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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心冰冷的眼眸,卻彷彿要噴出灼熱的火漿,恨不得瞬間將騰芽燒成灰燼。“皇上,可要見一見那個身份特殊的孩子嗎?”
騰芽的手縮在寬大的衣袖裡,指尖掐着自己的手心。宛心所謂的鐵證,居然是她擒獲了那個孩子?這怎麼可能?父皇絕對不會讓凌夫人暴露身份,更加不會讓這個孩子犯險。難道是皇叔奪權的時候,害她們失去了屏障……
由不得騰芽多想,凌燁辰已經點了頭。
“是。”宛心朝凌燁辰行禮,轉身對雪桃道:“去把那個孩子帶來。”
雪桃欠身退下,眨眼的功夫,就抱着個膚色白皙的孩子進來。那孩子看上去不到三歲,一雙烏溜溜葡萄般的大眼睛特別的好看,看着與凌夫人的確有幾分相似。
“你叫什麼?”宛心走到雪桃身邊,和顏悅色的看着他,溫和的問。
“滕寅。”那孩子有些認生,說話的聲音很輕。
“滕寅?”宛心不由得重複了一遍。“寅、隱,一個生下來就見不得光的孩子……着實有意思。騰貴妃,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嗎?”
凌燁辰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個孩子,只覺得心口被什麼壓着透不過氣。他索性起身,三兩步走到雪桃前面,就像捏着騰芽那樣,緊緊的捏住了那孩子的下頜。
“疼……”滕寅一下子就哭了起來:“我要娘,我要找娘……”
“你要找娘自然可以,那你要先告訴我們,你娘在哪?”宛心眼角眉梢都是得意,言辭無疑是在煽風點火。“還有你父皇呢?你父皇又在哪裡?你是否自幼和你母親住在見不得光的地方?才捂的你皮膚如此白皙,你是不是很難得去陽光下走走?就怕人家認出你的樣子來。你娘是不是還叮囑過你,無論如何,不可以說出你父皇的身份?”
“夠了。”騰芽心裡憋住氣,走上前去雙手握住了凌燁辰的手腕:“皇上,臣妾從來沒見過這個孩子,更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他畢竟是個孩子,瞧着似乎還有些孱弱……”
凌燁辰其實沒想過傷害這個孩子,但他很想知道,騰芽究竟是一無所知,還是如同宛心的推測,根本就是她操縱了這件事,如同安排左惠妃假死一樣。也因爲如此,他並沒有鬆手,而是從雪桃的懷裡揪過這個孩子,舉的高高的。“騰貴妃是真的不認識這個孩子嗎?”
騰芽的心好像揣着被老虎猛追的兔子,幾乎快要從身體裡跳出來。“皇上……”雙腿發軟,她蹙眉慢慢的跪下去。“萬萬不可。無論這個孩子是誰的孩子,他都只是個孩子。況且臣妾從他的臉色不難看出,他是患了病的。一個已經這樣可憐的孩子,着實不該……還請皇上把孩子交給御醫,讓御醫仔細檢查一下。”
凌燁辰的眼尾衝殿上一側的鷹眼遞了個眼色。順勢將手裡的孩子給拋了出去。
“啊……”騰芽一聲驚叫,捂住了臉,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這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她來不及多想,做出的最直接的反應便是如此。只是,捂住眼睛之後,她根本沒聽見孩子落地的聲音。
“皇上。”鷹眼抱着那哭的很大聲的孩子,重新走到了殿中央。
“騰貴妃,若這個孩子和你沒有半點關係,爲何你會如此恐懼,如此擔憂?”凌燁辰蹙眉看着她:“你知道嗎?比起事實,朕更厭惡你欺騙朕。”
