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顧念雲想起,外公外婆跟着做了封疆大吏的大舅舅本來在極遠的邊疆,七八年都沒有來往。前世的時候,甚至連她到死都沒等到來奔喪的幾個舅舅,今年怎麼突然來了個舅母投奔?
而且,二舅舅還是庶出的,並不是外婆的親生骨肉。和嫡出又是封疆大吏的大舅舅想比,怎麼是二舅母而不是大舅母來?
看着顧念雲不解,顧夫人解釋了一下,“我看信中說,你那二舅母家的女孩兒今年與你同歲,聽說出落得花容月貌。你二舅舅又是個不爭氣的,全家都依附着你大舅舅生活,這次是想把女兒送入京中搏個富貴前程。”
聽到顧夫人這話,顧念雲隱隱有一絲不詳的預感。她嘟起嘴直接和顧夫人抱怨,“搏個富貴?可千萬別是看上了大皇子罷,有個顧玉柔可就夠我煩的了,再來個表妹……”
“你可是得叫表姐呢!”顧夫人笑着戳了顧念雲一指頭,“你是六月間生日,她卻是二月初一的生日,足足比你大了四個月呢!到時候你記得面子上過得去就好了,她在咱家住着,以你二舅舅家的情況,到時候丫環婆子都是用咱家的,你還怕她出什麼幺蛾子不成?”
顧念雲轉念一想,倒也是。顧玉柔她都能玩得團團轉,自然就更不怕這麼個藉着自家條件攀高枝的“表姐”了。
她正要說什麼,又聽顧夫人道:“而且,你這表姐可是心高得要進宮做娘娘的!”
什麼?
顧念雲被顧夫人的這說法驚得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
長興皇今年可都是五十四了!搞不好比她二舅舅還要大呢!而且,這個時候往宮裡送,誰知道長興皇還有幾年的壽命?這不是等着讓好好的女孩兒過幾年直接做太妃呢麼!
看着顧念雲吃驚的樣子,顧夫人笑了笑:“我那二哥是個糊塗人,二嫂雖然勤快,但是不過是個破落戶出來的,見識有限,你這下可放心了吧?”
顧念雲點了點頭,徹底把這件事丟開,轉而又趴在顧夫人身上撒嬌個不停,“母親,您這幾日身體還好不好?女兒可有好些日子沒同您一起遊玩了!今天我們出去燒香好不好?”
說到燒香,顧夫人轉而又想起一件事:“自從你的及笄禮之後,咱家忙成這樣,我也沒顧得上去拜見苦塵師太,不如就今天?正好拿皇覺寺是皇家寺院,等閒平民都不能去,也省得路上吵得慌。”
顧念雲自然是無有不可,起牀穿好衣服,伴着母親回到正院,她又親自去給苦塵師太挑了寫清雅出衆的禮物。母女二人用過飯菜後,這才坐上了馬車一路朝着皇覺寺去了。
今天好好地睡了一個懶覺,顧念雲的精神也十分好,又是許久沒有同母親一起遊玩,她打足精神好好地陪顧夫人說了一路,直說得顧夫人也笑了一路。
這次再到皇覺寺,上次的知客僧可學了個乖,不光是沒敢要念雲遞過去的打賞銀子,還直接遣了旁邊的小和尚一路跑着去稟告了苦塵師太,一邊直接就陪着母女二人朝後山
走去。
顧夫人最近補藥都沒少吃,又有顧半城天天陪着,精神健旺許多,走起路來也絲毫不覺得疲乏。
反正上次大夫也說顧夫人適量運動有益於以後生產,顧念雲也就放心地陪着母親往後山走去。
纔剛剛能看見那座端莊大氣的庵堂,顧念雲就看見那名深得苦塵師太信重的中年尼姑迎了上來。
自從顧念雲被苦塵師太收成了徒弟,這位對顧念雲的態度就更加恭敬了。
“顧小姐,顧夫人,師太正是剛剛吃完飯,在庵堂裡烹煮了清茶等候二位。”
苦塵師太親手烹煮了清茶?顧念雲還沒有什麼反應,一旁的知客僧已經嚇個半死,心中早已想好,準備免費贈送顧家母女若干平安符。他向幾位鞠躬了幾次,趕緊一溜煙地跑走了。
顧念雲也不理會知客僧的態度,只是向着女尼笑道:“師父泡的茶,想來光聞聞味道就能蹭得一身師父的福氣了!我娘如今已經有了身孕,肚子裡未來的弟弟妹妹聞了聞這茶香,將來一定比我這個姐姐更有福氣!”
她這話音還沒落,還不等顧夫人說什麼,苦塵師太的笑聲就響了起來:“你這猴兒,胡亂說些什麼呢?”
顧夫人也有些驚訝,在她的印象裡,這位苦塵師太可是大長公主之尊,她曾經有幸見過這位大長公主幾次,都是頗爲嚴肅的。可是現在居然對顧念雲的態度這麼好?
