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桃香就是用以往那樣盯着她打量的目光看着她，小憐心中的想法雖然有些可笑，可她的潛意識裡又像是覺得高緯真的像是隻是想要知道她對和他有關的事情的反應是什麼，而桃香就是那個把她的反應告訴他的人。
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認知，小憐驀地睜大了雙眼，坐直了身子。
以前她只把自己當成馮伶俜看待，也覺得在別人的眼中她就是馮伶俜，所以高緯那些寵愛疼惜她都一概歸類到馮伶俜的身上。可是，馮伶俜就是她，這根本就是一個人，而高緯也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是在她還在宮裡的時候就知道了她的身份，那麼那些寵愛……
小憐忽然覺得胸口壓抑得有些難受，擡手用力的按了按，眉頭微蹙。
那些寵愛，其實都是給她的。
那些情意，其實都是對着她的。
高緯對自己的感情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了，只是現在回想起來，她也會覺得那樣的感情就像懵懂少年無知的情竇初開，就像她有時候也會對自己對高儼的感情爲何迷茫一樣，她覺得高緯對自己的感情應該也不到愛情的地步。可是，現在不是以前，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了，在她能夠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來自宇文達這樣一個成年男人的情意時，高緯這樣一個成年男人也會有與之對應的情意的。
這樣的感情，都不再是像過去那樣懵懂無知的好感了。
高緯是真的喜歡她的。
哪怕他們之間有些無法跨越的鴻溝。
“祝樑。”
無暇去思量站在那邊的桃香會不會聽到自己的聲音，小憐目光渙散的擡起手一把握住了祝公公的手腕，強硬的拽着他使他彎下了腰：“若我想要現在就出宮，你覺得我能‘淨身出戶’嗎？”
祝公公的雙眼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睨着小憐，手下意識的擡起捂住了剛剛聽到這一句話的耳朵，像是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小憐眼眶泛起了霧氣，握住祝公公手腕的力道卻絲毫不減：“我覺得我該做的都做了，我不想再做什麼了。我現在等着的只是時間過去，我以爲他不會再回來的，我以爲我不想見他就可以不再見到他了，可是他要回來？”她猛地擡起頭，淚水順着她的眼角滑落，聲音卻又沒有任何的哭意：“我恨他，他也當恨我，所以我們不應該再見面徒增煩惱的。鄴城是必失的，他那樣一個人完全可以不回來的，躲在其他地方好好當他的皇帝就好，爲何還要回來自討苦吃？”
“娘娘！”
祝公公見她情緒十分不穩，也顧不上桃香站在一旁看着這邊發生的情景會不會多想，猛地跪了下來，擔憂的看着她：“你究竟怎麼了？你想要去哪裡做什麼事情嗎？你和奴才說，奴才即便豁出這條命也一定會替你完成的，就算這件事情在外人看來是不義的事情！”
“你幫我完成？”
小憐眼神迷茫的盯着他，笑了笑：“我想出宮，我不想再要身上的這份虛名，也不想再住在這個地方。我現在想去做的事情卻又不允許我半途從這裡逃開，可我不想在這裡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再與他見面……我進退兩難，你能感覺到嗎？”
“你與皇上真的是仇人嗎？”
即便知道以自己奴才的身份不能夠去問主子的私事，可是聽她這麼說，他心中一直壓抑的好奇也終於再也無法遮攔，一涌而出：“別的人不知道，但奴才卻覺得自己是清楚地，你從來到隆基堂的時候就鮮有笑意，即便有的時候也是很清淡的，但那樣的笑意在奴才的眼裡卻覺得那纔是真的笑容。可是，皇上每次到隆基堂裡，你的笑意豔麗，雖然像掛在天上的明月那樣明亮，奴才卻覺得刺眼。而現在這麼多事情發生，因爲你相信奴才，所以奴才也感覺到你很多的言不由衷和藏在身後的事情，所以你和皇上真的是仇人嗎？即便……即便當初的你和故去的琅玡王有過一段情，而現在你卻還是把皇上當成仇人嗎？甚至到了連見都不想見的地步？”
“對，我和他是仇人。”
小憐斷斷續續的點了幾下頭，神色有些恍惚，像是在什麼幻覺中沒有走出來一樣：“在晉陽我的身份被正面揭穿後，我覺得我們之間這些胡攪蠻纏的仇恨應該以我的死來結束。可是，他不殺我，卻變着法子來折磨我。他什麼都知道，又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而他既然沒有殺了我，我如今就是自由的，我不想見他也沒有錯。我們本來不用再見面的，我以爲他把我送回鄴城只是爲了在最後的時間裡用這座牢籠套緊我，可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還要回來。”
桃香看着小憐似是痛不欲生的樣子，有些莫名，又像是對什麼都心知肚明的轉過身子，不再看他們。
在邯鄲宮的時候，高緯讓她和祝公公直接回到鄴城，繼續在小憐的身邊伺候。她在宮中的時間其實不短，從她入宮時帶着她的一位老嬤嬤正是皇太后胡韻身邊的一位老嬤嬤，這位老嬤嬤因病過世後她也因爲老嬤嬤是恩師的原因而被高緯提到了身邊伺候，而等到小憐進宮的時候，高緯則把她放到了隆基堂。
起初她根本想不明白高緯爲什麼要這麼做，如果只是一位普通的妃子，她在他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斷斷不會有這樣的決定的。
後來才發現，只是因爲這名新入宮的妃子身份不如表面的簡單。
再後來，她漸漸地從高緯詢問的話語中感覺到他們兩個人之間像是有什麼理不清也繞不開的結。雖然直到現在她仍然不清楚小憐和高緯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究竟如何，也不知道小憐的身份是什麼，但高緯這次讓她回到鄴城的時候只叮囑她好好地照看小憐。
知道桃香不再把目光留在自己的身上，小憐也知道自己現在想要離開皇宮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便把祝公公也遣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