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同一個山洞之中,永寧已經跪坐在牆角哭天抹淚了大半個時辰,從開始傷心的號啕大哭,到這會兒委委屈屈的啜泣,直把那個施法讓她“述平生”的老頭兒給哭得抓耳撓腮,恨不得撞牆認錯的地步。
一開始永寧哭,是真的因爲擔心害怕。那老頭的法術居然讓她把前世今生的重點經歷都給親口講述了一遍,而且講述那些事情的時候,她本人居然還是清醒着的可是等着她發現這老頭兒其實大概、也許、不應該是什麼壞人,至少他對女孩子家家的眼淚很沒辦法的時候,她也只能強忍着眼睛疼、嗓子癢,努力的試圖用眼淚把方纔的損失彌補回來……
“小娘子,咱不哭了成嗎?”老頭兒揹着手在永寧眼前走來走去,一臉心虛狀地說道:“要不,你說個法子,說說要怎麼樣你才能不哭,老夫一定盡力爲你做到,如何?”
永寧的哭聲立時小了三分,眼淚的下滑速度也有了明顯下降,她擡頭看了那老頭兒一眼,不停地倒噎着氣,說道:“那,那你要,要先答應,應我,剛纔,剛纔你聽到的,那些,那些事,不許告訴別人,不許,不許讓別人知道……你,你發誓”她知道,這些修習天道之人,對於誓言是非常重視的,毀諾對他們而言,那就意味着損毀修行,輕則從此在修行方面再無寸進,重則魂飛魄散也是有的……
老頭兒一愣,沒想到永寧一張嘴就提出了這樣一個條件,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所有的修士對於立誓的態度都是一樣的,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誰會願弄個套子把自己給套進去呀?
永寧一看老頭兒似乎不樂意的樣子,哭聲頓時高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抱怨訴苦:“你,你原來,原來真的是壞人……你是不是準備,把我,把我的事告訴大家,然後,然後讓大家把我,把我當妖怪給,給燒死?……嗚嗚嗚……到時候,爹爹和,和孃親一定,一定也不要我了……我,我就是死了,也會變成孤,孤魂野鬼……嗚嗚嗚……這都你是你害得我……”
永寧哭得那叫一個悽慘哀怨喲
把老頭兒哭得頭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也顧不得修士們對誓約的顧忌了,而且他也已經想過了,他原本也沒想着把人家的私事給傳揚出去,這個誓言可以說對他是毫無影響,如果能讓永寧不哭,那說起來倒是他佔便宜了,於是連忙當着永寧的面大聲對天起誓。
永寧見老頭兒真的立了誓,保證不會把她的秘密傳揚出去,心裡頓時輕鬆了大半,哭聲也漸歇漸止了下來,只是眼淚還是一直止不住地流下來。
老頭兒一直強迫自己不要看向永寧的那個方向,可是卻怎麼也忍不住,只覺得永寧這樣無聲落淚的模樣,倒比她哭出聲來更可憐上了三分。老頭兒不是見不得人哭,他是見不得人落淚呀多少次,他惹上麻煩的起因都是因爲各種各樣的眼淚,他覺得今天似乎又要落在淚坑兒裡了……
他不由自主地挪到了永寧身邊,在她對面盤腿坐下,乾咳了兩聲,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狀,和藹地問道:“小娘子,你這又是怎麼了?老夫不是都答應你了嗎?你怎麼還是哭個不停呀?”
