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這一站出來,殿內衆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交談,都將注意力放到了她和太子李承乾身上。“見過太子殿下”永寧衝着李承乾行了個稽首禮,然後微微擡起頭,直視着他的雙眼,半分不曾避讓。
李承乾隨意地點了點頭,算是還禮,卻沒有說話,只是很認真地打量着永寧。自打九月初九那天,永寧被房玄齡趕出了房家之後,她便一直呆在乾元觀中,哪裡都沒有去,可以說除了高陽公主,她就沒見外人。李承乾雖然也知道她出家的消息,但是當她這樣一副修道中人的打扮站在這裡,李承乾還是有些不能把她與當日在東宮那個有些邪肆的妙齡少女聯繫在一起。
當日永寧在東宮,寥寥數語,卻字字如利刃般直刺李承乾的心窩。雖然他將仇恨的利刃指向了長孫家,可是午夜夢迴,他心底暗暗痛恨的人,卻是永寧。如果永寧沒有揭開這一切,那麼他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了……永寧說的那些話,之所以能讓他深信,正是因爲那些話都是深埋在他心底,卻不敢攤開在眼前的。
有李世民這樣一個英明武毅的父親,是李承乾的悲哀。那是一個所有人都希望他超越,但他卻永遠無法超越的存在。每每他看到李世民稱讚魏王李泰、晉王李治、吳王李恪,甚至是高陽公主或晉陽公主的時候,他內心就抑制不住那種嫉妒的感覺。曾經,他想過要成爲能讓李世民爲之驕傲的兒子,可是一次次的努力之後,面對的永遠是李世民不滿意的目光,他的心從惶恐到憤恨,慢慢的轉變……
李承乾從來都不是個勇敢無畏的人。他的怯懦,他的膽小,他的自私,都被他深深的藏了起來,不敢讓人看到,也不敢讓自己看到。永寧的言辭,就像是一把鑰匙,只那麼輕輕的一擰,那些被他深埋的負面情緒便一下子爆發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李承乾今日會特意截住李治,趕到漪蘭殿,目的其實就是想再見見永寧。他心裡並不是沒有想要磨搓永寧的念頭,只是當永寧這樣身着道袍緩步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心底莫名地涌起了種緊張的情緒,他突然覺得,他對眼前這個已經入了道的少女,竟然有些懼怕李承乾的臉色倏地一變,目光中的茫然一閃而過,轉眸間立時帶上了狠厲之色。
他的目光從人羣中掃過,在看到站直了身體緊抿着嘴脣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李治時,冷笑了一聲,然後悠然地對永寧說道:“今晚夜色不錯,寧真小娘子可願陪孤出去走走?”
“太子殿下——”沒等永寧說話,一直焦急地注意着這邊的房遺愛便站了起來,拱手施禮後,說道:“天色也不早了,這會兒寧真該去做晚課了……寧真,你還不回袁天師那?別讓袁天師久等……”他一邊說,一邊衝着永寧揮手擠眼地示意,讓她趕緊藉着這個藉口離開。
可惜太子就像一點都沒聽出房遺愛話裡的拒絕似的,竟站起身來,說道:“既是寧真小娘子還要做晚課,那麼就由孤送寧真小娘子回去好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永寧,渾身散發着不接受拒絕的意思。
李承乾的話一出口,高陽公主與晉陽公主頓時也坐不住了,她們兩個剛站起身來,還沒想好要怎麼要怎麼攔下李承乾,就見李治已經緩步從席上走了出來。
“怎麼?小九兒這是想攔着孤不成?”李承乾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治,似乎並未將李治放在心上的樣子。
永寧對李承乾的邀約是無可無不可的,自認有自保能力的她,並沒有把衆人眼中的危險當真,可是當李治這樣走了過來的時候,她心底竟然有些期待,期待着李治能有所作爲……
李治走到永寧身邊,微微仰頭直視着李承乾嘲諷般的目光,手卻緊緊地握住了永寧的手。“我送你回去”他扭頭低聲對永寧說道,然後拉着她轉身便走,脊背挺得筆直,毫無畏懼。
永寧隨着李治的腳步轉身,側頭看着他平靜無波的面容,淺淺地笑了起來,手也輕輕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李承乾氣得肺都要炸了。當了這麼些年的太子,就是李泰與他相爭得如此厲害,可是在當着他的面,在人前也從不敢失了禮數,這平時看起來懦弱膽小的李治,居然敢這般無視於他,讓他如何能忍?“晉王你這是在挑釁於孤嗎?你以爲孤就真的處置不了你嗎?”他怒目圓睜,擡腳便將身前的几案踏飛了出去。
