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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裕王和凌燁辰就要控制不住局面了,高世淵的馬車已經風風火火的趕到了皇城門前。
騰芽安靜的坐在馬車裡不吵也不鬧,平靜的看着高世淵的臉色一直在變。
“裕王殿下,你留在城中接應,我追出城去伺機解救。”凌燁辰知道窮寇莫追的道理,可是騰芽在馬車上,他怎麼可能不跟着去。就算明知道前面是懸崖,他也義無反顧的跳下去。
“不行。”裕王一邊阻攔凌燁辰,一邊向皇城門上的侍衛打手勢,命令他們速速關閉城門。
然而侍衛得令後還沒來得及反應,高世淵的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衝出了城去。
“裕王殿下,我們以煙哨爲信,你設法帶兵增員,我繼續追。”凌燁辰揚起馬鞭毫不猶豫的往前衝。
“不可以,世子,我們還是從長計議。”裕王也擔心騰芽,可是凌燁辰這樣去,顯然有去無回。“你這樣風風火火的追上去,只會讓他們多個人質。世子,這時候不能意氣用事,咱們還是另想辦法吧。再說,你就不擔心凌夫人和英府上下的安危嗎?”
凌燁辰頓時就愣住了。是啊,除了騰芽,他還有娘,有外祖母,有那麼多親人被困在英府之中。看着高世淵一行人揚塵而去,他心裡的恨翻滾的厲害。“如果你有事,我必然相隨!”
這句話,不知道騰芽能不能聽見,可是裕王心裡對凌燁辰的隔閡徹底消失了。
他騎着馬與凌燁辰並肩,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還以爲你會辜負他,所以這些日子對你避而不見,也不聽你解釋。今天才知道,你待騰芽如此的情深義重。那一****和宛心到底是怎回事?”
“母女一脈。我的酒裡面也被人下了藥。”凌燁辰毫不掩飾的說:“並非我不想跟騰芽解釋,可她如果知道,一定會很傷心。何況……我不確定那藥到底是焸公主的心思,還是宛心公主……如果是焸公主,我只怕會傷了宛心。畢竟是我有負於她在先,這種事,我想保住她的名節。”
“抱歉。”裕王臉色凝重的說:“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我誤會你,還險些勸騰芽離開你。幸虧她對你是真心的,並沒有因爲我的話而退縮。只是……宛心公主會不會繼續糾纏你?”
“我想應該不會吧!”凌燁辰這時候根本就顧不上去想關於宛心的事。“說着的,這件事情宛心如果是無辜的,我能做的就是儘量不去傷害她。可若是焸公主執意要傷害騰芽……”
眸子裡閃爍的寒光已經暴露了他的心思。凌燁辰恨不得現在就殺了焸公主。
“不如這樣,我替你去騰芽。”裕王擰着眉頭道:“你留在盛世保護凌夫人。你和焸公主積怨太深,又牽扯到宛心公主……我去,比你去更利落。”
“不行。”凌燁辰當然是不肯的。“我不能讓你替我冒險,何況……”
他揚了馬鞭朝着英府的方向而去。未宣之於口的話是:誰替我去救騰芽,我都不放心。我必須安然無恙的把她帶回來,亦或者是陪她一起死。
“可是我想騰芽一定不會希望你去冒險。”裕王很羨慕凌燁辰和騰芽,最起碼他們能直截了當的表露自己的心思。完全不像他這麼猥瑣,明明喜歡英喬,卻不敢說出口。就因爲英喬比他還要大一些,他只是個還在讀書的王爺,而她卻已經是征戰沙場的將領。
兩個人收斂了心神飛快的趕到了英府。
而這時候的英府,局面已經被皇帝控制住。
誅殺了一批高世淵帶來的侍衛,也再逐一的排除府中的隱患。
可是當皇帝帶着人搜遍了整個英府,也沒能看見凌夫人的下落時,他徹底的慌了神。“高世淵你個騙子,你居然敢誆朕!來人!”
