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凌仲煊知道丘宛晴從牀上溜走,長期的訓練讓他能夠感覺一片樹葉從樹上飄落的軌跡,更何況是一個笨手笨腳的人。但他還是裝作睡着,在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讓她走,她會更幸福。
他是一個連自己都沒法讓自己幸福的人。而她,很窮、很傻,但能夠讓很多人幸福。
凌仲煊大落地窗前,幽幽看着丘宛晴在雨中瑟縮的身影。
風吹得她睜不開眼,她佝僂着身體,走每一步都非常吃力。衣服已經完全溼透,緊貼在身上,顯得那身板更加瘦弱。偶爾迎面吹來的垃圾,就打在她的臉上。但她,還是堅持往前走。
他拿起望遠鏡,仔細看丘宛晴的臉。那上面已經凍得發白,被雨水模糊着,嘴脣烏紫。突然,一陣酥麻的痛感襲擊了他,保護的***油然而生。
這時,戴夢妮端着一杯牛奶走了進來,她身上還穿着真絲睡袍,露出性感的大腿。臉上猶帶着倦意。
她從後面環住凌仲煊,撒嬌似地開口:“煊哥,你看,我給你聽的錄音是千真萬確的吧。那小賤人怕你遲早發現她是冒充的,所以急着逃跑呢。”
原來,戴夢妮昨晚借看信息爲名,偷偷打開了手機的錄音鍵,把所有關鍵的對話都錄了下來。
凌仲煊又想起那段錄音。昨晚戴夢妮放給他聽的時候,他只記住了一句話。
丘宛晴用一種略帶威脅的口吻對戴夢妮說:“我已經對凌仲煊動心了,你再不把我送走,我以後一定會跟你搶,你有信心贏得了和安宇寧長得那麼像的我嗎?”
“我已經對凌仲煊動心了······”
丘宛晴已經對他動心了······
一種喜悅夾雜着心痛的感覺,讓凌仲煊拉開了戴夢妮抱着他的手。
凌仲煊說:“她不是安宇寧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不過以後,她就是安宇寧。”
說完,凌仲煊不再理會戴夢妮那心碎的臉,略帶匆忙地走了出去。
戴夢妮從高高的落地窗往外一看,凌仲煊衝進了雨裡,直奔碼頭。
手上的牛奶跌落在地,玻璃杯清脆地碎裂,那聲音和心碎的聲音一樣。戴夢妮眼角溢出了眼淚。
即使當做影子,也要留住丘宛晴嗎?
戴夢妮自嘲,那麼她,在他心裡究竟算什麼?凌仲煊從來只會鬆開她的手,奔向安宇寧,哪怕只是一個幻影。
不,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而且,她要的男人,不會讓給別人,她不會認命的。
“行動,我要她死!”戴夢妮拿着電話下令,咬牙切齒。
另一邊,丘宛晴並不知道戴夢妮的食言,還在在碼頭上苦苦等着她的出現。風和雨吹得她睜不開眼,但她還是固執地、努力地看着來時的路,等候着那個高挑的身影。
她不停地蹦來跳去,交叉的手不停地摩擦着手臂取暖,但身體還是一點點冰冷至麻木。
快來呀,我快支持不住了。丘宛晴在心裡祈禱了無數遍。
終於,前方隱約出現了一個模糊的黑影。高高的、瘦瘦的,但在一片白茫茫中,看不清是誰。
一絲希望在丘宛晴心中點燃了。
她集中精力盯着那黑影,想要看清楚是誰。一丁點都沒注意到,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屋頂,有另一個黑影在測量風向和設定最適合的運動軌道。
近了,近了。
來人一點點清晰起來。
他有着古希臘雕塑裡的健美身材,有着天神般完美的俊美臉龐,他周身籠罩着靜默疏離的氣息,碧色的眼睛即使在雨中也不失閃爍的神彩。看着他,就能感受到何爲靜穆的偉大,高貴的單純。
怎麼會是凌仲煊!在丘宛晴眼裡,他只是一個嗜血的惡魔,墮落的路法西。
凌仲煊很快逼近,丘宛晴下意識扭頭就要跑。可一轉頭,一塊龐然大物正順着風要向她砸來!