李治並沒有回頭,背對着李承乾,朗聲說道:“太子殿下是君不假,可這君卻也只是儲君而已要處置皇子親王,怕還真不是您這儲君能決斷的”他可以看在皇帝、皇后,甚至是兄弟情分上,容忍李承乾對他的諸多折辱,但永寧絕對不在他容忍的底線之內
永寧從來沒見過李治這樣剛強的一面,她相信在座的人也絕對都是第一次見到。她心中竊喜過後,便忍不住無奈地嘆氣,這次怕是皇后對她要更加的怨恨忌諱了——李承乾和李治兩個居然把兄弟不合的場面擺到了人前
便是與李承乾明爭暗鬥的再厲害,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魏王李泰覬覦着太子之位,可是在人前李泰永遠都謹守着做臣弟的本分,就算將李承乾氣得半死,也絕不肯在明面上讓他抓住什麼把柄。看着李治眼下的作爲,李泰突然鬆了口氣,他覺得前段時間的那些猜測絕對是純屬臆想,這樣“單純”的李治,怎麼可能會是皇帝屬意的下任太子人選?這絕不可能
李承乾卻沒有李泰那樣的閒情去臆測什麼,他被李治的話和態度刺激的渾身顫抖,臉色猙獰地讓人不敢靠近。房遺愛緩步地向後退去,始終護在李治和永寧的身後,生怕他們倆被盛怒之下的太子傷到,但是也正是他這種防備的態度,更加地刺激到了李承乾。
雖然房遺愛已經費心地擋着,可是李承乾這會已經氣得連同胞兄弟、皇子王爺都不放在眼裡了,又哪裡會顧忌房遺愛這個駙馬都尉?急走了兩步,衝着擋路的房遺愛就是一腳……
房遺愛讀書沒什麼成就,這麼些年來來回來看的那就是那麼一兩本,可是於習武一途,他卻是肯下苦功的,那些武勇悍將的府第他這些年可是沒少跑,逮着誰都要下功夫學兩招,在老一輩子倒也得了個好學刻苦的好名聲。李承乾踢過來的這一腳並不難躲,難得是他背後就是李治和永寧。
房遺愛打架也是打出經驗的人了,只從李承乾的動作看,就知道這一下力道不小,若是落在李治或永寧的那小身板上,雖死不了可往少裡說也得吐口血,這樣一來他哪裡敢躲?可是這又是太子,就算是個眼看要失寵的太子,但凡他要敢還手,那麼一個“大不敬”的罪名鐵定是跑不了的。到時候,就算過得了皇帝那一關,房玄齡那一關,他也絕對是過不了的……
房遺愛牙一咬、眼一閉,氣運丹田,將全身的肌肉都繃結實,擺開架式只等着那一下巨疼——誰知,他耳朵都聽見勁風響起之聲了,卻硬是沒有被踢着,就聽見太子站立不穩連退了好幾步的動靜……
李治緊張地轉身扶住了房遺愛,驚聲問道:“姐夫,你怎麼樣?有沒有事?”他是知道李承乾的武勇的,只是沒料到他會真的動手。
永寧卻雲淡風清地側身扶住了房遺愛的另一邊,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惹得他驚叫了一聲之後,才湊在他耳邊低聲快速說道:“太子踢中了他的腹部,快裝傷……”若非她見情勢不對,下意識地丟了一個盔甲咒給房遺愛,估計他這會兒也非得內傷不可。
房遺愛雖然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他從小聽永寧的話聽習慣了,一句話一個動作,立刻摟住肚子蹲坐在地上,哼唧了起來。
李治一愣,他剛纔是看到了房遺愛那副呆愣的表情的,也看到了永寧掐房遺愛的動作,自然猜得出其中有貓膩,但是在一起相處了這麼些年,這點默契他還是有的,連忙緊張地高聲叫道:“快,快去傳御醫”
李承乾臉色忽青忽白地看着房遺愛和永寧、李治三人在那裡演戲,他很清楚自己並沒有踢房遺愛身上,便被什麼東西給擋住了,他踢中那東西的感覺很怪異,他的腿此時又疼又麻,搖搖晃晃的有些站立不穩。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將受害者當成了房遺愛,所有人同情的目光都拋給了房遺愛,而看向他的時候,只餘驚懼……
李承乾突然生起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雖然皇帝們總是稱孤道寡,但是從來沒有哪個沒有助力的孤寡之人,可以坐穩皇位……
這裡的人,本來都該是他未來的臣民呀可是他們中,卻沒有人,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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