“屬下在,皇上有何吩咐。”羽林衛首領恭敬的跪下雙手抱拳。
“你持朕的令牌,迅速調集大軍十萬,三日之後,朕要率領衆將士前往開樂踏平高家。”
皇帝一聲令下,自然沒人敢不從。
裕王和凌燁辰趕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皇帝。
可是這樣的指令也未免太過草率:“皇兄,您親自出徵也未免太冒險了。不如還是調兵遣將,讓臣弟隨着他們出征,將凌夫人和騰芽救回來。”
“不必再說了,朕心意已決。”
皇帝眉頭微微凜起:“德奐,安頓好英府裡上下,朕先回宮。”
“皇上。”英喬和英勳拱手跪地,面上滿是堅決。“求皇上恩准我兄妹倆一同出征,爲父親報仇,救回三公主和姑母。”
“皇上。”凌燁辰也跪了下去:“焸公主是因爲怨恨英家的人,怨恨我,纔會讓大司馬帶走三公主。一切既然與英家與我有關,燁辰怎麼能袖手旁觀,求皇上恩准,讓燁辰隨行開樂,保護聖駕救回母親和公主。”
皇帝看着他們幾個,只覺得熱血沸騰。“年輕可真好。朕像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錯過了很多很要緊的事。如今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再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怕當真是追悔莫及了。朕意已決,你們若要隨朕征戰沙場,那就一併出發。”
“多謝皇上。”四個人齊齊應聲。
“英喬,你留下來安頓好府裡的事情。照顧好一品夫人。英勳,你部署好英府的防範,聯絡英府其餘的幾位將軍。”皇帝微微挑眉:“只有三日,第四日清早,於宮中整軍出發。不得有誤。”
“遵旨。”英喬和英勳恭敬的行禮,只覺得心情振奮。
“燁辰和裕王隨朕回宮,朕還有關乎戰術的事情要和你們商議。”
“是。”凌燁辰答應着,可心思卻飛去了騰芽那邊。也不知道高世淵會不會爲難她。而她的聰慧,在這個時候能不能派上用場。
顛簸的馬車上,騰芽平靜的坐着,不吵不鬧。
高世淵讓人仔細打探身後的動靜,始終沒發現有人追上來。“看來你也不是很重要麼!你父皇對你不上心,無疑是致命的。就連那個什麼世子的,不是也沒爲了你追上來嗎?”
騰芽只作不覺,依然保持着沉默。
“你不是很伶牙俐齒的麼?怎麼這時候這麼安靜?”高世淵有些不習慣她的沉默,擰着眉頭看着她。
“要不,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吧?”騰芽忽然開口。
“哦?”高世淵以爲她會求饒,又或者是說些厲害的話。卻不想她居然想要講故事。“你說來聽聽。”
“我認識的一位姑娘,她喜歡上了一個少年。”騰芽微微勾脣,眸子裡彷彿看見了那女子溫婉的笑顏。“正是懵懂的年紀,他們一起遊山玩水,一起騎馬狩獵,一起逛熱鬧的街市,在月光下訴說着彼此的心事。本來是最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卻偏偏因爲生在兩國,不得不謹慎的去做每件事。姑娘的孃家,是那個國家的望族,她過着衣食無憂的日子,卻被家族的種種規矩束縛着,希望她來日能憑藉婚姻爲族人穩固利益。而少年則效忠着自己國家的君王,他不可能拋下家業去姑娘的國家,他希望能娶姑娘來自己這裡定居。可惜,姑娘的家人怎麼都不肯退步。萬般無奈,她提出了不再見面的要求,和少年訣別。”
“後來呢?”高世淵聽着她溫柔的聲音,不禁皺眉。
“後來姑娘遇到了一個十分疼愛他的夫君,而這位夫君也是她的家人替她千挑萬選的好夫君。憑藉這門親事,姑娘成爲那個國家數一數二的人物,風光、富貴,要風的風要雨得雨。而少年也經過千錘百煉,成位一位爲國征戰沙場的將軍。將軍也成了親,有了妻子和子女,卻始終心繫着遠在他國的那位姑娘。”騰芽微微蹙眉,凝眸看着高世淵:“這兩個人,有緣無分,可是在心底都沒有割斷對彼此的記掛。如果你去問那位姑娘,她或許不會承認,可殺死自己心愛的少年,那種錐心刺骨的痛,會讓她瀕臨瘋狂。她會做出一些平時根本不會去做的事情,她會改變一些多年養成的習慣。她甚至會躲避迫使她不得不這麼做的人,甚至怨恨他們。顯然,她是爲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自己的榮華,以及多年來攥在手裡的權勢。”
高世淵凝眸看着騰芽,眉心裡漸漸的透出了寒意:“你真的就不怕死嗎?”
