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昌宗退出通商府,王祿做事便無須畏首畏尾。
有少府監和通商府同時加持,雲曦組織的商隊,各色物資飛快雲集,三日內便成行,出安喜門北上突厥。
雲曦還給自家商隊取了個名號,叫晨光商隊,卻是省事兒,直接用的神都外宅的名號,因是頭一遭出塞,府中一般的管事下人云曦也不放心,便將長安輪臺侯府的大管家權正調了回來,讓他先帶一帶。
清晨時分,安喜門城門纔開,人喊馬嘶,晨光商隊綿延十餘里,清一色的高原矮馬,負重耐力都是頂好的。
權策抽不出身,權竺護送雲曦來爲商隊送行,權籮和薛嫘兩個小姐妹也跟來湊熱鬧,兩人興沖沖看了不大會兒,就失了興致,回到車駕中,咬着耳朵嘀嘀咕咕。
將滿週歲的權衡就在旁邊坐着,把玩着個毛茸茸的玩偶小兔子,這是從姑姑權籮那裡繼承來的。
權籮和權竺小的時候,權竺喜好活物兒,到處養的都是,權籮嫌棄味道難聞,權策便給她做了玩偶,權籮愛不釋手,寶貝得緊,大了些便不能時常抱着,精心收藏了起來,倒是都便宜了小侄子權衡。
“元光,小姑姑給你玩偶玩耍,你給小姑姑抱抱可好?”權籮見權衡一個人安安靜靜坐着玩,粉團一般,口水滴答,不時揮舞藕節一般的小胳膊,發出清脆笑聲,可愛得緊,便湊了過去,伸着雙手,與他打商量。
權衡擡起頭,瞪着烏溜溜大眼睛,似是聽懂了權籮的意思,將小兔子玩偶往懷裡拽了拽,扁了扁嘴,委委屈屈擡起胳膊。
權籮咯咯一笑,將他抱起,放在腿上,用拇指肚輕輕撫着他的小臉蛋,喜樂無限,“咱家元光,雖然不喜歡跟人親近,卻是講道理認賬的,最是乖巧了”
薛嫘也捱了過來,在權衡bái nèn嫩的臉頰上親了親,眼睛亮了起來,“遲遲姐,你瞧着元光這樣蜜罐兒裡的孩兒,都抵不住這小玩偶的魅力,不如咱們就做這個營生?”
權籮有些遲疑,她們兩個打小就曉得權策經營精瓷、蠟燭、劍南燒春,後頭又有了炒茶,日進斗金,方纔又親眼見了嫂嫂雲曦的大手筆商隊,頗爲豔羨,動了心思,也想着操持操持,嘀咕半晌,沒能商定行當。
“可是,做這些嬰孩的生意,會不會太小了些?咱家這麼多年,就得了王曉和元光兩個寶貝疙瘩呢”
薛嫘歪了歪腦袋,也有些拿捏不定。
“咯咯咯,迢迢這個主意,也是可行呢”雲曦正好回來,款款坐下,聽到兩姐妹商量的,笑吟吟接口道,“神都城池擴建,數次遷移民戶,人丁足有數百萬,最是商貿興盛之地,做些富貴人家的生意,獲利應當頗爲可觀”
權籮聞言,與薛嫘對視一眼,都頗爲雀躍,權籮低下頭,在權衡額頭上用力親了一口,這下可惹惱了權衡,嗚哇一聲哭了出來,癟着嘴金豆子不停滾落。
雲曦趕忙上前呵護撫慰,姑嫂三人折騰好半晌,纔將他哄好。
車馬轔轔起行,外頭騎馬護衛的權竺聽着裡頭忙亂動靜,側頭看了看,笑得眯起了眼睛。
神都苑,是一處洛水、谷水環繞的皇家園林,佔地面積龐大。
正中央是合璧宮,東側邊緣,是相王府和天水公主府。
西側原本閒置,鬱鬱蔥蔥都是綠植。
現在也破土動工,正在興建一處殿宇,瞧着規制,頗爲恢弘,役使民夫匠人衆多,大門已經初具模樣,不似規整宮殿,不懸掛門匾,倒有一方巨型太湖石,刻了三個大字,控鶴府。
不遠處,相王府的翹角閣樓上。
相王李旦居高臨下,看了看控鶴府熱火朝天的施工場面,又轉眼看了看隔壁的天水公主府,天水公主府是武后所賜,在一應公卿賜府之中,是排的上號的,規模相當於兩個親王府邸,新建的控鶴府比之更甚,地基之遼闊,歎爲觀止。
“啪……”
一個白瓷茶盅在地上四分五裂。
“李嶠,哼,不愧他三姓家奴之名,拿着雞毛當令箭,揮霍無度,作踐民脂民膏”
“杜審言不在,將作監的人都得了失心瘋了,秋收時節,大肆徵發民夫,何曾顧及民生艱難?”
“還有少府監,鄭重也是膽大妄爲,張易之片紙,他就敢撥付三百萬貫錢帛,眼中可還有朝廷法度?”
李旦怒氣沖天,跳腳大罵,將營建這控鶴府的一應人等罵了個狗血淋頭。
旁邊跟着的,是夏官尚書袁恕己,垂首聽着,心中逐一腹誹,少府監的錢可不是民脂民膏,那是倭國搜刮來的,將作監徵發民夫,都是有償的,報酬可算豐厚,神都的壯丁競相前來,分明是補貼民生,至於鄭重那邊,想來應是政治交易。
相王反應如此激烈,倒也可以理解,不過是三個字,意難平。
李旦的這處府邸,原本是廬陵王的府邸,郡王規制,居家過日子倒是無妨,開府建牙,卻是頗顯侷促,李旦早有擴建之心,遲遲未尋得良機。
旁人許是不知,袁恕己卻是心知肚明,在虞山軍整訓一事上,李旦是貪墨了不少錢帛的,這也是權策查賬,相王一系頗爲緊張的緣故所在,冒着偌大風險上下其手,所得不過數十萬貫,權策和二張兄弟私相授受,擡手就是三百萬貫,深深刺痛了李旦的雙眼。
袁恕己調整了自己的心緒,提及正事道,“殿下,權右相當衆採納了呈送過去的虞山軍賬目,想來此事已然了結……”
“哼哼,他若不肯採納,不妨到虞山武庫,一一覈對驗證”李旦斜了斜眼,反倒拿捏起了高姿態。
袁恕己咂咂嘴,“今日早間,權右相銷假入值,頒下手令,將巡察南衙各軍衛整訓及軍需賬目”
“他要查,便由他查好了,人走賬銷,放眼南衙,哪裡還有幾家好人?”李旦揮揮袖子,神情落寞,現在的南衙,忠於他的,確實寥寥無幾了。
袁恕己有些不自然,輕聲提醒,“殿下,依着建制,虞山軍仍在南衙序列”
“嗯?”李旦驚愕,“虞山軍獨立成軍,怎的是南衙建制?那焰火軍又如何歸屬?”
“焰火軍東征契丹,立功歸來,劃歸北衙”袁恕己委婉地道。
虞山軍倒是也跟着他李旦出征過一次,落得全軍覆滅,自然沒有升格北衙的榮耀。
李旦臉頰一陣漲紅,默立良久,又是大罵。
“這勞什子營建工程,太也擾人清淨,生生要將人逼瘋了不成?”
“傳話給楊思勖,讓他嚴加管束,再有這等煩人事,本王定要彈他一本辦事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