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和永寧原本就對這次沁華和李鈺一起生病的事情覺得不尋常,可是沒承想,這邊御醫都還沒有拿出診斷結果,禁苑那邊便有人來報,李琮居然也病了!
這時替沁華和李鈺診看的御醫卻猶豫着過來回稟,說是兩個孩子的病症像極了時疫,有傳染擴散的可能……他們的話自然是往嚴重裡說,話裡話外的意思卻都是勸着李治跟孩子隔離開,而且替李治把脈的認真程度遠遠超過了沁華和李鈺。
李治卻彷彿沒聽懂御醫的勸說一般,只目露兇光地瞪了正爲他把脈的御醫一眼,一揮手,便將那御醫正搭在他脈門上的手指甩了出去,然後虛點着這幾個御醫,說道:“朕傳你們進宮,是替朕的公主和皇子診治,其他的事哪裡有你們操心的份?朕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裡了,若是幾位殿下有個什麼差池,朕必誅你們九族”
李治訓斥完了這幾個御醫,並不理會他們難看的臉色,只是將他們趕到沁華和李鈺榻邊想辦法,他自己卻緊握着永寧的手,說道:“你也別太擔心,天家子嗣,必有上蒼庇佑……我這就讓人去接了五郎過來,孩子們都在一處,照看起來也容易……”說話間,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雖然李琮與沁華、李鈺平日裡極親近,也多玩在一處,若是同時得了什麼傳染病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樣的“巧合”卻是着實不能讓他相信,只是“巧合”……
永寧的臉色更是慘白成了一片,這大明宮中的皇子、公主不少,可是一夜之間,偏偏只有她膝下的三人同時高熱不退,陣發紅疹,怕是任誰也不會將這件事看成單純的生病。
李治與幾乎站立不穩的永寧對視了兩眼,心裡也知道這個時候永寧能慌,他卻是萬萬慌亂不得的,他尚有妻兒需要救治庇護,片刻也懈怠軟弱不得……沉了沉心神,他轉念之間便厲聲召喚出禁衛,將配殿之中服侍沁華和李鈺的宮人全體拿下,派遣了心腹之人審訊,又派人連夜出京迎孫思邈回長安,只從方纔御醫們的言行來看,他着實是信他們不過呀……
永寧這會兒也同樣有種對誰都信不過的感覺,強撐着無力的身體,留了李治在配殿之中坐鎮,然後親自乘車輦去禁苑接李琮同回紫宸殿照看。
因爲在配殿的時候,人多眼雜,又有李治跟在身側,永寧雖然猜到孩子們必定是中了什麼人的暗算,可是卻也並不好直接用魔法探查孩子們的病因,可是在禁苑這邊卻是沒有這樣的顧慮的。留了李治安排的人徹查李琮居所的同時,她親自抱了李琮回到車上,並不讓其他人在內服侍,趁着這樣的機會,取出魔杖毫不遲疑地便將魔咒丟在了已經半昏迷狀態的李琮身上。
經久未散的淡灰色光線,很清楚地告訴了永寧,李琮這並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永寧心下一寬,這種程度的毒,她手中的解毒劑完全可以輕易解除,而且恢復起來也會極爲迅速,即使多拖延一些時間,也並不會對孩子的身體造成什麼損傷。只是魔藥對普通人雖有效,卻也容易造成依賴性,所以除了調養魔藥之外,她平時極少將有治療效果的魔藥讓身邊的人服用,若是可以等到孫思邈的話,她自然還是希望可以用普通的醫術將問題解決……自己的孩子,永寧自然是心疼的,可是卻更覺得讓孩子受苦一時,能免了後顧之憂,那麼也是值得的
她做出這樣的決定,雖然從本心而論,也是爲了孩子好,可是看着病成這副樣子的孩子,到底讓永寧那顆爲人母的心,寫滿了不忍,眼淚一滴滴地落在李琮的臉頰上,指尖的力度透過被她緊緊拽着的李琮身上那單薄的衣物纖維,直刺進了她的掌心,隱泛血絲卻不自知。
李琮於迷濛之中,隱約看見永寧的輪廓,而偶爾滴在脣的微鹹液體,更是讓他不會錯認,他無力地扯了扯永寧垂在他手邊的散發,幾不可見地翕動着嘴脣,聲音微弱地說道:“孃親,不哭……五郎,沒事的……孃親……不哭……”
永寧原本只是無聲而泣,可是聽了李琮這樣的話,又哪裡還忍得住,只哭着不斷叫着“五郎”,哭聲也愈顯淒厲。
李治本就操心着永寧跑這一趟的事,也明知她必然傷心難耐,雖然他人仍留在殿內注意着幾個御醫替沁華和李鈺行鍼送藥,可是卻也一直留心着殿外的動靜,更是時不時地讓人去殿外迎候。待聽到永寧的哭聲,他的心頭也是一顫,急行了幾步親自迎了出去,從車上接了李琮下來。
李琮雖然看似人還有些清醒的意思,但是隻從外表看來,症狀卻比沁華和李鈺要嚴重許多,李治與李琮父子情深,只匆匆交待了清妍等人一句,讓她們好生照料永寧,便急匆匆地抱着李琮進了內殿。