還不等她驚訝完,就看見苦塵師太轉而看向她,面上笑得頗爲和暖:“我看着,覺得像是個大胖小子。”
不過,不管是不是驚訝,顧夫人怎麼說也算是個長袖善舞的貴婦人,見苦塵師太如此給面子,自然要笑着奉承幾句。
“師太說是個小子,那可就承您吉言了!必定是個小子!”說到這,顧夫人的眼圈又紅了一絲兒,孕婦本就多愁善感,她心裡其實一直盼着是個男孩兒,將來就可以給顧念雲撐腰了,“不如師太給賜個名字?”
如果有苦塵師太賜名,且先不說這京城中都傳說苦塵師太有幾分道行,就單單看苦塵師太的身份,能得她一個賜名,也是好的。
“取名可不能太着急,等孩子出生再說,到時候我還要親自爲他批個八字。”苦塵師太臉上有一絲笑意,前日她夜晚觀星,只覺得貪狼星的光芒越發微弱,而象徵着長興國運的星辰則愈發明亮,心裡自然是對這個徒兒極其滿意,“快先進來說。”
因爲孕婦的緣故,苦塵師太又格外讓侍女把放在地上的小几和蒲團換成桌椅,顧夫人連聲道謝,苦塵師太卻只是攔着她。
“我這一生都沒有個親生孩兒,到這把年紀才收了個徒兒,不說別的,只把她當個女兒也差不多了。你還與我客氣什麼?”她摸了摸顧念雲的頭,“而且自從收了這個徒兒,我只覺得一天好似一天……”
顧夫人不懂苦塵師太說的是星象和國運,還以爲苦塵師太說的是身體,也笑着接道:“我這個女兒別的不敢說,懂事的是一等一。雖然現在的
女孩兒都要學管家,但是哪有一家的女兒像我這個心肝一樣,十六歲就能把滿府的事情管得利利索索的,還能顧到田莊和鋪子的出息?”
雖然說的不是一回事,不過苦塵師太還是笑得頗爲親和。顧夫人也只是說了一句,並不敢說太多,畢竟苦塵師太面上再溫和也是大長公主之尊,積威慎重,可不是她一個三品官夫人能隨便交往的。
不過,苦塵師太今天卻格外興奮似的,她雖然終身未生育,但是於育兒經上也頗有心得。而且自古醫術相術不分家,她很快就和顧夫人這個孕婦聊到了一起。怕顧念雲聽着悶,還特地打發她出去在後山上逛逛。
顧念雲這次出來只帶了念雲一個,本想帶了念雲一同走一走,卻看見念雲在廂房,手拄着臉頰睡的正香。反正正是朗朗白日,她也就沒在意,索性自己往皇覺寺裡走了走,準備拜一拜佛。
前世的她本來並不大信這些,可是如今連重生都有了,她還有什麼不信的?隨手給了僧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她來到一處清靜的側殿,看着殿上那尊慈眉善目的觀音大士,虔誠地拜了下去。
母親畢竟已經年紀大了,她誠心誠意地祈求母親能夠生產順利,母子平安。
拜完之後,她正想去旁邊的偏殿看看,卻聽見偏殿突然傳來一陣響聲。
她進來之前,和尚明明說了這地方已經清了場不會有別的香客進來的!難道是有什麼猴兒鳥兒來偷吃供果?
顧念雲扒着側殿的紅木門框,小心翼翼地往裡面看去,不過,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的確是有東西在偷吃供果,可是這卻不是她想的什麼猴兒鳥兒,而是個人!
正在側殿偷供果的人是個舉子,名叫郭清韻。
長興國的這科舉,向來是多富人少窮人。要知道,想要金榜題名可不光是有一身好才學就行了,每一次可靠都是當地的主考官,而每個主考官的喜好都不一樣。
比如,如果你的文風柔美綺麗,遇見一個喜歡魏晉大氣文風的主考官,那麼對不起,不管你多麼才氣縱橫,多半是要考不過的。
又比如,假設你寫得一筆好八股,只是從來沒看過京城中出的時文卷子,也就是當下的流行風潮,那麼考官多半會嫌棄你寫得太老古板,也是要考不過的。
而這光是買時文卷子,打聽考官喜好,就是一大筆錢。更別提要拜在名師門下要出的費用了……
還有每三年一次的會試進京趕考……
這郭清韻就是其中代表,空有一身才學,怎奈囊中空空,又遭了偷兒,現在連住店錢都沒有,只能寄住在廟裡,靠給廟裡抄寫經文換取房租。
如今更是連吃飯錢都沒有了,只能冒着得罪神佛的風險來偷吃供果。
他正心驚膽戰地偷拿着供桌上的桃子,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一聲好聽到不似人間能有的笑聲。一回頭,居然看見殿門處露出半張絕美的臉。他一下子就呆住了,手上的桃子也骨碌碌地掉到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