騰芽這時候纔算是定下心來,她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勢,只是微微直起身子,仰着頭看着凌燁辰的臉:“臣妾感到害怕,乃是因爲這個孩子很可能會在掉下來的一瞬間摔傷,甚至摔死。初爲人母,臣妾才體會過懷孕及產育,那無法言說的痛楚,將心比心,若這個孩子的母親見到這一幕,豈非會有萬箭穿心之痛。而臣妾的恐懼並非源自於和這個素未謀面的孩子有什麼關係,而是很怕促成這個悲劇的人,是自己的夫君。而發生這個悲劇的時候,臣妾近在咫尺,卻無力阻止。幸虧皇上您只不過是爲了試探臣妾的反應,才做出如此的舉動,有驚無險。”
凌燁辰看她的臉色蒼白,連脣瓣都失了血色,足見這一下子,真是把她嚇得不輕。他伸手,遞給了她。
騰芽皺着眉頭,把手搭在他的掌上,讓他扶着自己起來。剛站穩的一瞬間,眼前竟然發黑,她身子一歪,就被凌燁辰穩穩當當的攬在懷裡。“臣妾失儀,還請皇上恕罪。”
“當心點。”凌燁辰與她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才覺得什麼都不要緊,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那就什麼都無所謂。
“皇上。”宛心看着這兩個人的樣子,有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明明一開始劍拔弩張,誰也不肯對誰低頭,怎麼轉眼就攬在懷中,互相依偎呢?她深吸了一口氣,急切的說:“其實臣妾已經讓御醫給這個孩子診過脈,非常遺憾的是,這個孩子也患有和騰貴妃另外一個幼弟相同的病症。也就是她信箋上提到的那種病。若非骨肉血親,這樣罕見的病症怎麼可能差不多時間在兩個不相干的孩子身上都有。臣妾問過御醫,御醫說這極有可能是父母身上的隱症,遺傳到了孩子的身上。且這還是一種只傳男卻不傳女的病。所以騰貴妃的父皇膝下,皇子根本不多,即便是生了下來,用不了多久也會夭折。”
宛心的話讓騰芽聽起來心裡一陣陣的刺痛。“就算是都患了罕見的病,也不代表一定是遺傳,一定是一家人。皇后這麼說,恐怕也是拿不出證據的。”
“你還想要什麼證據?”宛心冷着臉,眼神裡充滿了刻毒。“都這樣子了,你還能狡辯,你還想要本宮拿出什麼證據?”
“自然是該你拿出證據的時候了。”騰芽收拾了臉色,道:“方纔皇后娘娘拋出這個孩子,成功的轉移了視線。頌昌,你往方纔皇上滴了血的水碗裡,加了什麼好東西?”
“騰貴妃娘娘,您這是說什麼呢?奴才並沒有……”頌昌急的臉都紅了。“奴才……沒有……”
“柳撫。”騰芽揚聲道:“既然來了就別在殿外候着了。”
她的聲音落,柳撫就邁着端莊的步子走了進來。“奴婢給皇上皇后請安,拜見公主。”
“皇上,實際上事情是這樣子的。臣妾早就懷疑有人會在那碗水裡面動手腳,所以方纔說話的時候,臣妾一直讓冰玉暗中觀察是誰最終下手。冰玉已經用眼神告訴了臣妾。柳撫因爲事先留在左惠妃宮裡幫着照顧二殿下,纔沒有牽連進漓樂宮上下數百口宮人被囚禁審問的風波。也才能在這個時候幫臣妾的忙。”
說話的同時,柳撫已經走上殿去。在兩隻碗裡面分別查驗。“回皇上的話,其中一隻碗裡面,被人撒進了白礬。白礬會加速兩滴血相容的速度。”
“這個時候,皇上方纔滴進去的那滴血早就已經溶解在水裡了。可是頌昌居然還是往裡面加了白礬,若非有人授意,他何苦鋌而走險?”騰芽轉過臉,看着渾身顫抖的宛心,道:“是你一步一步逼着我走到這一步,我原本想給你留下顏面,至少不在人前揭穿你的醜事。可你一心要我死,我若還顧念這麼多年相識的情分,那就是和嫌我自己的命太長,和我自己過不去。”
“頌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凌燁辰的眼神清冷駭人,看着頌昌的時候帶着天子的威嚴,嚇得那奴才當場面如死灰。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鷹眼已經把那個可憐的孩子交給了一旁的冰玉。隨即上前從頌昌的指甲縫裡發現了白色的粉末。
柳撫上前查驗,確定是白礬無疑。“是個指頭,居然有三個指頭都塞了這種粉末,怎麼?很怕不夠用嗎?”
