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爲自己辯解道:“我有目標啊,我現在一邊打工一邊學習,明年過專八,先讓自己大學畢業。”
“然後呢?”
“然後?”她怔了怔,“然後……再說吧。”
“然後找份工作,從千八百元的月薪開始幹起,花十年的時間打拼,再花三十年還房貸,到那時你就已經六十歲了,你的人生還剩下什麼?”
第一次被人當面問到如此犀利的問題,思可的背脊一寒,一時根本答不上來:“那你呢?”她反問,“大家不都是這樣嗎?每個人都這麼活着,慢慢地,就會找到自己該做的事,生活就是這樣。”
“我纔不要慢慢去找,我早就決定好要做的事了。”阿多的語氣有點傲慢,但卻非常堅定,“我一輩子都要唱歌。”
她一時無話可說了,這才察覺到他是認真的。
她無意去評價別的夢想究竟是否是現實的,反而覺得非常羨慕。
阿多的話匣子一打開,便說個沒完沒了,快要下班的時候,他又把話題繞回到了“空靜”,語氣很羨慕似的:“就像他們那樣也不錯啊,有地方願意給他們開專場,有機會還可以到處去演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星探看中了,再能出專輯就發達了。”
這話在思可看來就像是神話一樣:“但這希望是很渺茫的啊,要出專輯,不都是明星纔可以嗎?”
阿多白她一眼:“也有唱紅的學生樂隊啊,像五月天。”
她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但五月天是在臺灣啊……”
“臺灣有什麼不一樣的嗎?誰一出生就是明星啊?你還真是個標準的小市民心態!”阿多是急性子,被她氣得眼珠都快翻過去了。
“或許你說的也有道理。”思可被他吼習慣了,也不覺得生氣,轉念一想,確實是這樣。明星在生活中也只是普通人,也要吃飯睡覺談戀愛,也會開心或是生氣。只是他們的生活方式與大多數人是不同的,又會令很多人嚮往罷了。
喜歡“空靜”的人也很多,網上也有他們的主題論壇、百度貼吧和百科,這與明星又有什麼不同呢?
“那你呢?你想過要一直唱歌,唱紅了然後出專輯嗎?”思可淡淡地問阿多。
阿多扯扯脣角,像看傻瓜一樣看着她:“我和他們又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啊?”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你不覺得問這種問題很傻嗎?”
“你現在不是自相矛盾嗎?”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那家一直給他們開專場Live的酒吧,只要有他們的演出,那天的飲料和酒水都是打對摺的,光憑這一點就吸引了很多的大學生。所以儘管是場場爆滿,可那家酒吧卻只是在賠錢賺吆喝。而像我這樣的,只能到處託人找機會,好不容易纔能找到個小地方願意讓我們唱,樂顛顛地搬了樂器過去,唱了半天就只能結到百十塊錢,連打車的錢都不夠,你覺得我和他們是一樣的嗎?人家有錢又有關係,又個個生得漂亮,不管唱什麼都有人叫好。”
“可是你比他們都認真多了啊。”這話令思可非常驚訝,可阿多的臉上卻沒有什麼不平的神色,就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然後再嘲笑一下思可的天真,不懂這世上的人情世故。
“不過他們的那個主唱確實是很漂亮,歌唱得也好聽,很有吸引力。”阿多憧憬似的說着。
她抿着脣沉默了,因爲她真的不懂,爲什麼像靜靜那樣的人會有這麼多人喜歡?僅僅就是因爲她長得漂亮嗎?
快下班的時候,她和阿多都有點精神不振,初春本就是是容易睏倦的季節。撐到快天亮的時候,他們都快堅持不住了,競相連續打着呵欠。思可原本想趁這個時候看點書的,可沒看幾個單詞就不行了。直到有客人推門進來,冷空氣夾着一股溼氣一股腦地灌了進來,她不禁一陣哆嗦,這才發現外面竟下起雨來。
“還好我帶了傘,不然今天就慘了。”阿多吹着口哨,很爲自己的未雨綢繆而得意,回頭卻見思可呆呆地望着外面,“你沒帶啊?你都不看天氣預報嗎?”
“忘了。”
阿多瞪了她一眼:“那我的借給你吧。”
思可平時習慣了被他呼來喝去,頓時受寵若驚:“那你用什麼?”
“誰說給你一個人用了?”
於是,下班後她和阿多一起撐着傘往地鐵站走去。
雨漸漸下得大了起來,雨聲滴滴答答地拍打着路面。思可只穿了一件毛衣外套,被風一吹就冷得直哆嗦,只能把牙關咬得緊緊的。
阿多走得很快,還一個勁兒的嫌她慢,兩個人淋得半身都溼了,才狼狽地跑到地鐵站裡。阿多與思可的方向相反,就和她在此道別了。
思可轉身朝臺階走去,又一股強風迎面吹來,吹到溼了的衣服上更加冷了很多。
“思可!”
她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循聲望去,看見許風在大雨裡,從馬路對面向她跑來。
他的衣服顏色鮮亮,染成暗金色的頭髮像光一樣將灰暗的世界割裂。
他一走到思可的面前,什麼話都沒說就把她緊緊地擁到懷裡。
思可的腳步有點不穩,又有些失神,卻不是害怕。擡起頭,她看到許風渾身都被淋溼了,頭髮凌亂地滴着水珠,他好看的臉上也划着水痕。
“冷死我了,你怎麼這麼慢啊!”許風像在撒嬌一樣說着。
她做夢似的,下意識地說:“你不看天氣預報嗎?”
“忘了。”許風對她笑起來,那笑容像冬天曬在水面上的陽光一樣溫暖,柔和。
他拉開外套,拿出藏在懷裡的紙袋,將溫熱的牛奶和漢堡放到她的手上,再伸手去揉她的頭髮。
他的手心是溼的,卻依然帶着溫度。
思可顫抖起來,面無表情地推開他,轉身就往裡面走。
“對不起。”許風追過來,強硬又小心地抱着她,緊緊地,那力量箍住她,雙臂因此而在發痛。也許沒料到她的態度會如此冷漠,他的樣子有點不知所措,“對不起,我錯了,以後不管去哪,我都會給你打電話,真的!我再也不會不理你了,真的。”
冰冷的風直刺入皮膚裡去,她冷得渾身哆嗦。
地鐵站外面的雨越來越大,整個城市都快被澆垮一般,雨聲震擊着耳膜,讓她幾乎聽不見他的聲音。
烏黑的雲在怒卷翻滾着,天空電閃雷鳴,整個城市仿若只剩下黑白兩種顏色,帶着森森的寒意。
“不,你放開我。”思可大聲說着,她瞪大眼睛,字字用力地說道,“我已經決定,不和你們扯上任何關係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他溼的睫毛動了動,受傷一般地迷茫,可是沒有放手。身體就像僵掉了,只是筆直地站着,把她摟在懷裡。
思可也沒有掙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