法庭上的魔術師八

法庭上的魔術師(八)

許多人樂意捂住嘴,與身旁的人竊竊交流。證人席上,吳曉宇似乎玩完了所有的花樣,抱怨似地睜大眼睛茫然望着天花板。

房凌薇雖然外表依舊強勢,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在之前的陣仗裡被李利翁打得有多狼狽,誰都沒有注意,她顫抖的手正拿着鉛筆在紙上發泄似的亂劃一通。

“肅靜,肅靜!”審判長敲打着木錘,等安靜了以後,不得不爲這個撲朔迷離的案件作起了分析。

他用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一邊輸理着案情:“在這,我們先整理一番思路。首先,證人確實是在宿舍空地前見到了某人,問題是這個人究竟是誰?是威克·基伯菲爾,還是被害人?”

房凌薇此刻適時的插道:“檢控方主張,這個人就是被告。而事實也證明了,這個人無論着裝,還是三件招牌式的標誌,都與被告人的特徵無異。”

“三個標誌?能給我說說嗎?”李利翁摸着下巴,明知故問的說道。

“你丫怎麼還沒記住!”對於他這種下流的伎倆,蒂杜顯然已經不堪忍受了,他再一次嘶聲叫道:“禮帽披風還有白玫瑰!給本大爺記住咯!”

不知爲何,房凌薇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李利翁飽含詭異的笑容令她心裡發毛。

接下來,李利翁也隨之印證了她的預感確實非虛:“禮帽、披風、白玫瑰,我想這些東西誰都可以穿上。”

“反對!”房凌薇忽然叫道:“法官大人,辯護律師這種誤導陪審團的行爲是可恥的!”

“異議!”李利翁想都沒想就回辯道:“如果檢控方認爲辯護方在誤導陪審團,請先說明是如何誤導的。還是說,檢控方在我沒有將話說完以前,就猜到我說的話足以誤導陪審團了?”

‘嘁!又被他擺了一道!’房凌薇心裡大不痛快,顯然她知道李利翁想說什麼,但如果她將李利翁的主張說出來,那反對有效無效都不具作用了。

所以在李利翁提出剛異議後,她便明白了,這又是李利翁設下的一個陷阱。但那時她話都喊出口了,後悔也是來不及了。

“反對無效。”果然,審判長很快就下達了裁判:“駁回理由再明顯不過,所以不予解釋,辯護方請繼續發言。”

李利翁奸計得逞,臉上不自覺洋溢出得意的喜色。房凌薇見了,心中不由生出三尺憤火,恨不得將他那張賤嘴撕爛。

但恐怕李利翁就感受不到這麼多微妙的情緒了,他繼續着發言:“證人從剛纔開始,就一直顛來倒去的強調着三點式。那這樣,我是不是可以認爲,除了三點式以外他什麼都沒看見?”

說到這,他故意頓了頓,將所有人的注目之禮盡收眼底,才道:“但這樣一來又解釋不通了,檢控方之前主張,證人先是錯將我的當事人看成團長,纔會主動上前打招呼的。但如證人所言,當時他普一看見三點式,就知道該人物是我的當事人,那又怎麼會主動上前招呼呢?”

李利翁把腰略微挺起,以凌厲的目光逼視着吳曉宇,字字鏗鏘的說道:“所以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證人看見的是穿着我當事人衣服的被害人!”

再次地,法庭現場流過一片低語聲輕談聲,陪審員們正在討論李利翁的新觀點。

審判長只能悲哀的向房凌薇搖了搖頭,說道:“檢控方,如果證人只看見了被告的服飾特點,那是絕不足以作爲論據的。”

這番說詞已經足以稱之爲嚴厲了,審判長這麼說,顯然意指如若控方再拿不出決定性的人證或是物證,他就得判被告無罪了。

“等一等!”將李利翁的得意之色收進眼裡,房凌薇心裡對他更添一份惱恨情緒,她道:“想回家還早着呢,李利翁。”

能讓這位冰山美女在公開場合如此性情的稱呼全名,李利翁恐怕是第一個了。但主人公並沒有爲此高興到哪兒去,因爲他據觀察,房凌薇是個極度理智的檢事,既然她敢放出這樣的話,那就說明她確實還藏有一招底牌在手。

果然,只聽房凌薇說道:“法官大人,控方想讓這位證人證明的只有一點,那就是‘案發當晚,曾有人去過空地’。而接下來的立證,則需要傳喚下一位證人。”

‘下一個證人?’李利翁心思電轉,很快在腦海中的情報網裡找到了一個人,那就是小丑託奇。

“法官大人,剛纔那只是鋪墊罷了,控方的立證現在纔要真正開始。”房凌薇很快便恢復了往日平靜無波的狀態,以極爲肯定的口吻說道。

審判長點了點頭,對着信心十足的房凌薇說道:“好吧,那就請控方傳喚第二位證人。”

房凌薇深吸一氣,宣道:“這樣,請目擊了案件經過的小丑先生出庭作證。”

李利翁心裡兀自一驚,暗道:‘終於來了!’