永寧搖了搖頭,默默流淚,任老頭兒怎麼逗弄都不肯說話。
“你到底說不說?”老頭兒終於惱了,跳了起來,橫眉立目地問道。
永寧被嚇得一哆嗦,眼淚也有了止住的趨勢,怯怯地擡頭看了老頭兒一眼,低低地聲音問道:“這山裡的壞人,是不是,是不是也跟你一樣那麼厲害?”她一直這麼託着這老頭兒,其實也就是想探聽一下這山裡的虛實,如果山裡擄走晉陽公主的人是老頭兒這個水平線上的,那麼她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直接幻影移形到袁天罡那去,把這件事交給他去處理。
老頭兒皺着眉頭想了想,說道:“這山裡有壞人?沒有吧……而且跟我這麼厲害的壞人,哪裡會挑這麼個窮山僻壤的地方來落腳呀?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老頭兒雖然在這片山林裡轉了有幾天了,但是還真沒發現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於是對於永寧的話並不是很能理解。
永寧的眼淚刷地一下又落了下來,哽咽着說道:“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被人抓走了,我追了好些天,可是到了這山裡便不見了蹤跡……如果抓走她的人,跟你一樣厲害的話,那我,那我豈不是救不出她來了嗎?嗚嗚嗚……”說着,她的哭聲居然又起伏了起來。
老頭兒翻了個白眼兒,用手指堵住耳朵,大聲說道:“這山裡要真是有那麼厲害的人,我轉了幾天怎麼可能沒發現?你別再哭了你不是要救你的好朋友嗎?只要你不再哭了了,我就幫你救人去”
“真的?前輩真的肯幫我?”永寧的眼淚收起來的極迅速,帶着滿臉的淚痕,驚喜地看向了老頭兒,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樣:“真是太感謝前輩了,前輩真是個好人……”
老頭兒被永寧一串串恭維用詞給砸得眉開眼笑,一個勁兒地拍着胸脯說救人的事就包在他身上了……
永寧這纔算是長出了口氣,再次從荷包裡拿出了幾根晉陽公主的頭髮,遞給了老頭兒,說道:“這是我朋友的頭髮,師傅說過玄門有秘法可以用頭髮尋人的……”
老頭兒接過來收在袖攏之中,看着永寧搖頭嘆息:“可惜了,居然是個不能修行的,明明長着張炎黃子孫的臉,卻偏去學些異域的雕蟲小技,真是可惜材料了……”
永寧眼神一黯,她原本還得意於魔法讓她立於不敗之地,便是在袁天罡或是那些修真門派面前,她也是多少有些自得的。她認爲只求現世安穩的自己,比起那些追求長生的修士來說,活得自在灑脫許多……可是當遭遇了絕對的力量之後,她才知道她爲之驕傲的東西,實在是不值一提,也警告自己以後要更加的低調、謹慎、小心……
原本永寧是想跟着老頭兒一起去找晉陽公主的,可是誰知道今天卻遇上了報應。以前都是永寧嫌棄別人是拖累,今天她也被人嫌棄了一回,老頭兒死活不肯帶着她同去救人,只讓她在山洞裡等着,然後便噌地一下不見了人影。
永寧坐立不安地在山洞裡轉着圈,左思右想地靜不下來。一會兒擔心老頭兒找不着晉陽公主,一會兒又擔心找着了會不會遇上勁敵,救不出人來……總之她腦子裡轉悠的就沒有一個好念頭,一路朝着不好的方向想下去,越想越不踏實,越不踏實越想,頭髮都被她急得揪斷了好幾根兒。
等着天色漸亮的時候,永寧愈發的絕望了,天亮了都沒回來,那麼多半是沒找着人吧?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固執地守在洞口朝山下觀望,希望能第一時間看見老頭兒的身影。
可是一直等到日上三杆,老頭兒都沒有回來,永寧的臉都已經等黑了,甚至開始琢磨着,那老頭兒是不是被她哭怕了,於是藉着幫忙偷偷溜了?就在永寧咬牙切齒地惦記那老頭的時候,終於看見了他在山下蹣跚着挪動的身影。
永寧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雖然離得太遠還看不清五官,可是從身形和特徵上看,在底下慢騰騰地往山上蹭過來的確實是那老頭兒,而且他身上似乎還掛着……兩個人
永寧迅速地幻影移形到了老頭身前,一臉興奮地看着被老頭抱在胸前的晉陽公主,開心地叫道:“前輩真是太厲害了居然這麼快就把她救了出來……真是太感謝前輩了,辛苦了您一晚,日後晚輩一定會好好報答您的……”
老頭兒翻着白眼打斷了永寧的歌功頌德,喘着氣說道:“哪來那麼多廢話,還不快過來幫忙?你就沒看見這兩個傢伙快要累死我老人家了嗎?”
永寧這纔看見老頭兒累得滿頭是汗的樣子,連忙過去將晉陽公主拉了過來,將路邊的一塊石頭變成了一個墊子,讓似乎處於昏睡中的晉陽公主躺了上去,然後才顧上去看老頭兒身後揹着的那個人。這一看,倒真讓她吃驚不小,老頭兒背後揹着的居然是席君買
永寧捂着嘴指着席君買,滿臉驚色地看着老頭兒。老頭兒瞪了她一眼,一邊解開將席君買系在身上的繩子,一邊說道:“看什麼看?你以爲老夫我樂意多救一個呀?好傢伙,這丫頭真不愧是你的朋友呀,那哭起來比你都兇,我不帶這小子走,她就一邊哭一邊死抱着不撒手,沒辦法,我也只能把他們都帶出來了……”
永寧的心思千迴百轉,怎麼都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之下,這兩個人居然能湊到一起。此時見兩人都已平安,她才突然冒出了些許遺憾的情緒——這次晉陽公主與席君買的相遇,一定發生了些言情小說裡經常出現的經典橋段吧?可惜她沒能親眼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