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的不期而至雖然讓衆人大感意外,但仔細想來並非心血來潮。
憑着對陳勝的態度,張良已經看透項羽終究成不了大事。一個過於意氣用事,過於看重出身貴賤的人,如何能夠洞察天下大勢,籠絡士子的心呢?
從前,各路諸侯暫未成形,張良懷着國恥家仇不得已而依靠項羽。他知道,天下英雄唯有他項羽最爲勇猛。儘管有些地方還不成熟,但終究是個可以輔佐的人。
可是,經過陳勝吳廣的起義之後,張良漸漸的對項羽失去了耐心。雖說如今他的勢力依舊是天下諸侯之最,但從長遠上看,張良慧眼識英雄,一眼便相中了只有一萬多兵馬,渾身都是毛病的劉邦。
劉邦在那霓裳的開導下認真的思奪了一番,如果前面的話還不能讓他動心的話,那麼那霓裳的最後一句話卻讓他認真的對待屋外的這個人了。
“此人可助沛公奪得天下!”那霓裳說。
劉邦不敢怠慢,率蕭何樊噲出門迎接。當他們看見眼前之人時,立刻被他飄逸瀟灑的氣質給怔住了。
只見他膚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帶着一抹俊俏,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神泛着睿智的光澤。一身白衣風姿特秀,爽朗清舉,給人一種沐浴陽光的感受。
劉邦見張良玉樹臨風,立刻拱手行禮道:“先生久候,在下怠慢了。”
張良躬身回禮後笑了笑說:“沛公可能不知,在下與沛公曾見過一次。”
“哦?”劉邦轉臉看了看蕭何,迅速的在腦海裡思索,但還是沒有想起來,便笑着賠禮說,“先生不知指何時?在下實在想不起來啊!”
張良也不拐彎抹角:“也許沛公沒有在意,當初我奉項將軍之命前去陳勝軍營出謀劃策,正巧路過沛公領地,那是沛公正在招兵買馬,沒有注意在下了。”
“哎呀呀。”劉邦一拍腦門,表現出大失所望的樣子,“可惜可惜啊,與先生擦肩而過啊!”
蕭何在一旁也笑着爲二人的寒暄打圓場:“沛公,現在也不遲啊!張先生大老遠的趕來,老在外面站着多不好。”
“哎呀,失禮失禮!”劉邦一拱手,幾人同時進了屋內。
酒席已命人備下,一壺茶喝過,衆人也按位入座。
張良堅決不肯從命坐首席,儘管劉邦禮賢下士到了極限,但還是恭恭敬敬的將劉邦推向了首席。雖然是一次不正式的宴請,但足以證明自己的誠意,畢竟他是來投奔沛公的。怎可如此擺譜?
那霓裳也應邀坐在席面上,張良看着這位貌如天仙,眼神慎密的女子心中早已有數。如果他沒有猜錯,眼前和自己迎面而坐的姑娘應該就是和嬴政父子有過一段情絲纏繞感情糾葛的霓裳姑娘了。張良只是禮貌的微笑着,那霓裳同樣微笑,兩人心知肚明,只是點頭示意。
酒過三巡,衆人談天說地胡侃一番之後劉邦終於對張良說出了心中疑問,他看着臉頰稍稍紅潤的張良說:“先生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張良沒有擡頭接過劉邦的眼神,只是手握着酒杯頷首反問:“敢問沛公之志?”
劉邦一愣,蕭何與樊噲對這大而無邊的問題也有些吃驚。他看着那霓裳微笑點頭示意,心中明白了,這是要明確自己的志向,好決定自己是否跟對明主了。
劉邦將酒杯緩緩放下,站起身拱手來對張良嚴肅的說:“先生既然問到此事,在下也不防直言相告。”
蕭何與樊噲也將酒杯放下,認真聽着劉邦接下來要說的話,其實他們比張良更想知道劉邦的心中志向。
“十多年前,天下一統,始皇帝平定六國,本以爲老百姓可以過上踏實的日子,而在下也可以安安穩穩的當着這個亭長,爲大秦江山守護着這一塊土地,爲大秦社稷儘自己的綿薄之力。”劉邦雖滿臉通紅但語言十分流暢,“今開國君臣死的死、逃的逃,國將不國,家也不再是家。都城內,君不君,臣不臣;地方上,兵不兵,匪不匪。一切都亂了套了。昨日陳勝吳廣大澤鄉起義,天下百姓又回到了亂世紛爭的局面。我劉某不才,願以天下爲己任,興義兵,伐無道,讓天下百姓過上國泰民安的日子。這就是我內心的真實想法!”