“我怕。”騰芽毫不掩飾的說:“從我母妃死在我眼前的那天開始,我就特別的畏懼死亡。我昧着良心做一些我從前根本不會做的事情,比如說報復我的仇人,殺死那些想要我的命的人。做這樣的事情,我也特別的害怕,我怕她們會在午夜夢迴的時候,闖進我的夢裡掐死我,我也怕害人的事情做得多了,我會不得好死。可是我不後悔。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基於一個理由,我要活下去,我要報仇。”
“看不出,你小小的年紀,居然還有這樣的膽色和心機。”高世淵有些吃不透這丫頭。
“我之所以沒有對焸公主下手,乃是以爲她的女兒救了我。所以給你的那封信箋,其實並不是我放走了信鴿。我寫下信箋之後,心裡一直猶豫不決,就在那一晚,我病倒了。次日,鴿子就不見了蹤影。當時我以爲是哪個宮人貪玩,放走了鴿子,現在想想它們能把信送到你手裡,肯定不是偶然。”騰芽揚起了臉,越想這件事越覺得不對勁:“我身邊一定有人在暗中謀算着什麼。你來盛世的皇宮要我的命,也是這個人計算之中的事情。可此人的目的,僅僅是想借你的手要我的命嗎?”
高世淵聽得有些頭痛,不禁皺眉:“想不到你們盛世的皇宮裡,也淨是些烏七八糟的事情。而你這麼小小的年紀,居然在這其中游刃有餘,籌謀算計,也確實有幾分本事。”
“我說這些話給你聽,只是想問你一件事。”騰芽心裡一直好奇的不行:“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誰和你說的,信箋上是我的筆記?”
這次,換高世淵沉默了。
也就是說這裡面有內容嘍。
騰芽知道他未必肯說,也不再問。轉過頭撩開了車簾,看外面的雪景。
高世淵沒再說什麼,心情也已經平復了不少。但其實只要一想起焸公主,他就坐立難安。
路上這幾天,特別的太平。到了客棧酒樓,吃吃東西休息一晚,就接着趕路。高世淵對她還算是比較照顧,一直沒有把馬車換掉。但他自己卻改爲騎馬,再不和她多說什麼。
這個時候,這麼特別的平靜,反而讓騰芽有些惴惴不安。
也不知道凌燁辰現在怎麼樣。惦記他的那種感覺,既苦澀又甜蜜。
到了開樂的那天,居然晴天了。
雪融化的日子,總是比飄雪還要冷。尤其身在這個不熟悉的地方。
騰芽瑟縮着身子從馬車上走下來,便侍衛上前將她的雙手捆住。
“你們就是這樣對待盛世的公主嗎?”騰芽凝眸看着這些人,絲毫無懼。“我是以公主的身份入開樂,並非以罪犯的身份前來。若如此,我便不走了。”
高世淵在前頭就聽見騰芽嚷嚷了,少不得蹙眉吩咐身邊的人給她鬆綁。
侍衛只好依言照辦。
被勒過的手腕有些疼,她細細的給自己揉了揉。可那些侍衛像是等不及一樣,催促着她走快一些,趕緊入府。
也是這個時候,騰芽才知道原來眼前這座“金碧輝煌”的宅子並不是皇宮,而是焸公主的府邸。怪不得焸公主會那麼害怕自己的醜事被揭穿,連自己心上人的命都不要了。用一個男人和數十條不相干的人命,換自己後半生的榮華富貴,這買賣其實也挺划算的。
焸公主聽說額駙回府了,急匆匆的就迎了出來。忽然發現騰芽也被一同帶回來,心裡登時驚懼不已。這丫頭怎麼會來開樂?還是被夫君帶回來的?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夫君怎麼把這賤丫頭給帶回來?”焸公主微微揚起下頜,一臉的清冷,那雙目光尖利的眸子,好像刀子一樣,能輕易的從騰芽身上剝下她的皮。“宛心一看見她就會心情不好,夫君不如趕緊讓人把她給打發走吧。”
高世淵澹澹一笑,並未多言。
騰芽則看着焸公主,皺眉道:“過門就是客,焸公主這是什麼待客之道?雖然我年輕,可我和你同爲公主,你怎麼能如此怠慢我?”
