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侍女被吩咐去廚房準備一些清淡的食物,李詢這才真的靜下心來查看小憐。她的手臂很冷,手心卻是溫熱的,額頭也有些滾燙,整個人看起來都是渾渾噩噩的。趁着沒人,他又開口叫了她幾聲,雖然知道她現在不可能給他任何的迴應,但當時間緩緩地流淌過去她卻真的沒有任何反應,他卻有些害怕。
小憐雖然如今在李宅的身份只是一介下人,但她能夠進到李詢的院落本就生出了許多的閒言,所以等到去找大夫的侍女離開了院落,小憐生病的事情就已經在整個府中傳開了。
李夫人本就不待見小憐,只是礙於李詢那所謂的愧疚而不敢正面去對付她。如今聽到小憐有病似乎還很重的消息,李夫人就覺得胸口的氣似乎順了不少,臉上的笑意也不知不覺的就浮了上來。
-
李詢本還坐在小憐的身側,聽到侍女說帶着大夫回來了,便立馬站起了身子。
李宅在看病的事情上都是找城中的一處醫館,對這醫館來說李宅是老客戶也是不可得罪的大客戶。從李詢在李宅出生以來,這府上只要是主子位份的人去請的,醫館通常都會讓館主親自來,以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李詢本也是這麼認爲的,而這也是這幾十年來亙古不變的定律,卻沒想到他在轉過身子正要開口呼喚已經相識幾十年的館主時,卻發現來人是個他從未見過的中年男子。
“你是何人?”
李詢將面前從未見過的中年男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雖是想要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麼,卻又很快的將目光轉移到跟在中年男子身後的侍女身上:“我不是讓你去找大夫?府上的規矩難不成你不清楚?這哪裡是陳館主?”
侍女遲疑的張了張口,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用異樣的眼光看了一眼背對着她的大夫,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而憤懣的跺了跺腳。
李詢從未見過這位侍女有這樣不成體統的一面,嘴脣微微蠕動正要開口責罵,一直站在一旁的大夫垂眸開了口:“李大人,這左右也是救人的本事,何苦要分的這麼清楚呢?再說了,陳館主未必能讓你面前這位姑娘醒過來,也未必能知曉這位姑娘身上的疾症是什麼,爲何不信信在下呢?”
李詢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悠悠的從侍女身上收回目光,這才漫不經心的將目光轉移到中年男子的身上。
中年男子淡淡的看了李詢一眼,感覺他似乎對自己已經沒有剛開始那樣牴觸的情緒便把目光轉向了躺在牀榻上眉頭輕蹙的小憐。小憐還沒醒,那樣子看起來像是在做一場讓人有些心驚的夢卻又無法醒來,眉頭情鎖的樣子讓人覺得有些心酸。
而且,這個中年男子還不是別人。
緩緩地從小憐略顯蒼白的臉上收回目光,中年男子走到李詢的面前,卻側身往前俯去,嘴脣湊到他的耳邊,低聲道:“讓你的人都出去,小憐的病我會看。”
李詢驚愕的往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這確確實實從未見過的臉,不相信這個人會認識小憐。
中年男子也不再做無謂的解釋,心中已經知道李詢不會將他趕走,就坐到了牀沿,替小憐看診。
李詢心中的疑慮很多,但看着中年男子確實是擔憂的神色,只好將侍女都遣了出去。等到侍女離開了小憐的房間,他目不轉睛的盯着中年男子,往後倒走着走到一旁的一張稍顯殘舊的圓椅上坐了下來。
“她能活下來,我雖然期盼過,卻沒想到是真的。”
中年男子頭也不擡的微微一笑,就像是小憐的身子並沒有大礙一樣,語調輕鬆:“曾經雖然也聽過李大人的一些傳聞,卻沒想到你真是這樣‘善良’的人,救了一個本不需要救的人呢。”
“你是誰?”
李詢拖着圓椅往前挪了一步,卻也不是非常的貼近中年男子:“雖然她的名字李宅無人不知,外人要知道也是很輕鬆的事情,但是剛剛聽你的語氣,我卻覺得你們曾經是認識的。你以前認識她嗎?我救她,你覺得慶幸?那麼你是誰,莫不是代奰王府的舊人?”
“還真的是代奰王府的舊人。”
中年男子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將脈枕放回到醫箱之中:“只不過,代奰王府本就沒什麼值得再去追拿的人,周國既然沒了,代王也已經死了,若代奰王府真的有什麼不能被放過的人,又怎麼拖到現在呢?”頓了頓,他忽的斜睨着李詢:“她之前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話題轉的太快,李詢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怔怔的盯着中年男子看了半刻才知道對方問的是小憐過去的反應,雖然還想繼續剛剛的話題,卻又下意識的轉了話語:“咳了許久。本來以爲她是普通的風寒,卻沒想到今天竟然沒有醒過來。”
“她現在沒醒過來的確是因爲風寒。”
中年男子收回目光,親自起身到一旁剛剛侍女接進來的水盆旁,浸溼毛巾擰乾又拿了回來:“不管如何我也感謝你留了她的命。她感染風寒其實是她自己的問題,若是身子好一些也不會有這些破事。”
“你究竟是誰!”
李詢被滿腔的疑問磨得有些忍不住的站起身子厲聲問道。
中年男子剛剛替小憐將毛巾敷到額頭上的手僵住,就着半彎着的腰身,緩緩地擰回頭看向他,沉吟道:“劉梅枝。”
李詢不知道宮廷的秘聞,雖然知道宇文泰當初給宇文邕投過毒,卻不知道宇文達的私宅曾經有劉梅枝住着,劉梅枝還替宇文邕解過毒的事情都一概不知。
看清李詢眸中的不解,劉梅枝卻是笑了笑,又坐下了身子:“不認識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然你保住了小憐的命,我又敢來到這裡,自然也不是怕什麼的。過去調養小憐身子的事情都是我在做的,她身子這樣我也清楚是什麼原因。若是大人還有心要救她,不妨相信我,讓我在這裡替她調理一段時間。畢竟,我覺得大人應該不希望每天半夜都被咳嗽的聲音驚醒吧?”
李詢眯了眯眼睛,問了個與現在話題無關的問題:“陳館主是你的人?”
“那倒不是。”
劉梅枝搖了搖頭,低頭在醫箱裡搗鼓着什麼,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世事要去做,還是有些辦法的。更何況,我對你、包括李宅,都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