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日長途奔波終於到達了長安,羅敷安排伯姬在爹爹的大司徒府住下。說是大司徒府,其實也就是一個小院落,三兩個傭人。秦韜邯鄲的府邸與他大司徒的身份已經很不相稱了,沒想到這京城的住處連那邯鄲的三分之一也抵不了。他這個父親也真是當得起這“廉潔”二字。
安排好伯姬,羅敷一刻也不敢耽擱,徑直讓小廝帶着去了大司空府。
“這是我家秦羅敷秦公子,求見夜大人。”小廝向開門的人說。
開門之人道:“秦公子請進,我家公子恭候多時了。”
羅敷隨開門之人進去,小廝卻被擋在門外:“對不起,我們公子只請了秦公子一人。”
羅敷對小廝道:“你在門外等着。”
大司空府,開門見翠,曲徑通幽。倒是個雅緻的地方,符合夜聽潮的氣質。羅敷一直覺得他這樣的人應該是凌駕於世間一切凡塵俗事之上的。雖然他之前對自己有諸多過分之舉,但羅敷仍然不相信他是大惡之人,相信他怪誕的行爲之下隱藏着與超凡的容貌與氣質一般華麗的心。羅敷不知道自己爲何這樣想,並不僅僅因爲他幫過自己,只是出於下意識的信任。
“公子請順着迴廊前行,走到一個亭子,我們公子就在那裡等着了。小的告退。”
羅敷點頭說好,如那人所說一直順着那回廊走出百十米去。迴廊建在河塘之上,水中種的全是碧綠的荷花。如今夏天正盛,滿塘的荷花或競相開放,如水中仙子飛天而舞;或含苞而立,如紅粉佳人嬌豔含羞。真是秀色可餐!不說別的,只這一湖的碧荷就可以讓人忽略了門外的凡塵。
“你爲我而來?”夜聽潮面對滿塘秀色負手而立,背後是那隻羅敷上次見過的長簫。
“你知道我會來長安。你知道我所爲何事。”羅敷答曰。
夜聽潮轉身來到她身邊:“說來聽聽。”
羅敷:“伯姬傷了骨頭,聽家父說只有府上的東方神醫可醫此病。”
“然後呢?”夜聽潮饒有趣味地聽她講完。
“然後?然後什麼?”羅敷一臉茫然。
夜聽潮:“我之前說過的報酬你可想好了?”
羅敷裝糊塗道:“你倒問住我了。我身上哪裡有你想要的?”
夜聽潮長笑一聲:“你身上自有我想要的,”他轉身,含笑,環顧湖面風光:“——我要你留在我大司空府爲婢。你可願意?”夜聽潮靠近直視羅敷,兩人的距離只有五公分,夜聽潮眼中的曖昧和勝利感深深傷害着她的自尊。
羅敷道:“你好無禮!我堂堂大司徒的女兒,豈會淪落到爲你當丫鬟?”
夜聽潮一甩長袖:“你會同意的。送客。”聲音陰柔清冷。羅敷知道他是認真的,而且她早就知道這個男子認真起來一定可怕得嚇人,果然。
“公子請!”一小童對羅敷做了個送客的姿勢。她只得轉身離開,漲紅的小臉昭示着她此時的憤怒和無可奈何。只好回去再想辦法。
“有件事要提醒你,”夜聽潮在她轉身的瞬間說道:“她的傷在路上已經耽誤數日,如果再耽誤下去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了。可惜豆蔻年華,卻要變成一個瘸子!——聽說,她可是文叔公子的妹妹。哈哈……”說完揚長而去。
羅敷站着原地,看他囂張的樣子,心裡好不氣憤。夜聽潮,亦正亦邪,永遠讓人摸不透他想做什麼,難道真的希望自己做奴做婢纔開心?
他說的對,伯姬是文叔的妹妹,一面是文叔爲她之心萬死難報,一面是自己的的羞辱。這讓她如何抉擇?
回到司徒府秦韜就問女兒道。“神醫可答應了?”
羅敷木然道:“沒有。我連神醫的面都沒見着。”
шшш ●тtkan ●¢ o
秦韜嘆氣曰:“這可如何是好?”
羅敷看爹爹嘆氣,問道:“伯姬的病加深了嗎?”
