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在疼,風聲和雷聲混攪着令她有些耳鳴,只隱隱看見那鋪天蓋地的大雨,萬劫不復地奔向一切。
思可生病了,還病得挺嚴重。
上課時她都恍恍惚惚的,覺得口乾舌燥,中午也沒有一點食慾,下午的專業課上更是噁心無力。氣溫明明外面只有幾度,她卻覺得自己卻覺得非常熱,只能無力地一直趴在桌面上,迷糊間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可站起來才意識到兩條腿都在發軟,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制地搖晃。
“你在發燒啊!”身旁的女生接住她,“趕快回寢室休息吧。”
思可搖了搖頭說:“謝謝。”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嚇人。
“你沒事吧?”
她能感覺到大家奇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可卻使不出一點勁,硬撐着擡起頭來,眼前竟是模糊的一片,也顧不上是在對誰說話了,只是下意識地嘟囔道:“我真的沒事,休息下就好,不用回寢室。”
“你不是沒住宿舍,是住在外面嗎?”有人插嘴。
“是的,我住在外面的。”思可微笑了一下,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下緩慢地扶着牆往外面走。
教室是實在待不下去了,可跑出去了,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地方可去。身上也沒有帶錢,要去醫院都不行。如果先回家拿錢,再去醫院的話……又肯定是支持不住的。
她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很難受,也很累,只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於是在一棵大樹邊坐下,身下是幹掉的青草,身體完全不受控制了,沉沉地倒了下去,就這樣模糊地睡着了。
夢境裡,又回到了很美好的小時候。那時候無論是難受了還是被欺負了,都會有人趕來照顧她、救她,像電影一樣浪漫。
身體像是燒起來了,同時卻又很冰冷,像有冰凍的火在她的身體裡燒着,眼看着就皮開肉綻了。
“思可,思可……”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非常好聽的聲音。
接着,那人將她背了起來,就像她夢裡的一樣——她被拯救了。那個人揹着她拼命地跑,她把這個人想象成遙生的模樣。
可是,身體在顛簸着,胸口非常難受,快要死掉一般……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白色的房間,白晃晃的日光燈,還有消毒水的氣味,有針管紮在手背的血管上,透明的藥水一點一滴滲入身體,還有……
還有許風坐在她的身旁,無聊似的玩着手機,四下很安靜,只有按鍵聲在滴滴地響着。
這個病房很大,估計有七八個牀位,只是其他病牀都空着,顯得冷颼颼的。然而有他坐在一旁,就顯得不那麼冰冷了。
她擡了擡手,許風立刻就察覺到了,目光向她投來。像被驚醒了一般,發現許風手中拿的是她的手機。心臟在瞬間猛地沉了一下,她管不了那麼多,起身就去搶:“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啊。”許風只是翻着她的手機玩,沒料到她會突然醒來,還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所以臉有點紅了。
她喘着氣奪回手機,發現許風在翻看她的信息,那是她爲許風發來的信息建的一個文件夾,叫“風”。他的短信全部都存在裡面,足足有三百多條,就連簡單的“嗯”、“好的”之類的話也存着。她本身是喜歡整理的人,她存這些的時候也並沒有想太多……
沒想到會被他看到,還會爲此感到害羞。
“你還看了什麼?”她瞪着他問。
“沒有!什麼都沒看……我只看了我自己發的短信,這個不算是你的吧?都是我自己寫的啊。”
她定了定神,暗自慶幸許風看的不是她的手機相冊,那裡面實在有太多不願讓他人看到的秘密……
“你發燒39度,還在沒人的地方睡着了!”他的語氣帶一點責備,“那時候爲什麼不找我?”
“我……”她聲音停頓下來,又皺起眉過臉去,“謝謝了。”
“明天請一天假,下午我去接你,還要再輸一天液。”
“我已經沒事了……”她頓了頓,用冷淡的聲音說,“而且,我應該說過不想再看見你。”
許風聽了,有點驚訝地抿了抿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走出醫院的時候,她還倔強地說:“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許風沒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她,那種目光,是受了傷的目光。
兩人一前一後在路上走着。
風把頭髮吹亂了,還直往衣服裡鑽,思可下意識地縮起脖子,許風卻突然加快腳步,走到她的身後,不由分說地把自己的大衣罩在她頭上。
思可皺了皺眉,想把衣服拿下來,他卻突然用力把她抱在懷裡,不顧她的掙扎:“對不起。”他說,“下次你有什麼事,我會立刻就到的……”
思可轉過身去,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他被打蒙了,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的身體在顫抖,眼淚不受控制地沾溼眼眶:“對不起,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想再和你們有任何牽扯……”
“你還記得自己答應過我什麼嗎?現在想反悔了?你說會永遠……”他的聲音繃得很緊,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那都是胡說的,我從來都沒有當真過!”她用力搖頭。
“寧思可!”許風衝着他大喊,拉着她的手,指着商鋪前的鏡子要她看,“你看看自己現在是一副什麼鬼樣子!如果連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沒有人會珍視你!”
他的聲音連同風聲一齊在她混沌的大腦裡鳴響,她累積在心裡的情緒在瞬間爆發,大聲地吼了出來:“我沒有要你幫我,是你自己多管閒事!”
他冷笑着:“是啊,我何必把你背到醫院來,怎麼不放你死在那裡?除了我,還有人會管你嗎?遙生會嗎?你怎麼就這麼犯賤?”
她受不了被人當面把自己的傷口血淋淋地劃開,目光恨恨對上他的眼睛:“我就是犯賤,那又怎麼樣?和你沒關係!”
“不是你犯賤,是我犯……”許風冷冷笑了一下,推開她,緩緩說道,“我他媽的真是比誰都賤!”
這樣就算結束了吧。
思可把許風給她的衣服收攏裹緊,往車站的方向走去。
渾身像骨骼被打散了一般無力,整整一天什麼東西都沒有吃,好在已經退燒了,只要不走得太急,就一定能支撐到家的。
可等走到車站的時候,她怔住了。
因爲在站牌下面,她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只穿着長袖的薄T恤,正在看着手機,一副很不滿的表情,焦躁地按着手機上的鍵盤。
那是在和她吵完後,憤憤而去的許風。
思可的腳生了根似的,怔怔站在那兒。
許風沒有發現她,仍在盯着手機,好像有半個鐘頭過去了,他才停止了按手機鍵盤,接着神情又變得不安,繼續死死盯着手機,臉上看起來是有點後悔,卻又很複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