“這裡是焸公主府,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焸公主的心突突的跳着,騰芽這丫頭太過狡猾,指不定在路上會和夫君亂說什麼。何況她是來者不善,都已經找上門來了,就不是輕易能打發的。心裡這麼想,不免有些擔憂。看樣子,這次是得小心應對才行了。“
“夫人不是一向最好客嗎?”高世淵的語氣一如平常的溫和。“三公主難得從盛世過來,哪有過門而不入的道理。傳出去,也只會說我們怠慢貴客不識禮數。”
焸公主想要笑,卻脣角抽搐。“夫君說的是。”
她走過去,熱絡的握住了騰芽的手,實則微微用力。“三公主既然遠道而來,那本公主也就只能歡迎了。只不過,三公主並不瞭解開樂的人事相關,可能處處要受制於境,不如在盛世那麼自在。倘若你要是住不習慣,只管告訴本公主。自會叫人快馬加鞭的送你回盛世。”
“焸公主果然是好客。”騰芽幽幽一笑:“只是此行我是有些事情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好,恐怕輕易也不能離開。”
高世淵往前走了兩步,佯裝沒有留心身後的兩人。
焸公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擰着眉頭道:“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你是真的不想要你的命了?”
“此言差矣。”騰芽不由得搖頭:“命就只有一條我如何能不要。”
“既然知道惜命,就管好你自己的嘴巴。”焸公主惡狠狠道:“先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條件就是你必須聽我的話。倘若有隻言片語說的不對,那你可就被妄想着能離開……”
話還沒說完,焸公主就撞在一人身上。她轉過臉一看,發現高世淵一動不動的站在她面前。“夫君你這是……”
“有什麼話要這樣謹慎的和三公主說?爲夫不能聽嗎?”高世淵的眸子裡,依舊含情脈脈。每每看到焸公主的時候,他都是這樣一種眼神。哪怕是才從沙場上下來,他也會在卸下頭盔的時候,用這樣溫暖飽含情愫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妻子。成婚這麼多年了,這目光的溫度有增無減。
“都是女兒家的體己話。”焸公主微微尷尬:“我說的起勁,竟然沒顧着看路。不小心撞了夫君,還請夫君不要介意。”
“無礙的。”高世淵的手伸向了焸公主。
焸公主這時候才發覺,自己竟然保持着狠狠攥住騰芽手腕的姿勢,看上去十分的不自然。
然而騰芽這丫頭居然一言不發,連吭都沒有吭一聲,就由着她這麼用力。
慌忙鬆開了她的手,焸公主掃了一眼,潔白的腕子都被她攥出了一個紅印子。
高世淵只憑焸公主對騰芽的態度,就隱隱覺得騰芽說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如果騰芽說謊,她有什麼必要見到她的時候,既驚慌又失措?“三公主,裡面請。”
進了公主府三進三出的院子,騰芽跟着焸公主夫婦到了最裡面的花廳。
方纔隨行的侍衛一併留在了外頭的院落,越往裡走,越是安靜。
騰芽細細瞧過,公主府上下的婢子們一應都是十三四的年齡,個個水靈靈的,穿淺綠色的衣裳。在這樣的冬日裡顯得朝氣蓬勃。且花廳裡的擺放的花不少,映着房裡其餘的擺件,可謂匠心獨運。說到底,焸公主也是個雅緻的人。
一個很愛惜自己家庭的人,可一個這樣的女人,爲什麼兇狠起來那麼的嚇人?
“三公主嘗一嘗這茶吧。和你們盛世所用的截然不同。”焸公主讓侍婢端了熱茶上來,擱在了騰芽手邊。
“多謝焸公主一番美意。”騰芽口渴,端起茶盞來呷了一口,皺眉道:“果然是別有一番滋味。對了,怎麼不見宛心公主?”
“宛心身子不痛快,在房裡睡着。”焸公主微微挑眉:“夫君還沒說,爲何會帶三公主同來?”
