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的心一下子就涼了,他望向內室,內室蘇恆醒已經醒了,坐在牀上,神色有些木,朝光從窗口透進來,他那妖孽般傾世的容顏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蒼白,他雙拳攏在衣袍裡,緊緊的握着,身上穿得很厚實,屋子裡面已經點了兩三個碳盆子了,一推開門他都能夠感覺到那股撲面而來的熱浪!
蘇恆醒垂眸,瞧着自己的倒影,好一會才擡起頭來望向穀雨:“去安排一下,本王即日啓程去平陽。”平陽那邊有他的封地,若是能夠在那裡呆着免去這些雜事俗物,倒也是最後的體面了。
穀雨囁嚅着脣角,好半響沒說話,門外伏令司的織陽來了,他倚在門口,手裡握着一方明黃色的令牌,瞧着蘇恆醒的視線卻帶着幾分敬重:“伏令司織陽奉皇命前來辦案,望王爺配合。”
蘇恆醒擡起頭,目光深幽的落在年輕的織陽身上,忽的眯着眼睛笑了:“何事竟要勞煩伏令司少司主出面?”
“昨兒夜裡皇上遇刺,那個刺客就是三王爺府裡的白霜姑娘,事關皇上的安危,還請王爺跟在下走一趟。”織陽與蘇恆醒也算是熟識了,對於那個曾經鐵血征戰的少年,他是抱有滿身敬佩的,只是後來日子久了,他班師回朝之後就開始行爲放浪這才導致歷來高冷的織陽不屑與他相談!只是如今,那些往事再如何輝煌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下。
皇帝親自指派進伏令司的人,可沒有幾個能夠活着出來的,這是西鳳歷代帝王的脾性!更何況如今皇帝要防這麼多的兄弟,所以他必會想辦法,一個一個的除去,以保他的大位安穩無虞,這樣的皇位爭奪兄弟相殘他已經見得多了,在那古歷史上見過,在這皇宮裡也曾見過。
“王爺!你這身體纔剛剛…”穀雨焦急的瞪着蘇恆醒,他這樣的身體如何去那個冰冷又殘酷的地方!
“無妨,既然少司主來請,本王也不能拂了少司主的面子不是,帶路吧。”蘇恆醒緊了緊身上厚實的衣袍,眸子裡暈染出一抹溫笑。
只是蘇恆醒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在伏令司專屬的冷牢裡看見顧空梨,而且還是被綁在十字架上,身上那件淺青色的長袍已經浸出了血來,他一看見顧空梨一雙眼睛瞬間赤紅,一把扯過正在行刑的織鏡那件飛魚衣領,殺氣騰騰:“誰讓你傷她的!”
織鏡手裡的鞭子被蘇恆醒抽走了,他乾脆也就由着他去:“王爺,這雲大人拿了不該拿的東西,皇上命她交出來,她既不願意交,那麼在下也就只能使出些這樣的招數了,王爺應該明白,區區鞭刑與這伏令司真正的刑罰比起來,不過九牛一毛。”
蘇恆醒甩開手中的鞭子,緩緩的走向那已經昏過去的顧空梨,他的指尖的輕輕的顫抖,一雙眼睛赤紅如魔:“阿梨…”
顧空梨視線有些模糊的擡頭看他,她的臉上被抽出了一道鞭痕,血從眉角落入了眼睛裡,刺得她眼睛很不舒服,她瞧見蘇恆醒時還有些詫異:“三王爺,你怎麼來
了!”
“我帶走,阿梨我帶你走。”蘇恆醒伸手去解她手上的鐵鏈子,只是這鏈子乃玄冰鏈,若是沒有鑰匙,根本打不開,顧空梨朝他搖了遙頭:“沒用的,我既然來了,也就不打算走了,你是三王爺,你不能放棄本該屬於你的東西!蘇政華如今已經對你下手,那麼下一個目標一定是六王!”好在六王已經跟那個屠刀走了,她倒也能安心一些。
“解開!”蘇恆醒猛的轉身,赤紅的眼魔一樣的盯着那織鏡,織鏡的腦子裡那個叫霍辰的姑娘一閃而過,他將手裡的鑰匙扔給蘇恆醒,淡道:“三王爺可要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
既然三王與雲大人有一腿,那麼霍辰呢?那個愛闖蕩江湖的姑娘又知不知道?