“你還不說?”凌燁辰再度將目光投向頌昌。
“奴才是一時糊塗,是頌豐讓奴才……”
頌豐聞言趕緊跪下:“皇上息怒,是奴才故意讓頌豐往碗里加白礬,加速兩滴血的融合,讓皇上相信小公主是您的滴親女兒,再設法揭穿騰貴妃的伎倆,誣陷白礬是騰貴妃加進碗裡的。”
“噗嗤。”冰玉沒忍住笑出了聲。這個時候,她已經把方纔受驚的孩子給哄睡了。“頌豐公公,你耳朵不好用嗎?方纔柳撫說了,只有一碗水裡有白礬,另一隻碗裡很乾淨,什麼都沒有。若是要嫁禍貴妃,不是兩個碗裡都有才對嗎?何必再貴妃提議讓皇后娘娘滴血認親之後,你再授意頌昌往碗裡撒白礬粉末?”
這話才讓凌燁辰想起方纔的事情,宛心似乎是故意拋出這個小孩子,打斷了方纔騰芽的話。“宛心,到底是怎麼回事?”
“臣妾不知。”宛心一臉委屈的搖頭:“誰知道騰貴妃會有什麼糊塗的想法,臣妾也沒有指使過頌豐去做這樣的事情。若不信,您大可以當面問頌豐。”
“是奴才自己的主意。奴才實在是見不得貴妃屢次欺凌身爲皇后的國母,纔會想出這個法子,讓頌昌去做。誰知道頌昌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慌里慌張的,居然沒有把白礬撒進兩隻碗裡。”頌豐伏在地上,連連叩首:“不關皇后娘娘的事,是奴婢自作主張,求皇上千萬不要爲此疑心娘娘。娘娘對您的心日月可鑑。”
“那麼,騰貴妃,你想讓皇后和誰滴血驗親?”凌燁辰蹙眉看着騰芽。
原來他真的一無所知。騰芽在心裡一聲嘆息,才道:“臣妾沒有想讓皇后娘娘和誰滴血驗親。方纔說了,臣妾是想讓人將大殿下抱來,請皇上與大殿下滴血驗親。可能皇上的心思,全然在太后的那件事情上,所以沒有聽進去臣妾的話,就已經被皇后給打斷了。”
“騰貴妃,你到底要幹什麼?”宛心走上近前來,揚手就要往騰芽的臉上招呼。
這一巴掌還在半空,就被凌燁辰狠狠抓住:“你是皇后,就該有皇后的儀態。”
宛心含着淚,委屈的說:“騰貴妃懷疑子墨並非臣妾與您的骨肉,難道臣妾還要寬縱她嗎?”
“皇上,皇后娘娘的話不對。”騰芽深吸了一口氣,放慢了語速:“臣妾並不是懷疑大殿下不是您與皇后娘娘的骨肉,而是可以確定,大殿下不是您的骨肉。他是皇后娘娘昔年還是宛心公主的時候,從鄰國回盛世的途中,被戊子國混進盛世、鄰國的兵士施暴懷上的孩子。”
“你胡說!”宛心從來就沒想過,這件封塵幾年的往事,會忽然被騰芽當衆揭穿。“你胡說!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事情。本宮冰清玉潔,從來沒有!”
她氣急敗壞的甩開凌燁辰鉗住她的手,發瘋似的往騰芽身上撲過來。
虧得是凌燁辰眼明手快,將騰芽抱在懷裡迅速翻轉,躲避開了宛心。
撲空的宛心被他這麼一躲,重重的摔在地上。
雪桃趕緊撲過來扶她:“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別擔心,無中生有的事情,皇上是不會相信的。”
她死死的拽住皇后的手,非常用力,希望皇后能鎮定一些,不要自亂陣腳。
“不知道皇上有沒有察覺到大殿下身上有一塊明顯的胎記,就在胸口的位置。一半紅一般黑,看上去頗有特色。”騰芽看着皇后越來越恐懼的臉,心裡卻逐漸踏實。“其實父母的胎記,未必會遺傳給孩子,且孩子有胎記,父母也未必會有。但若是有這麼個人,身上也有如出一轍的胎記,就連位置也差不多,那就太過巧合了。”
“朕……沒見過子墨身上是否有胎記。”凌燁辰沒有給那個孩子洗過澡,也不曾抱着他睡過,自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不打緊。臣妾已經讓人去把大殿下抱來了。且就連身上有着差不多胎記的人,也一併帶進宮來,此刻,他正在殿外候着。皇上可否允准他上殿作證?”
