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這樣,她也會明白我對她的心。”凌牧熙對曹世峴的說法不屑,“就算她不知道自己就是安宇寧也沒有關係,我可以等。”
“但我不會讓你繼續留在你的身邊,”曹世峴打斷了他,“這世上只有我一人能夠確保她的安全。”
“你太高看自己了,我們都很清楚能做到這個的人究竟是誰。”凌牧熙冷語。
“我是否遺漏了一些需要告訴你的事?”曹世峴挑起眉毛,一副得意必贏的模樣,“是我陪阿寧走完了最後一段屬於她的路,也是我看着阿寧成爲了丘宛晴,沒有人能比我更好地陪着她。”
聽到這裡,丘宛晴不由用手捂住了嘴。
她的身體不聽使喚地向後退了一步,雙腿發軟無法穩妥地站在原地。就在她退後的時候脊背不小心撞到了放在一旁的裝飾品,發出細碎的響聲。
在寂靜的夜裡,這聲音便非常巨大。
屋內的談話聲瞬間全無,繼而是相繼而來的腳步聲。當兩人走到門口才發覺屋內並沒有關嚴,不由相視,皺了皺眉頭。
推開房門向外看去,丘宛晴正站在不遠處失神,雙目空洞。她的雙手捂住嘴,最後還是因爲雙腿無力而靠着冰冷的牆壁癱坐在地,睡衣上那朵蓮花還在綻放。
凌牧熙看到她的樣子就慌了,這是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有了一種深刻的罪惡感,雖然曾讓自己狠下心對待丘宛晴,但最後還是不行。他先是在原地站立片刻,然後緩慢地走到了丘宛晴面前蹲下,和她平視。
“很抱歉,你都聽到了。”凌牧熙緩緩開口,乞求原諒。
“他說的是真的嗎?”丘宛晴聲音僵硬,“我就是安宇寧,不是在騙我嗎?”
“我本來打算不再告訴你這件事,因爲你承受的已經夠多。”凌牧熙回答,帶着歉意的雙眼試圖從她的眼中尋找光亮,“可是沒錯,你就是安宇寧。”
他的回答,讓丘宛晴如墜深淵。
那個她恨透了的女人,那個讓她遭受了無法忍受的痛苦的女人,那個阻撓在她和凌仲煊之間的女人,原來就是她自己。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做錯,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罷了。
儘管她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但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她的心裡並沒有任何抗拒的感覺,反倒就像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腦海中一時陷入混亂,丘宛晴痛苦地將頭埋在胳膊之間。她以爲自己會在聽到這個回答時想起過去的事,想起關於安宇寧的一切,因爲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但她沒有。
她的記憶中,應該屬於安宇寧的位置還是空空如也。
過了許久,丘宛晴擡頭看向凌牧熙,他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
“但我的記憶中沒有她。”丘宛晴道。
她不想承認,也不願承認。
“那段記憶是不會存在的,”這時曹世峴說了話,“那時我看你實在痛苦,就讓你做手術去摘去了記憶。”
“既然如此,我爲什麼要聽信你的話,相信我就是安宇寧?”丘宛晴雙眼睜得很大,直直看着曹世峴。
“因爲你只能選擇相信我。”曹世峴看着她的眼睛,“而證據,我會拿來給你。”
那天晚上的事丘宛晴沒有告訴馬大夫,第二天一早當馬大夫給她上藥時一如既往,讓丘宛晴放下了心。如果被馬大夫知道,他應該也會走掉吧,畢竟從前是她背叛了所有人。
其實她不需要什麼證據,那只是讓她得以暫時逃避的方式,在她的心裡早就承認了,她就是安宇寧。
“丫頭,昨晚又沒有睡好,怎麼眼睛腫的像個熊貓一樣。”馬大夫給丘宛晴上藥之後,指着她的黑眼圈說。
丘宛晴用手指擦了擦黑眼圈,好像這麼一擦就能擦掉一樣,然後微微一笑。
“這樣才能顯示出我的珍貴嘛!”
看着丘宛晴明朗的笑容,馬大夫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纔好,不過看到她沒有太大的變化,他也放了心。因爲昨晚的事,他都知道了。
這段時間他和凌仲煊偶爾還是會聯繫,當然都是凌仲煊主動找來的,他們的談話內容大部分都是圍繞着丘宛晴的傷痕治療和最近的狀況。直到昨天上午,他被凌仲煊囑咐最近一定要注意丘宛晴的情緒,不要讓她做出奇怪危險的事。
而昨晚,馬大夫半夜噩夢驚醒,無意中聽到了走廊的對話。
恐怕這事凌仲煊已經知道,但從他的表現來看,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凌仲煊已經將安宇寧完全放下,但是丘宛晴呢?是否能夠如同凌仲煊一般,跨出這一步走向未來?