那是一隻木船。它乘着風,飛速行駛,目標是地下已經驚呆得無法移動的丘宛晴。
丘宛晴很想動,可腳卻像釘在了地上,沒有知覺。
“笨蛋,快躲!”凌仲煊氣急敗壞地朝丘宛晴大喊。
可丘宛晴還是一動不動。眼睜睜看着木船就要砸破她的腦袋。
來不及了,凌仲煊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前一撲,把丘宛晴完完全全護在了自己的懷裡,兩人倒地。
木船沒有砸中丘宛晴,卻狠狠砸在了凌仲煊的背上。
重重的、硬邦邦的木頭,以超乎尋常的速度,砸在了一個血肉之軀上。
凌仲煊悶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噴在了丘宛晴的臉上。溫熱的血即刻讓丘宛晴淚如決堤。
他好看的眼睛裡的神采迅速被抽去,蒙着一層死亡的灰。眼皮一點點下合,最後神志不清地倒在了丘宛晴的懷裡。
丘宛晴慌了。
“凌仲煊,凌仲煊!”丘宛晴大喊、大哭,可趴在她身上的人卻一動不動。
丘宛晴抓他的衣服,拍他的肩膀,大聲喊他的名字,可他還是紋絲不動,就如死了一般。
突然間,心就酸了。一股害怕失去的情緒把所有的悲傷都攪動了起來,酥酥麻麻的,一點點蔓延至整個心房。
她寧可被砸中的是自己。
“你醒醒,你醒醒……”丘宛晴顫抖着,手摸上了他的臉,摸到了他嘴角的血。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居然是多麼懷念從這張嘴裡說出的那些話。
他說:“我養你。”
“真好騙,這是豬肝紅棗羹。”
“睡覺,別亂動。”
“你說話呀,凌仲煊……”丘宛晴心痛得抽搐,她寧願他冰冷、耍酷、不愛說話,就是不要死氣沈沈……
好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她的心,那裡很痛很痛。
“凌仲煊,我只要你醒來。”
你醒來,我做什麼都願意。
雨還在瓢潑地下着,無情地打在無助的人的臉上。
好像聽到了她內心的祈禱,沒多久,餘管家就帶着人趕來了。黑衣侍者把凌仲煊擡了進屋,醫生給他進行了緊急救治。
整整昏睡了一天後,他醒了。他的上半身纏滿了繃帶,但絲毫不減他的冷漠和強勢。丘宛晴正拿着熱毛巾幫他擦身子,內疚的心理讓她對凌仲煊惟命是從。
丘宛晴仔細地替他擦着手臂,健壯結實的古銅色肌肉有很好的觸感。凌仲煊很認真地看着丘宛晴,突然有一種暖暖的感覺。
丘宛晴被他看得不自在,溫熱從耳根逐漸蔓延到臉頰,綻開兩朵粉紅色的花。
手臂擦完,接着是雙腿。
凌仲煊全身只穿着一條黑色的三角褲。長長的雙腿一隻平放着,一隻曲折着。丘宛晴想不通,這麼簡單的動作爲什麼由他做出來就變得超級勾人心魄且性感呢?
她的手滑過了他肌肉糾結的大腿,來到幾乎沒有一絲贅肉的直挺小腿。隔着溫熱的毛巾,她甚至能感覺到裡面的血液在旺盛流動的旋律。
丘宛晴擦完了,正要端着水離開。
“等等,你漏掉了一個地方。”凌仲煊叫住她。
丘宛晴扭頭,發現凌仲煊竟然不知廉恥地指着自己的——胯部。
瞬間,丘宛晴的臉已經紅得冒煙了。
她分明看見,那裡隆起了高高的一個小山包。她不是純潔無知的小女孩,她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但這***裸的***,卻讓她慌張得只想逃走。
情急之下,丘宛晴只當凌仲煊是個浪蕩的登徒子,氣惱地把毛巾摔到他身上,扔下一句“要擦你自己擦”後就一溜煙跑了出去。
毛巾砸到身上,凌仲煊沒有生氣,反倒笑了。
因爲她落荒而逃的樣子,很可愛。
但只一會,凌仲煊的開心被憂心取代。因爲,那隻木船不該出現在那裡。
丘宛晴從房間跑出去的時候正巧撞到了前來探病的戴夢妮。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戴夢妮瞧見了丘宛晴臉上來不及收好的羞澀的微笑,頓時恨得牙癢癢。
而丘宛晴知道了她背棄約定,把計劃告訴了凌仲煊的事情。
本來丘宛晴打算若無其事就這樣走過去。
但戴夢妮說:“小賤人,你別得意。”
丘宛晴迴應:“我的人生,直到現在還沒得意過,也無所謂失意。”她不示弱地看着戴夢妮,繼續道:“倒是戴小姐,過着那樣得意的生活,想必更有機會體會一朝失意的酸楚。”
四目相對,電光火石間,無硝煙的戰爭悄然拉開了帷幕。
戴夢妮瞪了丘宛晴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丘宛晴則聳了聳肩,表示無奈。
這世界,你不招惹別人,別人也會記恨你呀。
戴夢妮走進了房間。
“煊哥,你可大好了?”戴夢妮一看見凌仲煊,就打心底開心得把剛纔的不快一掃而光。
凌仲煊點點頭作爲迴應。
“哎呀,都怪那個丘宛晴,否則你也不會意外受傷了。”
戴夢妮給凌仲煊端上自己親手熬好的柴魚花生粥,一口一口仔細吹涼了,生怕燙着了他。
“船砸到我確實是意外。但若是砸到宛晴,恐怕就不是意外了。”凌仲煊看着戴夢妮,語氣冰冷,話中有話。
戴夢妮拿着湯匙的手一滯,表情僵硬了幾秒。可畢竟是見過世面的,隨機又笑靨如花。
“颱風吹跑了船,很正常呀,也許是煊哥你想多了。”
凌仲煊默然不語,一碗粥吃得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