“因爲一封信箋。”高世淵語氣輕哂,從懷裡摸出了那個竹筒。
“這是什麼?”焸公主納悶的不行。
“你看看就知道了。”高世淵依然溫和。
焸公主從小指頭般粗細的竹筒裡取出了信箋,只掃了一眼,臉色就變得格外嚇人。“這是誰造謠,簡直是可惡至極。這樣污損本公主的名譽,若叫本公主知曉必將她抽筋剝皮,剁碎了喂狼。”
“這信箋是出自三公主的手筆。”高世淵語氣平常的說。
“是你!”焸公主激動不已,嚯的一下站了起來。“騰芽,你到底想幹什麼?”
騰芽沒有做聲,依然端着手裡的茶盞,慢慢往脣邊送。
“你奪走了宛心的夫君便罷,居然還恬不知恥的找上門來生事。些這樣的信箋污衊本宮主,惡意中傷!你小小的年紀,居然如此的惡毒,你簡直……”
蘭指伸的長長的指着騰芽的鼻子,焸公主露出了纏着白綿紗的手腕。
“夫人,你怎麼受傷了?”高世淵少不得關心。“這是怎麼弄的,讓爲夫看看。”
“沒事。”焸公主慌忙的縮回了手:“這是上次墜崖留下的傷,沒好利索,所以我就給包紮起來了。”
“上次墜崖也有些日子了,還沒好利索?”高世淵擰着眉頭握住了她的手腕:“讓我看看。”
“不必了夫君,還當着三公主的面呢。”焸公主急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驚訝高世淵居然那麼用力的握着她,手腕都掙的疼了,他居然還沒鬆手。“你這是幹什麼啊,你先放開我!”
高世淵眉心微動,神情冷峻:“讓我看看。”
“你放開……”焸公主有些吃痛,語氣自然是不好。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高世淵非但沒鬆手,且揚手就是一記耳光。打的她耳朵嗡嗡的。“你……”
驚恐的眼神裡透着難以置信的畏懼,焸公主從來沒想過,這個一直陪伴她多年的夫君,這個一直呵護她如珠如寶的男人,居然會對她動手。“你……高世淵你打我?”
高世淵猛的一把,將焸公主幾層衣袖生生給拽掉了。
纏繞的白紗居然纏滿了整隻手臂。
“這是怎麼回事?”高世淵看着有些地方還滲出嫣紅的血跡,心頭不禁一顫。
“夫君,你這是要做什麼?”焸公主很害怕他這個樣子,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我只是受了點傷,不打緊的。”
高世淵不由分說的解開了她纏繞的一圈又一圈的白紗。裡面赫然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傷痕有些粗,看着是用一些堅硬的東西劃傷的。“這是怎麼弄得?”
高世淵不由得想起了騰芽的話,她說過,殺了自己心愛的人,心中一定會趕到愧疚。那麼現在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已經瀕臨崩潰了?
“我已經說了,這是……”焸公主有些不耐煩,對上他的眼眸時,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這應該是簪尾劃傷留下的痕跡。”騰芽認真的說:“從這幾條傷口癒合的不同來看,有些是幾天前的,有些是這兩天的,還有這一條,應該是今天剛弄傷的。”
“你胡說什麼!”焸公主陰沉的眸子劃過騰芽的臉:“這裡沒你的事,你給我滾出去。”
“她不能走!”高世淵冷厲的聲音,聽上去那麼蒼勁有力:“她是我請來問清楚信箋上那件事的重要人證。”
“世淵難道你不相信我嗎?”焸公主抽回了自己的手,因爲沒有半邊衣袖,她有些冷。加之心慌的厲害,也讓她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這個丫頭,她處心積慮的想要奪走宛心的夫君,害的宛心一無所有還不夠。如今居然跑到開樂要毀掉我的清白,還要毀了我們多年的夫妻之情。世淵,你怎麼能聽信這個黃毛丫頭的片面之詞,就來質問我呢。我的傷是怎麼弄得,和她污衊我根本就是兩件事。你不能由着她信口雌黃而懷疑我啊!”
焸公主委屈的捂着捱了一巴掌的臉頰默默垂淚,那樣子溫婉極了。
就連騰芽看見了,也忍不住想要上前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然而,高世淵卻無動於衷。
“你不是心存愧疚,爲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英倫是你的人殺的對不對?”