劉邦說完,所有人一陣沉默。身邊的樊噲簡直不敢相信平時跟自己玩笑調侃的結拜大哥竟然如此胸懷大志,聽的他全身一陣沸騰。
那霓裳依舊微笑,當劉邦望向她時,依舊輕輕的點了點頭。
張良沉默片刻,也站起來對着劉邦一拱手施禮說道:“將軍能以天下爲己任,僅憑這份心就是所有諸侯所不及也。今天下暴秦氣數已盡,天下即將重新回到戰國的秩序,唯有有得者方可擁有天下,如果沛公不棄,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說完,張良對着劉邦雙膝跪地,一個大禮拜了下去。
“這可如何使得!”劉邦顧不得身後凳子的阻擋立刻將張良扶起來,“先生如此大禮,真是折煞我也!”
“沛公不必慚愧,相信您有一天定能成爲天下共主。”張良說完才站起來。
蕭何眼中閃着淚花,張良今日之言何嘗不是自己心中所想。這麼久以來,劉邦一直對自己不夠恨,內心不夠強大,今日受此一席話,纔將心中韜晦之言說出來,他蕭何如何能不高興?張良看中的人蕭何也同樣看好,既然英雄所見略同,那麼就更加堅定自己的看法了。何況,還有一位貫穿古今的霓裳姑娘也願意在沛公的身邊。
衆人重新入座,蕭何對張良請教:“敢問先生如今天下大勢有何看法?”
張良說:“項羽已整頓兵馬,準備與秦軍一決勝負,看來秦楚之間將會再迎一次決戰!”
“勝負如何?”劉邦急忙插了一句。
張良看了對面的那霓裳一眼說:“秦軍已不是從前的秦軍了,政治腐敗,軍隊戰力定不可同日而語。”
那霓裳聽了心中不由的一陣傷感,遙想當年和扶蘇一起隨王翦與楚軍作戰。那個時候,秦國廟堂是多麼的君臣一心,面對楚國傾國之兵時,都可以坦然面對。如今那些親人都離開了。這麼多年,猶如一陣雲煙,消散在她的心田。
“先生所言讓在下茅塞頓開。”劉邦說,“如今在下兵微將寡,只得以項羽爲反秦首領,先生在他那裡可能要受委屈了。”
“客氣話無需說了。希望沛公能勤政愛民,實行仁政,如此方可得到百姓的支持,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沛公的這個優點是項羽最欠缺的。”張良說完起身要離開。
“先生這就要走?”蕭何問。
“是啊!否則項羽定會起疑,會耽誤大事。”
“先生是否有話要交代了?”
張良看了看一直緘口不言的那霓裳笑了笑說:“很多話,這位姑娘就可以帶我和沛公說了,在下只需幫助項羽打敗秦軍即可,以後的事情,看天下之變吧。”
“沛公,告辭!”
“告辭!”三人一同拱手送別,那霓裳也起身微微的頷首笑了笑。
張良走後,劉邦興奮的對那霓裳說:“裳兒,張良可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只是我有些不明白,爲何剛纔你一句話都不說呢?”
那霓裳從容的坐了下去,語氣帶着隨和說:“沛公難道忘了,這王可是您,張良以後是要爲您鞍前馬後的,只有服您,他纔可以盡心盡力爲沛公做事。”
劉邦一聽就明白了,繼續問:“剛纔張良說姑娘可以代他說沒說的話,請問是什麼啊?”
“與秦軍決戰!”
“難道這一仗這麼快就要打了?”
“對,很快!”
劉邦心裡一緊,想不到決定大秦命運的時刻這麼快就到了,便繼續問:“可否告知此戰究竟誰的勝算大?”
那霓裳聽了依舊緘口不言,輕輕一笑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何嘗不知道結果,只是她不願看到堂堂大秦就這樣消失在歷史長河中。這裡有她的愛人,一個她前世夢寐以求的真命天子,本來這個世界會是他和她的,她用了十幾年的時間調教他,可是這個歷史終究還是沒有改變。
當然,他也不願讓這個投入自己一家人心血的國家就這樣倒下去。
她不說,劉邦也不會追問。從她的眉裡行間,劉邦已經看出了她的猶豫。他們二人心知肚明,當她離開回房間,他也藉口酒醉回到了自己的屋內仔細思索下一步的方略。
張良一回到彭城,就見項羽升帳聚將。他看着一旁心驚膽戰的項蓉蓉不由的擔心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將軍師出有名了?”
項蓉蓉一看張良回來了,急忙拉着他來到項羽的面前說:“羽兒,你讓先生說,這和秦軍到底能不能打?”
張良看着項羽帶着質問和充滿殺氣的眼神,從容的說到:“可以起兵決戰。”
“什麼!”項蓉蓉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是真的,“先生,如今秦軍剛剛勝利,且主力全都沒有出動,我軍怎可與其決戰呢?”
項羽聽了張良的話心中大喜過望,但礙於自己的面子卻沒有表現出來,只見他淡淡的問:“先生有何方略?”
“若要讓敵人措手不及,就需遵循八個字。”
“願聞其詳。”
“分化內部,外聯諸侯。”
項羽等人細細品味,漸漸都明白了,他將張良請到位置上坐下,親自遞上茶水說:“還望先生細細道來。”
張良將被子拿在手中並未喝下去,眼中閃着光一語中的的說:“想分化敵人,首先從丞相李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