“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人,是你誣衊我。騰芽,你已經奪走了皇上的恩寵,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宛心歇斯底里的指着騰芽罵的同時,子墨和那個戍衛已經被帶來了殿上。
而讓凌燁辰十分意外的則是,帶他們上殿的人居然是狄少倫。
“臣給皇上請安。”狄少倫恭敬的行禮:“幸不辱命,騰貴妃交代臣的事情,已經徹查。這名戍衛,便是戊子國派來鄰國的細作之一。當年侵犯皇后娘娘的,就是他和他的同伴。目的是要挑起開樂與盛世的戰火。因爲開樂的公主在盛世返回途中出事,盛世必然難辭其咎。”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凌燁辰聽得一頭霧水。
“還是讓臣妾來說吧。”騰芽微微朝狄少倫示意,表示謝過,才恢復如常的神情,道:“當年焸公主帶着宛心公主返回開樂。宛心公主在就要進開樂的地界時,請皇上您留步,返回盛世。可就在皇上離開沒有多久,焸公主一行人就遇到了這些身手不凡的細作。臣妾以爲,當時受辱的,恐怕不止宛心公主,就連焸公主也沒有幸免……”
“住口,你少在這裡信口開河……”宛心聲嘶力竭的吼道:“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堵住皇后的嘴。”凌燁辰瞪了雪桃一眼:“若皇后再這樣喊叫不休,朕便讓人捆了她扔出殿外跪候。”
雪桃淚眼婆娑的拿絹子堵住了皇后的嘴,心裡又急又氣,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扭轉局面。
“你繼續說。”凌燁辰衝騰芽點了下頭。
“是。”騰芽點頭,道:“但焸公主一直手握重兵,自然有通知重兵前來援救的本事。第一批趕來援助的戍衛趕走了戊子國的細作,卻非但沒有立功,反而被焸公下令由第二批趕到援軍處死。且當時還鬧出了個大烏龍,以爲是皇上您危害了焸公主母女的安危。料想,是高額駙不知究竟,還以爲是盛世對她的妻子和女兒下毒手。這也是當日毛貴人與那戍衛聯手向皇后報復的原因。那戍衛的家人就是焸公主處死的親信。”
說話的同時,騰芽給柳撫使了個眼色。柳撫向狄少倫借劍,劃破了那被擒獲的戊子國戍衛。果然在他身上發現了差不多的胎記。而這個時候,冰玉也解開了大殿下的衣裳,露出了他胸口的胎記。
“這纔是宛心公主最大的不幸。”騰芽倒吸了一口涼氣:“宛心公主原本就已經決定要和皇上您劃清界限,所以她執意不肯你繼續送她回開樂,不用你與她成婚。誰知道天不作美,居然讓他遇上這樣一幫人。還不幸有了這個孩子。而焸公主與高額駙卻又在這個時候雙雙身亡,整個開樂轉眼被盛世吞併,她心裡焉能不恨,她想要復仇,唯一的方法就是藉着她的肚子,重新奪回皇上您的情分。也早就了今天的局面。”
宛心已經氣的雙眼凸起,滿面血色,一雙眼睛死死的瞪着騰芽,恨不得一口一口把她咬死。
“對於焸公主和高額駙的不幸,我是該負些責任的。當初焸公主要害我沒有成事。卻被我陰錯陽差的揭穿了她的過往。也是因爲我被高額駙帶去開樂,父皇纔會不顧一切的想要救我,與開樂開戰。爲此,這些年我一直隱忍不發,沒有做到睚眥必報,從皇后手裡奪回皇上當年對我的承諾,正妻的名分。也是因爲如此,我屢次被她以各種詭計謀害,在鄰國後宮的每一日,都如坐鍼氈。連我身邊的婢子,也沒能活下來。甚至動了胎氣,早產,險些與我的女兒陰陽相隔。我不怪她心狠手辣,我只怪我自己一念之仁,害了我最親的人。即便是到這個時候,她還要污衊我與鮮欽的皇帝不清不楚,將髒水往我可憐的女兒身上潑……”騰芽饒是一笑,眼睛裡閃爍着晶瑩的淚光:“幸虧皇上您是信我的。否則我即便不被凌遲處死也要五馬分屍。”
“宛心,朕可以給你親口稟明的機會。”凌燁辰走到宛心面前,揪着她的衣領,硬是把人拽起來。“你告訴朕,子墨到底是不是朕的親骨肉?”