焸公主身子一晃,渾身都不自在:“騰芽,你怎麼可以這樣胡言亂語?”
“我沒有胡言亂語。”騰芽擰着眉頭看着她:“用心愛的人的命,換取榮華富貴,權勢恩寵,到頭來卻備受良心的譴責。這種滋味不好受吧?唯有讓身體備受折磨,才能抵消心裡的愧疚。我想焸公主你這個新添的陋習,一定是這段日子纔有的。”
“我有證據。”忽然走進來的人,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愣住了。
騰芽沒想到凌夫人會出現在這裡,還是在這樣的時候。
“你怎麼會在這裡?”焸公主大爲震驚,眼珠一瞬不瞬的瞪着英雲。
英雲的眼睛微微泛紅,她走進來的時候,步子非常的穩健,每一步都顯得很沉重。“我兄長並不是不謹慎的人。若果仇家找上門,他不會悄無聲息的單刀赴會。他一定會有所部署和防範。而你卻是個例外。你不知道給他寫了一封什麼樣的信,讓人送到府中,他纔會出去見你。卻怎麼也沒想到,他見到的不是你而是要他命的人。”
“不。”騰芽搖頭,打斷了凌夫人的說話。
“什麼?”英雲轉股臉,有些詫異的看着騰芽。
“焸公主一定見了英倫將軍。不但見了英倫將軍,且還親手刺殺了他。她用的,應該就是一支鋒利的簪子,她用右手握着那簪子,猝不及防的刺進英倫將軍的身體。隨後,她的人才從暗處涌出來,拔刀相助。造成了英倫將軍身上那麼多的傷痕。也因爲如此,她纔會終日被愧疚纏身,不得片刻安寧。”
“你……你住口……”焸公主被騰芽的話帶回那樣可怕的一個晚上。她讓人先送了宛心回開樂,調轉馬頭,好幾日的奔波,就是爲了約英倫出來,要她的命。顛簸在馬背上的那兩日,她心裡的仇恨一點點的滋長,最終紮根,馬兒的每一次踢踏,都加深了她的殺意。
焸公主的臉色陰沉的猶如死人一般,只看上一眼,就能感覺到她心裡的那種恐懼。“世淵,我不想見他們。夫君,你替我趕她們走!”說話的同時,焸公主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腰間,她顫巍巍的摸出那支簪子,猛的朝着自己的手臂上劃下去。這一下,比之前那些都狠,一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淋。
“你瘋了!”英倫一把奪下了她手裡的簪子,還沒來的再給她一巴掌。她就已經身子癱軟,跌坐在地上動彈不得。“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你還有臉活着!”
英雲將手裡的證據扔在了焸公主面前:“這是你的東西,你別以爲別人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我兄長屍首上的玉佩,已經被你調換過了。當初你倆的定情信物,你的玉佩上是開的明豔絕倫的桃花,而他的玉佩上面雕刻的是春日爛漫的杏花。兩種花看似很像,但是雕工和花朵數目根本不同。我和你是多年的姐妹,我只看那玉佩一眼,我就知道是你換過了。那玉佩上面,沾染了他的血跡,確實你的娟秀的手指印。焸公主,你是不是瘋了,你已經傷害了他一次,這一次,你對他下了****,害的他名譽掃地就算了,你居然還狠心的要了他的命!這還不算,你居然鼓動大司馬去英府鬧事,使我年邁的母親喪子新喪還不得安寧。虧我一直以來,把你當成姐妹,你怎麼可以爲了你自己的利益,就做出這麼惡毒的事?”
焸公主從自己的腰間摸出了那塊,原本在英倫身上的玉佩。看着玉佩背面的花,她潸然淚下。“這麼細微的細節,恐怕就只有你纔會知道。你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可是……都怪這個賤丫頭!”