永寧雖然心中焦急難過,卻又哪裡肯在確認了孩子是中毒之後,還讓那幫怎麼看怎麼像是別有用心的庸醫胡亂動手?急切間扶着清妍的手,踉蹌着急行了幾步,追着李治一起進了內殿。
在聽到御醫們對於李琮的診斷結果也同樣是“疑似時疫”之後,永寧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攔住了正要同樣替李琮行鍼的御醫,氣息微微不穩地緩緩說道:“你,還有你們……就真的斷定兩位皇子和公主,患的是時疫嗎?你們確定?”她的語速雖慢,可是語氣卻透着三分狠厲,頓時讓那原本準備行鍼的御醫猶疑着後退了一步。
李治微微眯了眯眼,若是熟知他性情的人,自然能看得出他是動了殺心。他上前一步,站在永寧的身後,一隻手扶在了她的肩膀上,並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將目光從幾位御醫的身上掃過。
幾個御醫對望了一眼,冷汗不約而同地從額角滑落了下來,卻只是跪地磕頭,並無隻言片語的解說。
李治見狀,滿是怒意地冷哼了一聲,一揮手,自有會意的禁衛快速地將幾個御醫通通地帶了下去,等待他們的下場,自然不會美妙到哪裡去。李治皺了皺眉頭,御醫署的當值御醫都已經在這兒了,這會兒一齊被帶了下去,孩子們卻沒人能診看了,他正想派人去召其他御醫進宮,又或從幾位公主府借些精通醫術的客卿,不想卻被永寧攔了下來。
李治先是一愣,然後便在永寧的示意下,將殿內服侍之人都攆了出去,才輕聲問道:“怎麼了?”
永寧深吸了一口氣,靜了靜心,同樣輕聲地說道:“方纔我用師傅教的法子試了一下,五郎似乎是中毒了……可是御醫卻極力將他們的病情往時疫上靠……我……我……”說話間,她的眼中又漸漸地匯聚了些許水澤,其中的擔憂、後怕不言而喻。
李治的臉色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黑”字所能形容的了,他急喘着氣恨恨地咬了咬牙,眼神晦暗地不知想着些什麼,片刻之後才深吸了口氣,用力捏了捏永寧的肩膀,說道:“好歹且先撐過這一時,孫神醫想來最遲天亮前也該趕回來的……”
他心中多少都是有些後悔的,其實對於今天這樣的事,他先時多少便察覺了些許徵兆,只是斷沒想到那些人能做得這樣瘋狂絕對,不僅絲毫沒有顧忌到他的存在,隨意對皇家子嗣下手,更是能控制了御醫……不過,雖然眼下還不是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時候,但是等到收網的那一日……
李治緊握的拳頭,刻畫出來的深深恨意,卻是言語難以描述的。
永寧對於醫術也算是略知一二,李治懂得卻比她更要多一些,雖然現在沒有御醫在旁,他們兩個人卻也是可以依着所知道的那點醫學常識,替孩子們降溫護理……
李治並沒有去追究永寧是如何斷定孩子們是中毒的,永寧這樣說,李治便這樣相信了。
不管是從李世民臨終之時的言語,還是房玄齡臨終之時的那些話,他多多少少都品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來,只是永寧不說,他便不去問。
他不問,並不是他對那些秘密不好奇,而是在害怕,害怕秘密被揭開之後,便會失去永寧——一如永寧曾經在傳奇小說中描寫的那樣。
他努力地把注意力放在孩子們身上,而不去發生在永寧身上的那些不同尋常的事情,偶爾擡頭轉眸之間,看見永寧帶着憂心卻滿是溫柔的笑容、含淚的笑容,他心頭便覺得滿滿的——只要,她一直在這裡,那便很好……
永寧對於李治的情緒波動,並沒有察覺,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孩子身上,相比與年紀大些的李琮和沁華,李鈺的症狀卻是最難料理的,他才幾個月大,只這一時的高熱,便讓他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有緊皺的眉頭和再度通紅起來的膚色,才能讓人看出他身體不適。
永寧一邊拿着溫水幫李鈺擦拭身體,一邊強自忍住拿出魔藥給他服用的衝動,只是時不時地趁着李治不注意的時候,用一些舒緩的魔咒讓他能舒服一些……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就在孩子們降溫的效果越來越差的時候,孫思邈終於趕到了大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