“當然是,皇上,你千萬別聽騰芽那個賤人的話,她就是故意要害死臣妾。她害的臣妾父母雙亡,她害的臣妾成爲亡國公主,她現在又要來害臣妾的兒子……”宛心邊哭邊說:“臣妾沒有說謊,子墨真的是您的骨肉……”
“你說。”騰芽看了一眼那戊子國的細作。
“當日我們幾個的確是欺辱了宛心公主。”那細作耷拉着腦袋,擡不起頭的樣子。
“你胡說,你胡說。”宛心掙脫了凌燁辰的手,走到那細作面前揚手就是一記耳光:“你胡言亂語,你胡言亂語……”
誰知道那細作擡起頭與她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忽然發瘋似的喊叫不止:“別過來,你們別碰我,別過來……”
“皇后娘娘,您別這樣,您別……”雪桃做事就要去阻止皇后,卻被鷹眼給攔住了。“皇后娘娘……”
“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凌燁辰看着宛心,蹙眉道:“朕對你失望至極,你口口聲聲說着如何對朕情深義重,居然讓朕替你養着別人的孩子。朕對你,只有厭惡,朕必將你從後宮記檔出名,將你和這個野種一起丟進地獄。”
“皇上,皇后所做之惡,簡直罄竹難書。”騰芽這時候,才顧得上已經快要嚇哭的丁貴儀。“傳橘依。”
“是。”冰玉轉過身遞了個眼色,外頭的奴才便將橘依帶緊了殿中。
“橘依……”雪桃滿面愕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多虧了騰貴妃娘娘的庇護,橘依才能僥倖活下來。”橘依掀開擋在臉上的斗篷帽子,透出了額頭上的疤痕。“皇上,是雪桃將奴婢打暈,綁上石頭丟進了荷花池。虧的是奴婢命大,估摸着自己快要被殺之前,偷偷給騰貴妃送了信箋求救。騰貴妃才安排人跟着奴婢,在雪桃行事過後,將奴婢趕緊打撈上來,精心救治,一直藏在宮裡不起眼的角落苟且偷生。奴婢知道太多皇后心狠手辣的事情,皇后疑心臣妾被人收買,於是殺人滅口。這些年,皇后操縱着開樂焸公主留下來的暗士,甚至連鮮欽的事情她也有插手。除此之外,皇后娘娘勾結溪思淼大人,以大殿下爲儲君必將厚待溪氏一族爲由,拉攏他們在朝中興風作浪,目的就是要挑起戰事,逼着皇上您涉險,一旦您有什麼不測,溪思淼一行人便會即刻擁護大殿下登基。”
“好哇,真是太好了。”宛心輕輕的笑起來:“這便是登高跌重,這便是牆倒衆人推,鼓破萬人捶啊,你們一個個都要看着本宮去死。那你們幹嘛不一人一刀,直接把本宮分屍!”
