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像是感覺到自高緯手中傳來的害怕，小憐從他的懷中仰起頭，笑得如同夜空中的明星一樣閃亮動人：“陪着你從長安來到鄴城，我還沒有在看過鄴城究竟長什麼模樣呢。如今周國大軍壓境來犯，而我從前又身子不好，我聽母后說有一個妙勝寺是我們大齊皇室的女眷專門去的，所以我想找個時間去妙勝寺祈福。以前偶爾也會看到玉蘭姐姐拜佛，雖然談不上很正式卻也能夠感覺到心中有信仰是一件讓人覺得心安的事情。”
“我不陪着你沒有關係嗎？”
高緯微蹙着眉頭擔憂的看着她：“你也知道周軍來犯，你去妙勝寺祈福我是沒有什麼意見，可是我擔心你會遇到什麼意外。”
小憐神色未動的勾起脣角，搖了搖頭：“即便皇上你不能陪着我，你總會讓人在我的身邊保護我的不是嗎？難道你會放任我遇到危險而不管不顧嗎？”
“你是早就想到了吧？”
高緯寵溺的眯起眼睛笑着，伸手輕輕地捏着她水嫩的臉頰晃了晃，頗有些忍俊不禁的意味：“我看你不是想去祈福，是宮裡太悶了想要出去走走吧？”
“是悶得慌。”
也不否認，小憐直截了當的承認道，還嬌嗔的用眼尾白了他一下，無意道：“我才從千許樓出來就和皇上回到了你的皇宮。你看，這天下有這麼多的地方我都還沒有去過，我這年紀正是對什麼新鮮事情都充滿好奇的年紀呀。皇上，你像我這般大的時候是在做着什麼事情呢？”
高緯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鐵青。
小憐靜默的盯着他瞬息萬變的神情，好像站在他的心口上跟着他跑過了無數的情緒、無數個年頭。她有些呆愣，而轉瞬，她又霎時間明白他的臉色會變成這樣的原因是什麼。
他像她這般大的時候，正是高儼把和士開剷除的那幾年！
小憐不敢開口，連呼吸也控制的小心翼翼的。
她剛剛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完全是隨口就說出了這句話，只是爲了讓他能夠更好地理解她出宮只是爲了發泄空閒的時間。可是這個問題出來已經勾起了他那些刻意想要遺忘的回憶，那她這一趟究竟能不能夠出宮就不好說了。
雖說她是無心的，可是如今看到他在想起過往的那些事情時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她的心裡倒是生出了一股快意。
可是有很多事情真的會隨着時間的流走而淡忘很多，她不知道高緯對高儼究竟抱有怎樣的看法，或者說他對當年的事情究竟是怎麼想的。她現在不是以“馮小憐”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所以有很多的問題她已經不能再問了，也無法去問，很多事情也許到她死的那一刻都再也無法知道答案。當初的高緯曾經多次的與她面對面交談，還一一回答了她所有的問題，可是現在的這個高緯也許還是當年的那個高緯，她滿腔的問題卻再也無處去問。
翌日。
因爲周軍攻入大齊國境，韓長鸞領兵去抵抗，所以高緯特地讓高阿那弘護送小憐去妙勝寺，還讓蕭許陽隨隊以免萬一。
小憐沒有想到高緯會同意的這麼爽快。
雖然她的確非常想要出宮在鄴城走一趟，可她會這樣提及要出宮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爲胡韻。胡韻說在這朝中，如今只有韓長鸞對陸令萱表現出了極大的厭惡之意，所以如果想在朝中找一個盟友，韓長鸞是最合適的人。
小憐記起在晉陽的時候與韓長鸞有過一面之緣，那一次雖然算得上是不歡而散，可僅僅是這一面也讓她覺得韓長鸞並不是傳聞中的那樣浮誇自大，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要讓人覺得深沉得多。
因爲斛律光和高肅在生前都曾受過韓長鸞的力保，所以小憐對韓長鸞還抱着感激之情。雖然斛律光和高肅都已經不在世上了，可韓長鸞曾經做的這些事情即便沒有得到好的結果也是好的作爲，她無法把他當成像陸令萱那樣的人對待。而且另一方面，她甚至希望如果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他能夠幫助她。
可是，也只是想想，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似乎是得到了高緯的許可，一行人到了妙勝寺前長長的石階下時，韓長鸞先行表明等到用過了午膳可以陪着小憐在鄴城的市集裡轉轉。
因着妙勝寺是皇室女眷的專屬寺院，隨行的侍衛在妙勝寺外圍包了一圈，陪着小憐上妙勝寺正殿的只有桃香和蕭許陽
還有韓長鸞。
小憐到妙勝寺來的事情在她還沒有離開皇宮的時候就已經傳到了妙勝寺，此刻還未等她完全的走完這道長長的石階，妙勝寺裡的比丘尼已經全部站在了石階的盡頭等着她。
小憐的腳步很慢。
她依稀還記得當年那個小小的自己是如何在這道石階上來回奔跑的，而那些年這條石階代表的不僅僅是妙勝寺離地面的距離，而是她與高儼之間的距離。
她總是喜歡坐在石階的盡頭守着高儼的馬車，每當看到有馬車經過的時候，她都覺得內心激動澎湃，而經過的馬車若沒有停下來，她便會覺得失落無比。那幾年真是單純又天真，甚至說得上無憂無慮，她每日的光陰都是等着她想見的人來，不管是高儼還是高肅，或是馮子琮，只要是妙勝寺外的人，她都希望從他們的嘴裡得知這外界又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畢竟李祖娥當初對她真真是嚴厲的很。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小憐心底裡對李祖娥牴觸的情緒早已經慢慢的消逝了。在高儼死後，她甚至在潛意識裡認同了李祖娥當年想要把她和高儼分開的作法，也認爲高儼的死其實和自己有着莫大的關係。她不願意承認、也不想要承認，畢竟在情竇初開的時候第一個有感情的人是因爲自己而死的，無論她再怎麼從小就明白朝廷險惡也難以接受。
她小的時候接觸得最多的不是朝廷，而是實實在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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