焸公主惡狠狠的瞪着騰芽,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若不是她奪走了凌燁辰,害的宛心那麼傷心。我怎麼會出此下策,在英勳的酒裡面下****,讓她失去貞操。一個不貞不潔的公主,怎麼可以配得上凌燁辰。唯有如此,我才能爲我們的女兒爭取到她嚮往的幸福……”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怎麼樣?”騰芽冷冷的看着她:“我會因爲一個不喜歡的男人毀了一輩子。”
“那是你的事情,與我何干?”焸公主憤怒的吼道。
“是啊,就算我的事不關你的事。可是你以爲宛心公主就會因此而幸福嗎?嫁給一個根本就不愛她的男人,她會卑躬屈膝的討好他,可是她的付出未必能得到回報。她甚至會被厭惡,在這件事情被揭穿之後被拋棄。你所謂的愛她,不過是把她推向萬丈深淵。就如同你和大司馬成婚了這麼多年,你心裡不是一樣住着別人,你真的得到了幸福嗎?還是你只是陶醉在被寵愛被呵護的假象裡,不聽的麻痹自己讓自己以爲過得很好?”
“閉嘴!”焸公主身子一歪,整個人躺倒在地上,有氣無力的重複這兩個字:“閉嘴。”
“你千算萬算,沒料到英勳會把兩壺酒分給英倫將軍一壺。你也沒料到,你害我的伎倆,會報應在你身上。不錯,當日是我故意在你的廂房邊放火,是我過意把你的侍衛和英府上下的人引過來。我若是不這麼做,你也一樣會讓純好帶着人去捉我的醜。我只是學你罷了。”
“你……”焸公主氣的不行,她真想撲上去撕爛她的嘴。“你這個剋死自己母親的掃把星,專門跟我們母女過不去。誰碰上你誰就會倒黴!”
“是麼!”騰芽不以爲然:“我是不是掃把星我不知道。但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我憑什麼一次一次的原諒你,讓你變本加厲的害我。我唯一愧疚的,是對不起英府上下。畢竟老夫人以禮相待,我卻不能還她清靜。且也是因爲我的緣故,纔會連累英倫將軍……”
“不關你的事。”英雲倒吸了一口涼氣:“樹欲靜而風不止就是這個道理。縱然你步步退讓,她要殺你,也絕對不會因爲你的退讓而心存善念。且當日,喝下那春酒的不是隻有我兄長麼?焸公主你若真的冰清玉潔,爲何不反抗,爲何步衝出廂房,爲何不喚來侍衛阻止?你有一百種方法能化解這件事,卻偏偏和兄長滾到了牀鋪上去。你就敢說你自己沒有半分迎合跟主動麼?你根本就是個人盡可夫的****!”
這些話,無疑是給高世淵一記耳光。他眼底的焸公主,才情橫溢,如花似玉。他從來不覺得這種卑鄙的用心,這種恨毒的計策會從她的腦子裡想出來,會從她的指縫裡做出來。更要緊的是這麼多年的夫妻,原來她的心裡始終還有別的人……
“是啊,凌夫人說的太對了。”高世淵冷笑着,表情變得特別猙獰:“爲夫也很想知道,你當時爲什麼不反抗?你爲什麼不喊侍衛來阻止他?你爲什麼不義正言辭的讓他滾?爲什麼偏偏和他歡好了,轉臉又無情的將他殺害?究竟這麼多年,爲夫在你心裡是個什麼樣子?對你言聽計從的皮影?還是一直被你欺瞞哄騙的傻子?”
“不是的,不是的,夫君,你聽我說……”焸公主拼勁力氣才爬起來保住了高世淵的腿:“我是真的把你當做我的夫君。當日一品夫人壽宴,我也有喝酒,我只是酒後糊塗罷了。我沒有……”
高世淵猛的舉起了手裡的金簪子,毫不猶豫的朝着她的百會穴刺下去。
這一瞬間,焸公主瞪圓了眼睛,眼珠子都要突出來,她長大嘴巴,驚恐萬狀的想要看清楚面前的夫君。可是刺骨的痛讓她難以承受,她抽搐着,看着自己的腦漿混着血水,從自己的眼睛上面留下來,然後再沒有了呼吸。
“啊——”騰芽尖叫了一聲猛的轉過頭去。
焸公主的死相痛苦不堪格外恐怖,嚇得她輕輕顫抖。
凌夫人將她抱在了懷裡,微微用力。“別怕。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這是自找的。”
“是啊。”高世淵連連點頭:“我對她那麼好,她居然背叛我。這麼多年,她一直把我當傻子。可是我依然會因爲她的死而痛徹心扉。痛的都不想再活下去了。我纔是那個最笨最傻的!”