“皇上,大事不好了……”外頭的小太監忽然奔進殿來,一臉急切:“溪思淼大人率領不少兵士,將整個皇宮包圍起來,揚言要逼皇上退位,讓大殿下繼承皇位。”
“哈哈哈……”宛心忽然放聲大笑:“俗語有云有賭未未輸,臣妾是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皇上的恩寵,當年國破家亡,皇上還爲盛世立下汗馬功勞,同樣也欠臣妾的。既然到了今天這個局面,彼此之間再也沒有情分可言,皇上您就退位吧。臣妾會保全你的命,不會把你丟下地獄的。”
凌燁辰蹙眉:“鷹眼,去看看怎麼回事。”
鷹眼只覺得不可思議:“皇上放心,屬下這就去迎敵。”
狄少倫也是萬分詫異:“皇城之外,還有臣的三千精兵,只要皇上點頭,臣馬上調動他們前來護駕。”
“不對勁。”騰芽忽然想起了什麼,蹙眉道:“恐怕溪思淼只是個幌子。他一個文臣出聲的太子太保,怎麼可以調動如此之多的兵士包圍皇宮,恐怕他背後還有別的勢力。”
凌燁辰和騰芽對視一眼,心如明鏡,一定是左宇天。
凌燁辰當機立斷,拔出了劍,劍鋒朝着宛心刺過去。
這一劍不偏不倚,從宛心的耳垂劃到嘴角。疼的她驚叫連連。
“朕冊封你這樣醜陋狠毒的賤婦爲皇后,是此生最後悔的事情。即便是大敵當前,朕也要馬上下旨廢后。將你的醜事公之於衆,朕倒是要看看,溪思淼如何還能擁護你的野種爲帝。”凌燁辰蹙眉,對頌豐頌昌道:“你倆本該是死罪,若此事辦得好,便可以活命,朕既往不咎。”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兩個人瑟瑟不止的去拿聖旨,請皇上提筆廢后。
“皇上,是皇后娘娘逼着臣妾指證騰貴妃娘娘的,是皇后娘娘逼着臣妾這麼做的。她把臣妾的簪子,丟進了包着橘依的黑布袋子裡。她說若果臣妾不肯,她就來稟告皇上,是臣妾殺了橘依。”丁貴儀在殿上連連叩首,看着皇后疼的滿地打滾的樣子,嚇得魂兒都飛了。“臣妾就算不爲自己,也要爲佳音考慮,皇后一向辣手無情,臣妾一個沒有母家可以依靠的妃嬪,又怎麼敢不聽她的擺佈。”
“那就請丁貴儀也將功補過,待本宮曉諭後宮,皇上廢后的消息可好?”騰芽衝她微微一笑。
“臣妾遵命,臣妾這就去。”腿軟的丁貴儀,已經站不起來了,她是連滾帶爬的出了正殿。
狄少倫當機立斷,將那戊子國的細作斬殺殿上。手法之快,濺了柳撫一裙子血。
柳撫嫌棄的白他一眼。還沒來得及朝他發火,又見他三兩下就把雪桃的一雙腳給廢了。
冰玉則蹙眉看着那兩個都不大的孩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時候醒轉來的子墨,看見宛心滿地打滾的樣子,嚇的嚎啕大哭。而凌燁辰卻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決定。
他飛快的書寫了三道聖旨,一道是廢后的,一道給了狄少倫,最後一道聖旨,他捏在手裡,親自遞給了騰芽。
“各司其職,剷除奸佞。”凌燁辰一聲令下,殿上的人紛紛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宛心和雪桃是被幾個小太監從殿的側門拖出去的。而冰玉最終,還是讓人抱走了兩個孩子。
騰芽這時候,才顧得上看凌燁辰的聖旨,聖旨上的字讓她頗爲意外。“皇上要我死?”
“你難道不想嗎?”凌燁辰反問她。
“嗬。”騰芽無奈的笑道:“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現在沒有別人,你告訴朕,當年太后是否詐死,是否她已經是你父皇的女人,是否真的爲你父皇誕下皇子?”凌燁辰看着她的眼睛,表情相當凝重。“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不可以欺瞞朕。”
“是。”騰芽只用一個字就回答了他這一連串的問題。
“爲什麼?”凌燁辰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你知道朕最忌諱什麼,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騰芽看着他:“女子在這個時代的命數,大抵都是如此。爲人妻,爲人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簡直比登天還要難。凌夫人已經做了十幾年的凌夫人,她爲何不能用後半生過自己喜歡的日子?我知道你一直無法接受你的母親心裡根本沒有你父皇,但事實如此,我不能看着她一生只換來一聲輕嘆。”
“你就不怕因此觸怒朕,用你的一生換來一聲輕嘆?”凌燁辰眼睛裡不滿了血絲,幾乎落淚。
“我愛着你,你若同樣愛我,無怨無悔。”騰芽對着她輕輕一笑。
“芽兒,朕是愛着你的。”凌燁辰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便在她額頭上輕輕落吻。“朕陪你走着最後一程。”
“多謝皇上。”騰芽閉上眼睛,卻感覺到無盡的滿足。哪怕是死,只要能死在自己心愛的人懷裡,又有何妨?