在此託奇到來以前,李利翁不得不在腦海中對現下的情報進行一番整理。

首先,基於基伯菲爾對自己說的,他從未有到過現場,在當晚,他先是被團長叫去談話,然後就一直身在團長辦公室等待團長歸來。這樣,通過剛纔的庭辯,團長可以確認爲去了兇案現場無疑。

但是問題很快又出現了,團長爲什麼會身穿基伯菲爾的演出服走出團長室?

爲了思考出其中關鍵,李利翁在腦海裡又模擬了一番現場重演。先是基伯菲爾和團長進入團長辦公室,然後因爲室內溫度要比外間暖和許多,團長和基伯菲爾都脫下了外套和帽子,掛在了衣架上。交談一會後,團長藉口出門,但帳篷外天寒地凍,這樣,團長就順手就取走了基伯菲爾的帽子和外套,僞裝成了他。

如此思考是最符合邏輯的,但是很快就又出現了一個問題,團長爲什麼要穿基伯菲爾的衣服,並僞裝成他呢?還有,現場雖然發現了基伯菲爾的禮帽,卻沒有發現他的外套,那他的外套又跑去哪兒了呢?

對於這個越陷越深地謎團,李利翁亦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進入思考狀態的同時,託奇亦已經站在了證人席上。

這傢伙今天顯然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無論是臉上地濃妝還是大紅鼻子,都映出一種與現實社會的不協調感。面具上一邊歡笑,一邊流淚,誇張的服飾令他看上去不倫不類,與肅穆的法庭格格不入。

李利翁不由懷疑,託奇是不是將上法庭和上舞臺想成一個概念了?

“……證人,你的職業,和姓名。”短暫的沉默過後,房凌薇照常開始了詢問。

可憐的託奇先生似乎想以假笑來感染一絲不苟房凌薇,但看見她冰冷的眼神之後,很快便放棄了這個打算,他稍有些結巴的說道:“我、我叫徐、徐立財,職業是演小丑。”

房凌薇面無表情的繼續問道:“你在案發當晚十點十二分左右目擊了案發經過,我說的沒錯吧?就請你陳述一下。”

此言一出,大廳裡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託奇身上。

這種頂禮之姿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作爲一個小丑,託奇很少能有機會能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因此他不免緊張了起來。

好半天,似是整理好了情緒,他纔開口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很清楚,我的幽默感很差,從業的十年來也一直沒有令觀衆發自內心的大笑過。說來說去,馬戲團裡真正受人的,都是那個腦殘的基伯菲爾……所以觀衆不愛笑我,我只能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傻笑,以掩飾尷尬……不過,我也並不是沒有努力過!”

全場一陣靜默,鴉雀無聲。看來這位小丑先生雖然年紀不大,卻很喜歡發牢騷。

好半天,房凌薇纔出口道:“證人,你的故事等到審判結束之後,會有人願意傾聽的。在此之前,請你先說案情好嗎?”

託奇聞言幾乎跳了起來,他驚喜的說道:“真、你真的會聽我說嗎?”

房凌薇攤了攤手,說道:“我可沒說我會聽你廢話,但是我會叫我手下那些刑事們聽你發牢騷的。”

“哇塞!那太棒了!”得了房凌薇的保證,託奇瞬間就重新鼓起了幹勁。

李利翁見狀不禁爲苦命的胡少強捏了把汗。

“好了!”審判長顯然快失去了耐性,催促道:“快點證詞吧!”

“哦哦,好的,好的。”託奇被這一震懾,稍有些慌亂,忙證言起來:“呃……那天晚上,點完名以後我就回宿舍裡去了。躺下之前,我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天實在黑的可以……依稀看見了兩個人影,雖說距離有些遠,但是我定睛一看,很清楚的瞧見,那就是團長和基伯菲爾!轉眼之間,基伯菲爾就把團長打翻在地了!”

‘靠,搞什麼啊?這簡直就等於明說看見了基伯菲爾殺人嘛!’李利翁心叫,頓感肩上壓力大了起來,因爲若不能推翻這段證詞,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不過好在託奇剛纔被審判長嚇的夠嗆,因而證詞中弊病不少,李利翁很快發現了問題。

“您是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是嗎?您難道有睡覺之前探查窗外事物的習慣?”

房凌薇沒等託奇回答,搶先反問李利翁道:“難道非得有適當的理由,才能看窗外景色嗎?而且案發當晚剛下過雪,對於雪景有所迷戀,也屬正常範濤不是嗎?”

搖了搖頭,李利翁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我昨天私下詢問這位證人時,他告訴我他剛鑽進被窩,聽見一聲巨響,纔會下牀去探察窗外的。”

“呃……”託奇老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陪笑道:“好象、好象是有這麼回事兒啊……我確實是因爲窗外的吵鬧,纔去看了一下。結果就看見團長倒在地上了,基伯菲爾則站在他的身邊。”

“那是什麼樣的吵鬧聲?可以說明一下嗎?”

“這個嘛……”顯然託奇被問住了,他努力思索着腦袋裡匱乏的詞彙量,好半天,才說道:“我想……應該是什麼東西從高處落下的聲音吧。”

李利翁將這條情報牢牢記在心裡,繼續問道:“請問您的房間距離案發現場多遠?”