“大司馬……”騰芽本來是想勸他一句,可看向他的時候,同樣的一把簪子,他居然也從自己的額頭狠狠刺下去。
腿一軟,騰芽一下就跌坐在地上。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宛心聞訊而來的時候,只看見滿地的鮮血和兩具至親的屍體。她快步跪在焸公主身邊,輕輕的搖晃着她血跡斑斑的手臂:“母親,你不是說帶我去堆雪人嗎?你不是說我睡醒了你就帶我去堆雪人嗎?你怎麼不理我?母親,母親你醒醒啊。”
“宛心……”英雲有些不忍心,她顧不得去扶騰芽,徑直走到宛心身邊:“跟我走。離開這裡。”
“放開,別碰我。”宛心搡開她的手,眼珠子絲毫不肯離開焸公主那猙獰的臉。“母親你醒醒啊,你答應女兒的,你說過要去堆雪人的。母親……”
騰芽閉上眼睛,淚水恣意的流着。這樣的情形,她也曾經經歷過。宛心淒涼的哭聲,猶如一記記鞭子,來回的抽打在她心上。
英雲見根本就扶不起宛心,也不再堅持。
“騰芽,我們走。”
開樂是不能再逗留了。出了這種事情,誰知道朝堂上皇帝會有怎麼樣的決斷。“還是先回盛世,讓皇上和開樂的國君交涉此事。”
騰芽的腿還是軟的,根本就站不起來。
英雲用力的將她拽出了花廳,皺眉道:“你聽好了,你被當做人質送來開樂,你父皇和燁辰必然設法相救。你記住,是鄰國,是鄰國勾結開樂,把我們當做人質奪走,以此來要挾盛世。你聽懂了嗎?”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籌謀這些事?”騰芽雖然很害怕,可是腦子再清楚不過了。凌夫人的話,她就算不想聽懂,也聽得格外清楚。“可是我累了,我不想再算計這些。”
“你就不想幫凌燁辰嗎?”英雲紅着眼睛,嚴肅的問:“難道你要凌燁辰這麼多年的付出都付之東流?鄰國本來就是屬於他的!我守着一個自己根本就不喜歡的夫君八年。問不就是爲了燁辰嗎?難道你忍心讓他一無所有?”
“如果我說個謊就能幫他,我可以說。”騰芽明白,有時候想做什麼,和必須要做什麼是兩回事。她知道焸公主自私是爲了自己的女兒,凌夫人逼她在這時候說謊,也是爲了自己的孩子。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他們心裡認爲值得的目的和思量。她之所以現在還會覺得心痛,還會覺得難受的不能呼吸,是因爲她還沒有修煉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好孩子,我知道委屈你了。”英雲拽着騰芽,用盡了力氣。才把她從花廳裡拖進了院子裡。她帶來的人,已經控制住了公主府的局面。否則她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走進來。
“大司馬的那些侍衛呢?”騰芽忽然覺得公主府空曠了不少。那些隨行的人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你不必管。”英雲凝眸看着她:“騰芽,能不能成事,勝敗就在此一舉。你如果真的喜歡燁辰,就請你和我一樣,幫一幫他吧。”
騰芽麻木的點了下頭,跟着凌夫人快步上了馬車。
馬而一直一直的跑,好像跑了很久很久。騰芽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恍惚間她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馬兒還在拼命的跑。從天亮到天黑,又從天黑到天亮,她茫然麻木,就好像自己什麼都感覺不到。
“芽兒,委屈你了。”英雲把住她的雙肩,眉頭蹙緊:“記住我說的話了嗎?”
“嗯。”騰芽看着她,輕微點頭。
“記住,別的什麼都不要說。”凌夫人摸了摸她的臉:“好孩子,委屈你了。抱着頭。”
話音落,車簾忽然被她撩開。英雲皺着眉頭,咬着牙,抓着騰芽的肩膀把她從車上推下去。
騰芽麻木的抱着自己的頭,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整個人就順着山坡一直往下滾。還像身上還挺疼的,但是滾着滾着她就沒有知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