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3年,楚國的國運也到了最後歲月。
二十萬楚軍全力攻殺馮去疾防守的汝陰路口,楚國軍隊像瘋了一樣衝向前方秦軍,他們都知道,這是一條通往重生的路,打開他,生命就可以延續。
可是,沒有大型器械,沒有云梯,只靠弓箭手與人牆的壘疊,無論如何也敲不開這扇門。
秦軍的箭雨無情的射向沒有盾牌防護的楚軍,看着一個個自己的士兵慘死眼前,楚王也失去了抵抗的信心。呆若木雞的楚王對手下將領說:“愛卿們,鳴金收兵吧。”
“楚王,難道我們真的就這樣放棄嗎?”
楚王有氣無力的說:“王翦軍隊近在咫尺,我軍又無攻堅器械與防守盾牌,就這樣活生生的當成牛羊任人宰割,我於心不忍。”
最後楚王站了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發號着命令:“鳴金收兵,向秦軍投降!”
秦軍停止了射殺,楚軍也停止了攻堅。每一個秦國人都爲經歷歷史的一刻感到自豪,每一個楚國人都爲處於王國沒落的時刻感到羞愧。
王翦大軍已然近前,楚王手捧降書躬身交於王翦車前,全軍等候着王翦大駕,一個個疲憊不堪的不敢擡頭。
可是,王翦卻從車裡漫不經心的吐了一句:“楚王這樣未免有些太漫不經心了吧?受降大事,事關兩國邦交禮儀,怎可在這荒郊野外屍橫遍野之處進行,您說是嗎?”
這個時候,楚王也顧不了什麼國君禮儀,只是唯唯諾諾的點頭。人家連面都不見,還有什麼臉繼續進行呢?
“王老將軍,那您說該如何……”
“楚國郢都恢弘大氣,不請我等去喝杯楚酒嗎?”
楚國君臣聽了立刻明白了,這是要在郢都受降,如果真如此,那麼這個楚王真就當不下去了。看來楚國君臣的那點小心思王翦早就看透,這一次,楚國敗的心服口服。
“王將軍請!”
秦軍押着楚國君臣一路馳騁來到郢都,爲了提高行軍速度,給楚王一輛馬車,衆將各一匹馬,夾雜在秦國鐵騎中間,先行來到了郢都城下。
郢都城頭士兵一看是楚王和衆將,再看看他們身邊的秦軍大旗,心下明白了八.九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打開城門,準備受降!”楚王身邊的內侍大喊一聲。
郢都城門轟轟隆隆的打開了,城內守軍紛紛跪於兩側,兩個時辰後,王翦到來,正式接受了楚國的投降。
王翦坐於楚王之位,看着身邊的扶蘇和那霓裳,笑着問:“霓裳姑娘有何見教啊?”
那霓裳也沒有客氣,對於立下絕世之功而沒有半分驕縱的王翦,無需客套。她看了看身邊的扶蘇,給了一個要認真聽的信號,開始了她的侃侃而談:
其實,楚國不要哭泣。
半年多交戰中,舉國之兵雖全軍覆沒,但也斬殺了秦軍十餘萬人,重傷輕傷的更不計其數。即使當年軍力與秦軍不相上下的趙軍,在護國之戰中也未能有這樣讓人稱道的戰績。雖然,滅國之前李牧曾兩敗秦軍,但規模尚小,不足以與今日的秦楚對峙相其並論。
相比長平之戰,楚國還是將最後的護國戰爭打的有聲有色,國君力主抗秦,君臣一心。這一點便是趙國廟堂比不了的。另外楚國世族雖剛愎自用,但沒有一個人賣國,這也是在戰國末年應該爲之讚揚並值得尊重的。
只可惜,蠻夷楚國終究處於生產力落後的水平。
論聚合之力,遠遠低於秦國;論廟堂決策清明,遠遠渾於秦國;論糧草輜重輸送,遠遠低於秦國;論兵器攻堅器械,遠遠落後於秦國。
可以說,楚國的綜合國力是低於戰國末年平均水平的。儘管它地盤很大,但兵力太分散,人與人之間溝通太少,生產力水平太低,文明程度太落後。
王翦聽了稍稍有些不舒服,說:“照你的意思,我大秦軍威就可以忽略不計,只一味的看重綜合國力嗎?”
那霓裳不卑不亢的答道:“兩國交戰本身比拼的就是綜合國力,這一點,老將軍在王上面前也是多次強調的。否則您也不會反對李信,也不會故意辭官,更不會讓王上答應你的出山要求,跋山涉水的來到這裡了。”
王翦聽了心裡舒服了些,也許人老了喜歡聽好聽話吧。但那霓裳就是不說,她就是爲了讓王翦保持清醒的頭腦,人在得意之時最容易做出愚蠢之事。
“老將軍有沒有想過,如果您和項燕換個位置,您能保證結果不像如今這樣嗎?”
“這個……”王翦深思了片刻道:“結果不變!”
