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剛在廳堂中央的太師椅上坐下,穿着一身月牙白紗質宮裝的薛金鳳就低着頭踏着盈盈的步子,端着一副嬌嬌弱弱的做派進得屋來。
只是她不知道,這一路的大汗淋漓,早就將她的妝容弄得狼狽不堪。
姜婉打量了她一眼,並未多說話,見她與自己規規矩矩的見了禮,便讓她在下手的太師椅上坐了。
薛金鳳欠了欠身子,纔在那太師椅上虛坐了,然後才說起了自己的來意。
“剛纔來與夫人請安時,聽聞世子爺昨日宿醉,今日身體抱恙,我便想到了我家秘製的解酒藥。”薛金鳳低頭淺笑着,從身邊的丫鬟紅衫手上接過那個裝着醒酒藥的小盒子,親手打開後,便放到了姜婉身旁的黃花木嵌螺鈿八仙桌上。
“家父因爲平常應酬多,飯桌上總也少不了酒,有時候喝起來五六斤也沒個數,只是第二日醉醺醺的又怕影響日常的辦公,於是他便特意找了高人配了幾丸醒酒藥,別說還真的挺有效的。”薛金鳳細聲細氣的說着,盡顯着溫婉的氣質。
姜婉看着她的嘴脣一張一合,腦子裡想着的卻是選妃大典那天,她那囂張的模樣。
如果不是她刻意刁難姜姝,姜姝也不會衝出華秀宮,也不會機緣巧合的就進了宮當了壽妃娘娘。
然而現在,她自己又被姜姝弄到晉王府來當側室。
有時候,她都不得不感嘆,天道好輪迴。
薛金鳳見自己說了那麼多,姜婉的神色總是淡淡的,她也就不免瞧了眼室內,想着昨晚在此處敬茶時,看到的那個年輕英俊的臉龐。
之前聽到了那麼多關於晉王世子爺不好的傳言,讓她着實也擔心了一把,真擔心自己還沒混出頭來,這位世子爺就發了什麼意外。
可昨晚的那一眼,讓她覺得外界的傳言也許並不那麼可靠,也讓她對將來,有了些期待。
“世子爺覺得好些了麼?”薛金鳳想了想,雖然覺得自己主動問及世子爺也許不好,但若等着姜婉開口,怕是等到下輩子她也不會那麼做。
“程御醫在裡間。”姜婉低垂着眼眸神色淡淡的答着,顯出在這件事上,她並沒有什麼深談的興趣。
“既然程御醫來了,那我也告辭了。”薛金鳳有點尷尬的笑了笑,內室既然有外男在,她一個妾室,是不適合入內探視的。
她知道今日探望無望,也就知情識趣的站起身來,向姜婉告了辭。
見薛金鳳已經離開,姜婉也就拿起那枚醒酒丸藥去了內室。
程子修拿着那枚醒酒藥看了看又聞了聞,然後扳下一小塊來放到嘴裡嚐了嚐,一臉鄙視的說道:“我還當是什麼好東西,搞了半天不過是江湖郎中拿些甘草、當歸、黃芪配上些麪粉和出來的丸藥,吃是吃不死人,若要說有什麼藥效,那恐怕都是服藥者的臆想而已。”
說完,他“啪”的一聲將那盒子合上,隨手扔到了一旁。
蕭睿暄見了,便和姜婉說道:“找個人扔了吧,府裡可不能藏着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
姜婉應了,拿着那個盒子交給了夏依,又將蕭睿暄囑咐的話和她說了。
不過半日的功夫,薛姨娘拿了枚來路不明的藥去邀功的事就在私下裡傳遍了晉王府。
這話傳到薛金鳳的耳朵裡時,氣得當場就將屋裡大方桌上的一套鬥彩蓮花茶具給掃到了地上。
“好你個姜婉,簡直欺人太甚!”薛金鳳咬碎了一口銀牙道。
自己好心好意的去示好,沒想她竟然如此羞辱自己。
什麼叫來路不明的東西?真當她是路邊的阿貓阿狗麼?
見着那套在地上摔了個七零八落的鬥彩蓮花茶具,織羅就不免心疼的嘆了口氣。
姨娘這脾氣還和在家裡做姑娘時一樣的直率,火氣一上來,不管見到什麼東西還是想砸就砸。
可這一套鬥彩蓮花的茶具卻是禮部着內務府置辦御造之物,是上了禮單的物件,這砸了一套就少了一套,自己還得去找人銷賬。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若是多了,怕是連這府裡的人也會知道姨娘的脾氣不好,恐怕到時候容易惹出什麼是非來。
於是織羅輕言細語的提醒道:“姨娘這脾氣怕也是要改一改了,在這晉王府裡,可不能還像以前一樣,見什麼砸什麼了?”
正在氣頭上的薛金鳳一聽,也就更加的不高興了。
而奶孃馬氏則在一旁趁機煽風點火道:“哎呦呦,才一套把子茶具而已,咱小姐的陪嫁裡多的是,難道還怕陪不起他們晉王府?”
“就是,”本沒有做聲的紅衫也理直氣壯的插嘴道,“咱們自己帶過來的青瓷冰紋蓋碗、芙蓉白玉茶盞,哪個不比這套茶具金貴?要我說,早就該砸了,咱小姐怎麼可能是用這種粗貨的人?”
織羅見她們一個兩個的不懂裝懂,這民窯出來的東西再金貴,又哪裡比得上內務府的御造之物?
只是自己再多說,與她們也是雞同鴨講,白費口舌。
她暗自的搖了搖頭,決定不再多話,而是掏出了一塊絲織帕子,半蹲着身子將這滿屋子的碎瓷小心翼翼的撿拾了起來。
隔壁的黃怡聽了府中的這一傳言,先是微微一愣,然後便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想着今日自己邀薛金鳳同逛花園子時,她表現出來的倨傲,黃怡有點幸災樂禍的拍手笑道:“真是好啊,真是妙!讓她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身邊的小雀卻是有些緊張的拉了拉她,看了眼隔壁的院子道:“小姐還是收斂着點吧,畢竟只有一牆之隔,被她們聽去了不好。”
“怕什麼?”黃怡卻是從小雀的手中扯回了衣袖,滿臉不在乎的道,“她是側室,我也是側室。我本還想和她一起共同進退,不想她卻主動出擊先失一局。現在先別說是夫人,怕是連世子爺也不喜歡她了,要不然府裡也不會傳出像‘來路不明’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