“你這個丫頭還真是能說會道,不如來做我的徒弟,讓我把這身本事全都教給你?”馬大夫順勢誘導丘宛晴,這已經是他第一百零一次想收她爲徒了,可是當然,沒有一次成功。
“學這個很無聊吧,我看你就已經很厲害了,只要有你在還用我來學嗎?”丘宛晴聳聳肩,一臉輕鬆地拒絕了。
馬大夫孩童般撓了撓頭,眼睛瞪得很大:“老子早晚要讓你乖乖地跑過來當徒弟!”
被他的模樣一逗,丘宛晴哈哈大笑了起來。
也許只有現在這樣短暫的快樂能維持着丘宛晴的生活了。
那之後的兩三天內,丘宛晴的確想起過一些兩年前的記憶,但是太少太模糊,讓她沒有任何頭緒。
曹世峴後來也拿出了她當時住院手術的資料,還有他把她安頓下來的證據,看到這些丘宛晴已經不足爲奇。
“或許曾經我是安宇寧,可是我的記憶中沒有她,我就無法說服自己承認這個所謂的事實。”丘宛晴看着曹世峴拿出的資料,翻了翻,說道。
“你不用想起來那段記憶,因爲那是你最不願想起的,相信我,像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你不需要改變。”曹世峴勸解。
但他的勸說只能讓丘宛晴更加起疑心。
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安宇寧選擇背叛,在背叛後又爲什麼承受着無比巨大的痛苦以至於必須用消除記憶來減輕傷痛,都是丘宛晴在意的。
同時她也明白,這個答案只有她自己才能找到,曹世峴不會告訴她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時候,我就是這麼對你說的嗎?”丘宛晴故意做出疑惑的樣子,眼中充滿迷茫。
“對,我就是按照你當時的意思做的一切,暗中守護你到現在,所以拜託不要讓我的努力白費。”曹世峴點頭,神情認真而嚴肅。
但丘宛晴還是在他回答之前的一瞬,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猶豫和閃躲。那是說謊前的徵兆。
莞爾一笑,丘宛晴釋然:“謝謝你爲我做了這麼多,我不會再去想着找回記憶了,而且已經做了手術,再怎麼尋找也是沒用的。”
曹世峴被丘宛晴的笑容騙了過去。
揹負着不存在的記憶,想到不久之前凌仲煊對她做的各種測試,丘宛晴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不管是否可以成功,都要盡力一試。
但在這之前,她該如何接受自己的這個身份?
兩天後,也就是車禍的第四天,丘宛晴站在電視前看到了凌仲煊。
那一刻,她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他還活着,如果是兩天前她該多麼地欣喜,可是現在她的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既然知道了她就是安宇寧,凌仲煊現在一定恨不得殺了她。
液晶屏幕上的被放大的凌仲煊的臉,讓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這樣遙遠。
“你沒有事,這就太好了。”丘宛晴自言自語,沉默半響。
這時凌牧熙從樓上走下來,本來要去廚房倒杯水的他看到站在電視前的丘宛晴,也把目光移向了屏幕。
“啪”!
陶瓷杯摔落在地,掉在木地板上的杯子因爲杯壁很厚並沒有碎裂,只是沉悶地滾了幾圈之後停了下來。凌牧熙走上前彎身撿起杯子,再擡頭便迎上了丘宛晴的眸子。
“牧熙,我知道你愛的一直是另一個我,但我現在根本想不起那個人的存在,你能幫我嗎?”丘宛晴真摯地望着他。
“你不恨我?”凌牧熙驚訝之餘問道。
“不恨,你只是爲了愛,並非不能原諒。”丘宛晴說的是真心話,就算凌牧熙曾經那樣地傷害她,她還是無法去憎恨。
可能這就是因爲她對他的感情已經變成了姐弟之情,她想要看他長大,想要成爲可以保護他的姐姐。
“那我們拋下現在的一切,重新開始不好嗎?”凌牧熙緊接着問道,生怕等過了這個時刻她的心意就會改變。
但丘宛晴打斷了他:“我不能拋下這一切,只能去面對,你明白嗎?就算我忘得一乾二淨,那還是屬於我的一部分,我想要找回來。如果那時還能維持着現在的心意,我就跟你走。”
“所以,這是一個賭注,你敢不敢嘗試?”
這不僅是一個賭注,還具有致命的誘人。
她明明知道,凌牧熙爲了她可以付出全部,就算是她狠心好了,利用了他的感情只爲達到自己的目的。或許從這一刻開始,她就在逐漸變回那個大膽敢爲的安宇寧。
“好,你要做什麼我都會幫你。”凌牧熙用雙手按住她的雙臂,“只要你還相信我,讓我留在你的身邊。”
丘宛晴含笑點頭,心中卻感到無比愧疚。
“對了,我有一個朋友過兩天過生日,她難得是不知道我以前‘死過’的人。”凌牧熙說着苦笑一下,“她邀請我去參加生日派對,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他請求的樣子就像一個等待糖果的小孩。
“當然可以。”丘宛晴展眉,“她叫什麼名字?”
“素素,”凌牧熙說話時整個人都有了精神,“她叫薛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