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傳忠看了眼如鄉村婦人般滿臉無知的秦氏,無奈的搖了搖頭感嘆:有些事永遠和有些人說不通。
他從炕上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有點發皺的衣袍,提腳就往外間走去。
“你這是要去哪?”剛還沉浸在自我世界裡的秦氏驚道。
“只不過是突然想起了盛哥兒,想去看看他。”姜傳忠的腳步微頓,側着頭說道。
秦氏扭頭看了看身後炕案上擺着的自鳴鐘,這還是前幾日姜妧託秦嬤嬤送來的舶來品,在京城裡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這都已經二更天了,怕是已經睡下了。”
“沒事,我剛還聽到了他的讀書聲,我過去看看。”說完,姜傳忠就走出了君雅堂正房,夾板門簾打在門框上噼啪作響。
聽到了讀書聲?
秦氏狐疑的豎起了耳朵,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卻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西廂房的梢間內,穿着一件素花小襖的趙素孃親手給熟睡的兒子掖好了被子,當她持着油燈打着哈欠往自己的臥房走去時,剛幫她鋪好被子的採青迎了出來,道:“姨娘,就歇下嗎?”
趙素娘笑着搖了搖頭,將手中的油燈放到了炕几上,又從炕几上的針線簍子中拿起一隻繡了一半的荷包道:“我再做會針線就睡,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採青笑着搖了搖頭,坐到了趙素孃的對面,也從針線簍子中拿出了一塊帕子,一邊繡着一邊和趙素娘笑着說道:“今天我去送繡活時,何嬸子問我願不願意接繡喜帕的活,說他們給料和給針線,再給我一兩銀子一幅的工錢。”
“一兩銀子一幅?”趙素娘有點驚訝的看向採青。
“是啊,之前我們攢了三個月的繡活,也才換了二兩銀子,”採青嘆道,“一個月繡上一幅喜帕的話,一年就能有十二兩銀子的收益!”
十二兩銀子!趙素孃的心頭爲之一動。
“只是這喜帕又不比別的小物件,紅彤彤的容易惹人注意,”趙素娘眉頭微皺的搖了搖頭,“這要是被太太發現了,又是個麻煩事。”
採青一想也是,她和姨娘兩個每天起早貪黑的幹繡活,不就是偷偷摸摸的想掙兩個私房錢麼。
一時間,主僕兩人陷入了沉默。
姜傳忠一撩門簾就進了西廂房,見到趙素娘和採青兩個人正點着一盞豆大的油燈窩在裡間的炕頭上做着針線活。
“怎麼也不把燈點亮點?”姜傳忠笑道,“這樣做針線很傷眼睛吧?”
“老爺?”趙素娘沒想到姜傳忠會過來,趕緊放下了手中的繡活,趿着鞋子就下了炕,“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採青很有眼色的也跟着站了起來,趕緊幫趙素娘將炕几上的針線收了。
“嗯,就是突然想過來看看你。”姜傳忠很是隨意的往炕上一坐,就靠在了擺在上面的大迎枕上。
每一次他覺得心煩的時候,就願意來素娘這坐坐,即便是隻看着她靜靜的低頭做繡活,也能覺得很安寧。
“採青,去取了我之前窨的梅花茶來,給老爺泡上一碗。”趙素娘笑容淺淺的吩咐道,“這都已經入夜了,喝其他的茶,怕夜裡會睡不着。”
採青應聲而去,而姜傳忠則是很意外的看着趙素娘:“你還窨了茶?”
“不過是在家閒得無事做着玩的。”趙素娘笑着說道,“不過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我用的不是什麼好茶葉,也就只能讓老爺聞個香……”
正說着話,採青就端着兩盅茶碗走了進來,就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暗中涌動。
“有雅興。”姜傳忠接過茶,就擺出了一副要與素娘促膝長談的架勢。
採青掩嘴而笑,輕手輕腳的去牀上抱了自己之前鋪好的被褥,悄悄的出了內室。
雖然姜傳忠對秦氏說過的話有那麼一絲絲的不贊同,但第二天一早他還是早早的出了門,他得去問問那位同年,到底知不知道刑部有缺的事。
然而等他回來時,卻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整個人都是蔫蔫的。
那個同年的話猶如重錘一樣,一字一句的打在他的心間:“我們也不是沒有幫你考慮刑部侍郎這個缺,你也知道,刑部侍郎那是正四品啊!你要坐上這個位置,那肯定還是需要再走動走動的,只是我們還沒來得及通知你,那個缺就被七皇子的人要去了……你也知道,我們跟七皇子相比,那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啊!而且你之前又說想謀個京官,現在就算連好一點的外放都沒有了,讓你去做個小縣令什麼的,你肯定更加不願意了……”
聽着那人看似冠冕堂皇又無懈可擊的話,姜傳忠當時就有想拖着他狠揍一把的衝動。
然而那又有什麼用呢?說到底,吏部這些人還是在欺負他朝中無人,關鍵時刻沒有人能幫他說話而已!
一想到這,姜傳忠就覺得一陣心絞痛,跌跌撞撞的就回了君雅堂。
秦氏還正在爲昨晚他突然甩臉子離開而生悶氣,因此見到姜傳忠進來,她並沒有起身迎接,而是在炕上翻了個身,別過臉去不看他。
姜傳忠神色頹靡的跌坐在大炕上,兩隻眼睛毫無神色的看向前方,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
這幾個月,爲了候缺這個事,一萬兩銀子是花出去了,可現在卻得了個這樣的結果……
秦氏一個人揹着身子躺在那,卻聽得身後的人沒有一點響動,也就好奇的扭過頭看了一眼,卻被姜傳忠那一臉失意的表情嚇得翻身坐了起來。
“老……老爺……”隔着炕幾,她試着推了一把姜傳忠,“你……你這是……怎麼了……”
“你昨天說的那事……有幾成把握?”姜傳忠慢慢的擡起如死灰般的眼睛,看着秦氏說道。
昨日之事?
秦氏不解的看向姜傳忠。
“就是你昨日所說,走永盛侯府曹夫人的路子謀缺的把握有幾成?”姜傳忠再次問道。
“這……我也說不清……”秦氏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把話說得太滿,“不過倒是可以去登門,探探曹夫人的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