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府,水榭長廊。
煙波籠罩的廊橋上,武崇行躬身站着,他的對面,是一條桌案,桌案後頭,太平公主和權策盤膝坐着。
“大兄,崇行無能,沒有做好差事”武崇行面色羞愧,語聲甚至有些哽咽。
“誰說你沒有做好?”權策站起身,將他扶了起來,拍拍他的肩頭,“大兄給你的人脈和人手,到粟特人定罪驅逐之後,便已經結束,你完成得很好,無須自責”
“至於後續,朝堂鬥爭,本就不在你應對範圍之內”
“可是,大兄,粟特人定罪驅逐,也不是崇行的功勞……”武崇行神色稍鬆,仰着臉看着權策,仍有些自責內疚,訥訥出聲,“若是崇行利落一些,先做些鋪墊,早些將粟特人的罪證公之於衆,佔得輿論先機,當能緩解朝堂疑慮,不至於陷於被動……”
“害得大兄動用如許多的資源,纔將局面翻轉回來,都是崇行的過失”
“哈哈哈”權策雙臂大展,朗聲大笑,意氣風發,“你曉得反躬自省,又能自查缺漏,可見自律嚴謹,曉得上進,那這次歷練,就更值得了”
“吾家崇行,成人矣”
權策滿面欣慰歡悅,發自內心,長笑聲經久不息。
武崇行呆了呆,一時百感交集,眼圈驀地通紅,上前一步,一頭撞在權策懷中,哭道,“大兄……”
權策有些錯愕,旋即露出一絲笑意,擡眼遠望湖面,追憶起西塞漫天雪花中,在他懷裡香消玉殞的芮萊,“崇行啊,改日,叫上你兄長,隨我一道去趟邙山,弔祭一下你的千牛姐姐”
“是,大兄”武崇行響亮應命,毫不遲疑。
“去吧,你手下的粟特人,也多安撫安撫,若有需要,可領他們來見我”權策含笑擺手。
武崇行連連點頭,向着靜靜坐着的太平公主躬身一禮,“母親,孩兒告退”
“去吧”太平公主站起身,目送武崇行闊步而去,纖手挽着權策的胳膊,嬌軀倚靠着他,故作陰陽怪氣,“可不是個傻小子,還以爲你費了多大力氣,他哪裡知道,他大兄的力氣,只須在牀榻上用用,朝中還有什麼事不能手到擒來?”
權策一笑置之,面上頗有些得意之色。
太平公主所言,倒是沒有太大謬誤,出手陷害劉義省,是安樂郡主李裹兒所爲,她在東宮,誰與誰走動得近,身上有什麼漏洞,一清二楚,至於光祿寺卿袁眺,傳言遭到曲解,那是他的副手,光祿寺少卿桓彥範的手筆。毒寵獵靈妃
李重福出面做了打手,有太平公主的策動,也有他自己對東宮刻骨的怨毒。
對權策來說,只須找準個時機,將各方助力協調捏合,便取得奇效,並不算困難。
得意了沒多久,權策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肅容問道,“太平,我每年清明,都會帶着崇敏崇行去邙山祭掃艾薇,你就不覺得奇怪麼?”
“爲母盡孝,有何奇怪的?”太平公主一雙慧黠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權策。
“呵呵,我早該知道,此事瞞不過你”權策嘆了口氣。
太平公主腰肢款款一擰,和身揉入他的懷中,“那是你沒有想着隱瞞,當初你給艾薇治喪,我便已經猜到一二”
權策無聲點頭,氣氛有些沉重。
太平公主扭了扭身子,“明山賓那老倌兒,聽說在獄中天天說對不起你,你要如何處置他?”
“這等人,方正,但認死理,有才,還不知變通,用來教書育人,是恰如其分的,只是國子監本身便已不單純,涉足朝堂,不合時宜”權策已經有所思量,“陽泉伯那邊,太原王氏的書院,已經建成,便讓明山賓去主持王氏書院罷了”
“嗯,這下權右相又會有以德報怨的美名了”太平公主笑吟吟瞥了他一眼,“裹兒那頭,幫了忙,怎生回報?”
“哪裡還須我回報,劉義省落馬,空出的東宮太子中庶子之位,她已經拿到手頭了”權策攤攤手。
李裹兒在東宮如此順手,倒也不算意外。
東宮中,太子李顯沉湎酒色,沉寂已久,太子妃韋氏更看重外向伸展勢力,對東宮屬官配置,不甚上心。
至於李重俊,這次最無辜,受創最慘重的,便是他了,人在東宮坐,禍從天上來,無端端成了衆矢之的,稚嫩的勢力遭到打擊尚且不說,權策表明姿態的請辭,纔是他的最大危機。
太初宮,雙曜城,東宮。
“母妃,請準孩兒出宮,求見權師,稟明詳情,還孩兒清白,求得權師諒解”李重俊匍匐在地,再三懇求。我撿了一個億萬富翁
太子妃韋氏高居上座,悠然捧杯品茗,俯視着他,“劉義省袁眺,都是你的奴才,罪證確鑿,你要如何解釋?”
“母妃,孩兒,孩兒冤枉吶……”李重俊臉色青白交替,以頭觸地,悲憤莫可名狀。
韋氏冷笑,她當然知道李重俊是冤枉的,眼前的李重俊,是她的替死鬼,真正意圖收攬粟特人爲自己所用的,是她,也只有她,才能使喚得動武三思出面,爲粟特人求情。
“本宮自是願意相信你冤枉,但旁人可會信你?權策可會信你?陛下可會信你?”
逼問接踵而來,李重俊登時方寸大亂,聲淚俱下,這才意識到,這不只是失去臂助倚仗的問題,弄得不好,朝廷追究起來,他是要承擔罪責的。
“母妃,母妃救我”
李重俊膝行上前,抱住韋氏的腿,嚎哭不止。
韋氏任他折騰,眼中一道精光閃過,慢悠悠地道,“此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母妃,還請念在孩兒一向恭順,從不曾造次逾矩的份上,救孩兒一救,孩兒願立下血誓,鞍前馬後,孝敬母妃,不敢有違”李重俊聽到了希望,登時賭咒發誓。
韋氏不屑地笑了聲,“劉義省和袁眺,誰忠心一些?”
“當,當屬袁眺”
“讓他認罪,就說劉義省也是他串謀的,此事塵埃落定,我自會尋權策說話,爲你找些餘地”韋氏目光灼灼,盯着李重俊。
李重俊魂不守舍,似是想要掙扎着說什麼,但又明瞭說什麼都無用,失魂落魄,踉踉蹌蹌離去。
“哼……”韋氏冷哼一聲,誓言什麼的,她是半個字不肯信的。
賣了個人情給李重俊,袁眺認了罪,她也能從粟特人的泥潭中跳出來了,一舉兩得。
“不,是三得”韋氏的笑容冶蕩了起來,袁眺認罪,權策應當也是樂見的。
她早就受夠了武三思的無用,就算不能憑此換得什麼利益,換個重溫鴛夢,一夕之歡,不過分吧。
“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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