皇后被廢。騰貴妃死於溪氏一族逼宮,這個消息像一股強勁的風,短短几日就吹到了各地。
而狄少倫協助鷹眼,僅僅用了三日,便徹底的剷除了溪氏一族,繳下了左相手中的兵權。
同月,佳澈公主因先天不足,孃胎帶來的弱症夭折。
同年,鄰國皇帝因思念愛妃,惡疾纏身,冊封二皇子凌子珺爲太子。
次年三月,鄰國皇帝薨逝,年幼的太子凌子珺登基,拜母親左惠妃爲太后,垂簾聽政,匡扶社稷。
————
番外篇:
“娘,娘,哥哥欺負我……”稚嫩的同音聽上去就讓人心裡暖洋洋的。
身量窈窕的女子急匆匆的從房裡走出來,將滿臉委屈的女孩抱起來:“哥哥欺負你,你不欺負哥哥就是好的了。”
“娘,就是哥哥欺負我和二哥。”女孩撇着嘴道:“爹爹肯定看見了,不信你去問爹爹。”
遠處的桃花樹下,一個身着潔白長袍的男子,款款而來。“爹爹可什麼都沒看見。”
“爹爹壞!”女孩撇嘴舉着拳頭就要朝他打去,誰知道一步沒有走好,摔了個屁蹲。“哇……”
兩個小男孩聽見她的哭聲趕緊跑過來,一個扶着妹妹起來,一個給妹妹拍怕身上的灰。
“妹妹不哭,哥哥把冰糖葫蘆給你吃。”
“妹妹最乖了,哥哥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
“佳澈摔疼了吧,讓爹爹看看。”順勢將佳澈抱在懷裡,凌燁辰笑着往她臉上蹭了蹭。
“鬍子太扎我了。”佳澈邊哭邊認真的揉自己的臉。
騰芽噗嗤笑出了聲:“讓你好好打理自己的臉,你呀,哪裡還有半點九五之尊的樣子。”
“我早就不當九五之尊了。不是你說的,要浪跡天涯嗎?誰知道卻跑來這裡開起了醫廬。”凌燁辰嫌棄的說:“我還要給你搗藥採藥,劈柴打水的,又哪裡有功夫打理自己。”
“有這個三個娃娃,怎麼浪跡天涯?”騰芽撇嘴道:“帶他們去逛一回街市都累的不行,更別說浪跡天涯了。再說,我和柳撫也就只有這點本事,不開醫廬,難道全家人喝西北風啊。”
“你的嫁妝不是很豐厚嗎?”凌燁辰撇嘴道:“聽說盛世到處都有你的宅子。”
“去你的。”騰芽打趣道:”那你還富可敵國呢。就用了大半年的時間,你就讓鷹眼和狄少倫吞了戊子國,那麼多金銀財寶可都在你的荷包裡。“
”好了好了,怎麼又說起這些了。我現在呀,就是個市井小民,你的夫君。這三個娃娃的爹。“凌燁辰饒是一笑,眼底滿滿都是喜悅。
“開飯了。”冰玉笑眯眯的說:“兩位公子和三小姐先吃。你們吃好了,我們再開飯。”
“快去吧。”騰芽給佳澈擦了擦臉上的淚珠:“跟着冰玉姑姑去。”
三個小傢伙興高采烈的跑故去。
“說真的,你真的捨得下鄰國的萬里江山嗎?”騰芽一直憋在心裡很久,才問出口。
“捨得。”凌燁辰握着她的手:“其實原本是捨不得,但是薛翀告訴我,說我不配愛你。我從來就沒有給過你,你想要的。我以爲他說的是皇后之位,是正妻的名分,可是他卻恥笑我根本就不懂你的心。你要的是高山流水,雲淡風輕,一家人整整齊齊,過幸福的日子。就像現在這樣。原來這樣的生活真的很舒心,看着你和孩子們都高興,就比什麼都好。”
“那你不後悔收養宛心的孩子嗎?”騰芽又問。
“子墨畢竟也管我叫了幾年的父皇。那次殿上的事情之後,他得了一場重病,你冒險救他,我便知道你是不想放棄他的。”凌燁辰說到這裡,還是有些惋惜的:“宛心小時候還是個很單純的姑娘,情分上我是虧欠她,希望能替她好好管教子墨成才。”