看來,王翦還是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
那霓裳適可而止,笑着對王翦說:“不過老將軍的用兵方略的確神出鬼沒,畢竟秦楚傷亡程度不可相其並論。這一點,驕傲的李信做不到,穩重的蒙武也做不到。蘇兒,你要向老將軍好好學習的。”
說完看了看身邊的扶蘇。
“哈哈哈……”王翦起身扶起準備拱手躬身的扶蘇說:“公子乃大秦國儲,老夫可受不起你這個大禮啊!”
扶蘇有些莫名其妙,用餘光看了看那霓裳,似懂非懂的問:“您說什麼?”
王翦請扶蘇重新坐下,語重心長的說:“公子乃王上長子,此次出征王上必然帶着歷練公子的目的讓你隨軍的。否則憑我的本事,哪能說帶誰就帶誰嗎?秦國以戰功立本,沒有戰功即使坐上了王位也難以服衆。更別說號令天下,劍指所向了。這一點,你心裡要有數。”
扶蘇用心的點了點頭,他何嘗不知王翦的意思,這些年,那霓裳一直都是按照這個標準培養他的。只是德高望重的王翦站在了自己這邊,心中還是踏實了很多。
王翦繼續說:“楚國已滅,我在秦國廟堂的任務已經完成,今後公子要認真學習,多向霓裳姑娘請教,她可是你今生的貴人啊!”
扶蘇興奮的摟着那霓裳說:“那是當然,姐姐的學問經天緯地,我定向姐姐經常請教的。”
“沒大沒小!”
那霓裳稍稍的掙開扶蘇的手,面帶羞澀的立在一旁。
這一微妙的眼神,被王翦深深的看在眼裡。
秦,咸陽城。
王翦的戰報抵達咸陽城時已是四更之夜。
趙高拿着李斯與王綰送來的戰報,興奮的在秦王寢殿門口高喊:“恭喜王上,賀喜王上,伐楚之役大捷啊!”
過了片刻,寢殿之門緩緩打開,嬴政從裡面走了出來。他似乎早已料到這一戰秦軍必勝,因此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麼意外亢奮之色。
可是,在他的心裡卻已波濤洶涌。
楚國平定,嬴政的心頭懸着的大石可以徹底放下。啃下楚國這塊硬骨頭,剩下齊國或許並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數月以來,嬴政沒有安排任何妃子侍寢。在這個宮裡,他最想念的人是那霓裳,得不到的人永遠是最美好的。除了這個得不到的人以外嬴政還想念那個一直擁有的項蓉蓉,只有她才能給他最大的快樂。可惜這個女人離他而去了,沒有了曾經的滄海,再多的依戀也難爲水了。
真奇怪,爲何男人總是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呢?
王翦留在了楚國善後,除了留下五萬軍隊與傷殘士兵後,其他將士與戰死的秦軍屍骨一同返回秦國。嬴政爲戰死的秦軍勇士舉行了厚葬儀式,並人人封賞。在一番論功行賞後,嬴政突然悄悄的問了問蒙武:“怎麼沒看到裳兒姑娘?”
蒙武沒有在意嬴政的意思,拱手恢復道:“霓裳姑娘和公子扶蘇先行回甘泉宮了。”
“回到咸陽不來覲見,着急回去幹什麼?”
蒙武聽着嬴政不陰不陽的話語說:“他們兩在軍中一直如此,我們都習慣了。”
“在軍中一直如此?”
“是啊!他們的寢帳都靠在一起,不是王上要讓霓裳姑娘好好教導公子嗎?”
“什麼!”嬴政一時語塞,情急之下也不便發火,揮了揮手,示意蒙武下去了。
嬴政也沒有多想,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那霓裳會和自己的兒子產生感情,要按輩分說,她是扶蘇的母后,儘管那霓裳並沒有坦然接受。要按年齡說,那霓裳至少大扶蘇十歲,儘管從表面上看不出來。
嬴政一頭霧水,由於殿外文臣武將都來朝賀,也沒有太往深處想,便和羣臣打成一片了。
親政那麼多年,嬴政終於看到了大業成功的曙光。天下六國已滅亡五國,唯獨東邊的齊國偏安一隅。齊國多年對中原大戰不聞不問,隔岸觀虎鬥,甚至天下四國已滅,秦楚決戰之時都按兵不動,說明齊國廟堂也昏暗無邊。
嬴政想到這裡,心中自豪之感驟升,到時候自己將擁有全天下的土地與城池,將享受全天下的百姓與美女。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千秋大業千古一帝近在咫尺,他怎能不盡情釋放?
三天三夜的慶功酒喝完了,羣臣之間從來沒有過如此無間。那霓裳作爲名義上的嬪妃也在第二天被邀請參加慶功宴。她從這一點看來,再聯想起項蓉蓉對她說過話,原來平時威嚴的嬴政也有溫順可愛的一面。他之所以要保持不可一世的氣場,皆是因爲高高在上的帝王之相。
作爲君王,有時候也有很多無可奈何。
第四天一早,羣臣出席朝會,主題只有一個:對齊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