秦韜曰:“再不動手術就沒有機會了。到時即使沒有再做什麼也是徒勞。”
羅敷此時的心亂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夜聽潮不靠譜的條件讓她心亂如麻。夜聽潮,他好像一切都算好了一般,算好了她要去求他,算好了跟她開條件,算好了所有的賬讓她一起還。想當初爲了劉氏兄妹讓他幫忙,他答應得那般痛快,他等的不就是今天?羅敷相信,即使沒有伯姬一事,他依然會想出其他的事情讓她再向他提要求,那便是他“收穫”的時候。
羅敷心如刀絞,自己當初就不應該去求這個人。聰明如她,又怎會不懂得天下沒有白送的午餐?此之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羅敷啊羅敷,你以爲自己在他心中是不同的,豈不知他早下了套在這裡等着你了。
“三哥,此時你可順利逃開了王邑?是否已到了南陽?可看到了敷兒給你的信,知道了我帶伯姬來京城的事情?你睡得可好?”此時,她特別想念劉秀,想他英俊的臉,挺拔的身材,想他融化萬物的笑。
她知道此一入大司空府,想與劉秀再相見在“來儀閣”把酒言歡,已經是奢望了,更不用說有朝一日兩情相悅,過上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羅敷一咬牙,拳頭狠狠打在書案上:“夜聽潮,我倒是給你機會讓你見識我羅敷!讓你知道我羅敷玩得起!”
第二天羅敷讓人把伯姬載了,同她一起去了大司空府。羅敷道:“夜聽潮,你說的我答應你,你快請出東方神醫爲伯姬治病吧。”
夜聽潮沒有擡眼看眼前一席人,輕輕擡手,已有小童會意而去。
沒過一會,隨小童一同進來兩人人,一個拿着藥箱醫童打扮,另外一個竟是剛剛二十歲出頭的女子。此人動如初春之水,冰凌可見;靜如寒冬之冰,冷氣逼人。那多人在場,她單單朝夜聽潮和一身男裝的羅敷掃了一眼。只一眼,羅敷就感覺有說不出的不自在,好一個冷美人!堂堂神醫竟然是個二十幾歲的女人!
東方齡略微查看伯姬傷勢,對醫童道:“取刀”
羅敷一聽取刀,忙問:“東方先生將如何爲伯姬醫治?據我所知,伯姬的傷需要將其皮肉劃開醫治,那樣你要用什麼方法爲其止血呢?如果沒有善法,豈不會因失血過多丟了性命?”
夜聽潮微微一笑,是嘲笑還是好笑,羅敷不得而知。
東方齡冷冷道:“不懂醫術,妄論醫道!”
羅敷一怔,這女子好像對自己有敵意:“我只是就是論事。還有你用什麼辦法爲她實行麻痹?如果沒有麻痹的話,她可能頂不住疼痛而……”羅敷本想說怕她頂不住疼痛而昏死過去。誰知此時東方齡衝她大袖一揮,羅敷潛意識就感覺有什麼東西被她揮了過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暗器?還沒等到她弄明白那是什麼東西,側面的夜聽潮已經拿起手邊的一隻木簡也朝她飛了過來。木簡落地,羅敷撿起來一看,上面是幾根針,整齊地扎進木簡裡。銀針比普通針長,倒像是後世的給人鍼灸用的針,只是又稍短些。
羅敷剛想問東方齡“我也沒說什麼,你爲何下此毒手?”誰知夜聽潮已經搶先一步飛到東方齡前面,右手捏住她的頸項,狠狠道:“如果你敢傷害她,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亂了。一面是東方齡問也不問自己是誰就要殺她;另一面是夜聽潮意外出手相救,不護着自己人,反而怕別人傷了她。羅敷想:夜聽潮,既然你有心救我,又何必搞出讓我爲奴爲婢的事來?如果你真是不在意我的,現在這表現又是給誰看呢?
東方齡雖然命在別人手裡捏着,卻語氣仍然是不卑不亢:“齡兒知錯,請公子贖罪。”
夜聽潮這才放下手來,淡淡道:“敷兒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羅敷趕忙講:“不用了,不用了,既然你是神醫,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我剛纔只是過於擔心朋友的病了。”
東方齡卻並不領情,曰:“手術前我會封住她的血脈,減少流血。手術後再以草藥敷之,自然沒事;至於羅敷‘公子’說的麻藥,東方齡並不知道是什麼,只是用米囊花之果入藥,以酒沖服,可以讓病人產生積極的生理狀態幫助順利通過手術。”
那個年代還沒有華佗神醫的“麻沸散”,麻藥一詞說出口羅敷倒覺得自己“深奧”了,但沒想到這個年代東方齡竟然領會她的意思,看來她的神醫之名並不會只是虛名。
米囊花是什麼?羅敷想開口問,可是看室內氣氛如此詭異,還是少開口爲妙。既然選擇了讓東方齡幫助伯姬治病,那麼除了相信她,羅敷想不出其他的辦法。而且聽起來不像是不靠譜的。
羅敷道:“如此,我帶朋友多謝東方神醫了。”說完與一衆人走出了房間,只留東方齡和醫童在屋內給伯姬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