“那次重病高燒,子墨已經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現在不是很好嘛?她當我是親孃,我也能好好照顧她。就算是補償宛心吧。”騰芽笑着說:“也不是我一個人心善,你連當日宛心找來,冒充是我弟弟的孩子也留在了身邊。足見你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那孩子的父母被宛心害死了,孤零零的也是可憐。現在多好。他在我們身邊不但無憂無慮,你和柳撫還治好了她的病……這可比當皇上奪人城池要有意義得多。”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說話,趕緊去吃飯啊。一會兒熱包子都亮了。”
“娘。我來幫你。”騰芽笑眯眯的從英雲手裡接過碗筷。“咱們我們一起吃。”
“好。”英雲誣陷感慨:“我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有你這樣的好兒媳,有這麼個好兒子在身邊。”
“你不怪我放棄了江山,沒有繼承父皇的遺志?”凌燁辰看着她的眼睛,問。
“當初我覺得愧對你父皇,所以唯一能補償的,就是好好培養你接替他統治鄰國。實際上你已經做到了。”英雲一聲輕嘆:“而我最終還是選擇了背叛他。燁辰,你心裡可怨恨我?”
“怨恨什麼啊。”騰芽把碗筷遞給凌燁辰,拉着英雲的手:“你還活着,我們還能在一起這樣說話,一起吃飯,一起過簡單禾平的日子,就是最好的了。可惜父皇是看不到了。”
“其實你父皇生了重病之後,最怕的就是我和寅兒無依無靠。”英雲想起他的時候,眼底泛起了淚光。“多謝你啊芽兒,若不是有你,我也不可能陪他走過這幾年幸福的時光。雖然他還是沒能和我白首偕老,但有這幾年的回憶作爲留念,我才覺得此生無憾。”
“對不起。”凌燁辰忽然低低的說了這三個字,然後拿着碗筷匆匆的走開。
英雲彷彿是愣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沒回過神。
”娘,你放心吧,他已經想通了。你和父皇是真心相愛,這份情難能可貴,他也是性情中人,如何不懂這個道理。時間久了,他會更明白你當年的選擇。“騰芽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但願如此。“英雲笑着落淚:”多虧你一直在他身邊開導,我們母子才能重逢、冰釋前嫌。“
”對了。“騰芽不想她哭,於是轉移了話題:”皇叔來信,說寅兒在宮裡一切都好,你若是掛念,等過些時候帶他來看你。“
”好。“英雲笑着點頭:”他能在宮裡撫育成長,想來也是一樁好事。“
”當年皇叔也是留在宮裡,由父皇照顧。如今皇叔也這樣照顧父皇的孩子。“騰芽舒心道:”虧得是我沒有聽信謠言,最終選擇相信皇叔並非奪權謀逆之人,眼下盛世太平,父皇的在天之靈一定會覺得安慰。“
”開飯了嘍!“柳撫飛快的從房裡奔出來:”大傢伙塊點開動,下午還有還多病家來應診呢。手慢腳慢豈非要耽誤病情。“
”你個大肚婆,跑慢點。“騰芽嫌棄的說:”萬一有什麼閃失,狄少倫很可能殺了我。”
“去你的。”柳撫臉上一熱:“他不敢。”
只是個小小的院子裡,歡聲笑語,格外溫馨。
這消息傳回了鄰國的皇宮,左清清聽着聽着,就笑出了眼淚。“真是羨慕騰芽妹妹的好福氣,她想要的最終還是得到了。”
櫻桃少不得寬慰她:“如今主子貴爲太后娘娘,垂簾聽政,皇上雖然年幼,卻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國之君了。主子想要的,不是也得到了嗎?”
“若可以,我何嘗不想跟她換一換。”左清清羨慕不已:“不過不管怎麼都好,不要讓人去打擾他們的平靜。哀家能做的,就只是遠遠的看着他們,希望他們能替哀家過一過從未體驗的平凡日子,那樣充滿歡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