“關於這個問題,就由控方來回答你吧。”房凌薇接道:“確切距離是十米左右,算不上太遠,以這爲證人的視力來說,絕對看得清楚案發現場的境況。”

看來房凌薔又一次識破了李利翁的語言陷阱,故而這次做到了防範與未然。

但李利翁又豈是易相與之輩,在奸計被識破的三分之一秒後,他很快又再一次的逮住了小丑先生的痛腳。

“請問證人,你究竟有沒有看見行兇的那一剎那?”

房凌薇眉頭一揚,站起身來說道:“辯護律師,請不要無故質疑證言的真實性。或者你也可以直接舉證,以推翻證人的證詞。”

李利翁微微一笑,說道:“我正有此意。”

“哦?這我倒想見識見識。”房凌薇顯然覺得李利翁是在故弄玄虛。

事實上,這個問題乍看之下困難,實際則出乎意料的簡單。或許對法庭而言,證人的證言之所以會被採納,很大程度上並不是因爲證人本身可信度高,而是因爲證人的話不值得懷疑。換言之,如若李利翁想要推翻託奇的證詞,無疑於從一棟大樓的外部向上攀爬那樣困難,因爲這代表他必須從根本上顛覆證言的存在價值。

真要做到這樣,那就絕非閒雜人等可以辦到的了。也正因爲如此,李利翁足以憑藉其超乎尋常的洞察力,聯繫起前後證詞,將語言化作攻擊性武器來使用。可以說,這正是他與衆不同的地方。

“辯護方舉出的證物,就是證人自己的證言。”李利翁如是說道。

這番言論猶如在空氣中丟下了一隻炸彈,瞬時間便讓法庭上下捲入討論的旋渦當中。

“肅靜,肅靜。”審判長回過頭來,問道:“辯護律師,請別賣關子,說出你的主張。”

李利翁笑着說道:“證人之前說過:‘轉眼之間,基伯菲爾就把團長打翻在地了!’但是就在剛纔,我詢問他時,他卻又修改了證詞,說自己聽見了聲響,才下牀去探察,結果已經發現團長倒地……”

結合前後,李利翁得出結論道:“很顯然,如果按修正後的證詞所言,行兇的剎那極有可能是那聲巨響響起的同時。這樣一來,聽見響聲才下牀的證人,是絕不可能目擊到行兇瞬間的。”

此言一出,法庭上的私語聲立即死灰復燃,並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便連陪審團亦交相咬耳。

看到證人席上託奇驚呆了的表情,李利翁心下更是篤定。按照韓雅韻的說法,似託奇這樣類型的證人,有着喜歡受人關注潛在個性,雖說並沒有惡意,但他下意識的總會想不斷作出新的證言,以吸引他人的目光。

“證人,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你兩句證言裡主張卻不同?到底哪個纔是真的!”審判長以極爲嚴厲的口吻問道。

託奇對此嚇了一大跳,馬上坦白道:“我、我往窗外看的時候,團長已經倒下了……”

說着,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把目光投向了控方席上的房凌薇。

這個微妙的小動作立馬引起了李利翁的注意,他知道,託奇的舉動絕不可能是無中生有的。

回憶起昨天,李利翁仍曾記得,託奇並沒有主張自己看見了基伯菲爾行兇的那一瞬間,但到了今日上庭,他卻突然改變了證詞。等到了他被拆穿之際,向房凌薇投去了求助的眼神。顯然,李利翁明白,房凌薇及有可能正做着操縱證言的勾當。

‘果然是惡魔弟子啊,長的那麼漂亮,卻做出這種下作的事情。’如此想到,李利翁望向控方席的眼神,多了幾分不屑意味。

這時房凌薇再度站了起來,替託奇解圍道:“法官大人,這位證人或許是思維有些混亂,故而作出了稍有偏移的證言。但他雖然沒有看見兇手的行兇瞬間,卻看見了兇手。”

說着,她把目光投向託奇,問道:“我說得對嗎?證人先生?”

“呃……沒、沒錯!”被一個大美女這樣看着,託奇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補充說道:“倒地的團長身旁站着一個人影,雖然距離稍微有些遠,但我肯定那就是基伯菲爾沒錯!我看到了那個庸俗的標誌……禮帽和黑披風……臉形身材也像,一定是他……他的披風隨隨擺動,沒看清手上拿了什麼。”

也沒管審判長有沒有允許再作證詞,託奇接着房凌薇的話茬這樣一股腦說了出來。看似隨意,李利翁卻不得不欽佩,房凌薇確實畫上了風回露轉的一筆。

首先,託奇確認了,站在兇案現場的確實是基伯菲爾,雖然沒頭沒腦,卻把李利翁之前的努力給推翻了。

這下境況之緊迫,便是夏蕾亦看出來了,她焦急的問道:“基伯菲爾他真的去了現場嗎?”

李利翁漠然的搖了搖頭,說道:“不清楚,但他本人說自己沒有去過,所以唯今之計,也只有相信他了。”

說着,他再一次的向控方席深深望去,這回李利翁似乎意識到了,他的對手不是證人,而是房凌薇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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