蘇恆醒將顧空梨解了下來,抱着顧空梨明顯的吃力了很多,顧空梨臉色很蒼白,胃裡泛着一陣又一陣的酸,這牢裡的又悶又臭的味道實在不好聞。
織鏡倒還算客氣,爲這兩個人擇了一間好些的牢房,牢房裡面有牀有被子,有桌子有書籍,倒也算善待了。
顧空梨躺在牀上,她身上鞭子的傷痕還不多,蘇恆醒低着頭,面色黑沉的給她上藥,見顧空梨下意識的抖了抖手裡的力道就更輕了,顧空梨掃了眼那牢門口,一把將蘇恆醒給拽上了牀,她緊緊的圈着蘇恆醒的脖子,就着他的耳朵,小聲道:“王爺,蘇政華想要的是玉璽和龍騎令,沒有這兩樣東西他不過是一個假皇帝,所以他急着想要找到,你若是能出得去,就…就帶着那兩樣的東西將皇位搶回來,蘇…蘇政華那樣的人,配不上那個位置!”
說她辦事不利,害得平陽那個地方的人因爲水患而出了大問題不過是一個要將她帶入伏令司的藉口罷了。
“不必!沒有那兩樣東西本王要坐上那個位置也是易如反掌!”蘇恆醒摩擦着顧空梨的臉,眼中的赤紅色很深很深,顧空梨的臉色一白,猛的將蘇恆醒推開,扒在牀上乾嘔了起來,她沒吃什麼東西,所以餓得厲害。
蘇恆醒緊握着她的手,視線落在她的肚子上,神色越發寒涼。
顧空梨吐了半天也沒吐出什麼來,她又重重的躺回了牀上,一張臉變得蒼白若病態。
蘇恆醒伸手將她輕輕的圈在懷裡,讓她躺得舒服一些,一隻手有些顫抖的落在她的腹部,低沉的嗓音從顧空梨的身後傳來:“阿梨,你若是實在難熬,那這個孩子咱們還是…”
“蘇恆醒,你敢動他們我就死給你看!”顧空梨蹭的一下坐了起來,這個時候她不能將那龍騎令與玉璽告訴蘇恆醒!所以顧空梨只能忍着!
蘇恆醒垂眸,心裡忽然有了另一個想法:“阿梨,我若是當了皇帝,使立你腹中之子爲太子,你說好不好?”
顧空梨怔了怔,心裡忽的一軟,別過臉去望向另一個方向:“八字還沒有一撇。”
那扇鐵門被織鏡推開來,織鏡看了眼這躺在牀上的兩個人,臉色有些沉:
“雲大人!你難道忘記你府中的霍辰了嗎?如今竟然如此…”與一個男人糾纏不休!
顧空梨垂眸,把玩着蘇恆醒的手,神色淺淡:“怎麼?織鏡大人是要替美人打抱不平?也可,我寫一紙休書與她,你去娶了她吧。”顧空梨說得雲淡風輕,卻將這織鏡給氣得咬牙切齒:“你!你怎可如此待她!”
“嗯?還是說,織鏡大人也只是可憐她?而非真心待她?”顧空梨側頭瞧着面色漲得通紅的織鏡,織鏡砰的一聲將門關了,轉身跑了。
好一會他又將門打開,冷着一張臉望向蘇恆醒:“三王爺,皇上要見你。”
顧空梨猛的扣住蘇恆醒的手臂,朝他暗自搖了搖頭:“鴻門宴!”
蘇恆醒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無妨。”
蘇恆醒走到門口,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她一眼,聲音有些沉:“阿梨,照顧好自已。”
他跟着織鏡走了,這冰冷的牢房一瞬間就寂靜了下來,顧空梨垂眸,瞧着自個手中蘇恆醒留下來的那枚玉板指心裡抽着疼,只是即便疼痛她又能做些什麼?
顧空梨倚着軟枕,緩緩的轉着手裡的玉板指。
蘇恆醒去了皇帝的養心殿,或者說,伏令司的天牢,本就設在了了皇宮冷宮的地下,所以蘇恆醒去養心殿很快。
外頭的天已經沉暮了,火一樣的夕陽在天邊襲捲着,彷彿要用最後一抹餘光將這夜色點燃,只是可惜,再如何燃燒也是徒勞,畢竟擋不住這水般鋪天蓋地的夜色。
蘇政華會見他的地方,是曾經他母親自刎的地方,那裡開滿了桃花,蘇政華靜坐亭中,手中捏着一個酒杯在淺酌慢飲,蘇恆醒腳步微僵,隨即將臉上的情緒盡數掩蓋,隻字不提先前之事,只朝蘇政華慵懶的作了個四不像的禮:“皇上倒難得召見本王一回。”
蘇政華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那張沉穩的臉上已經顯露出幾分帝王的傲氣來了:“你明日便要去平陽,朕也就不爲你擺喜宴了,只是你我兄弟二人私下裡擺了這麼一個酒宴,你看如何?”
蘇恆醒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他瞧着這杯中之酒,忽的笑了:“這個地方…選得倒是好,教本王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當然也包括如今的太后是如何與南晉的太后一同威逼他母親,有些帳,不會隨着年代的久遠而被釋懷,他們只會隨着年歲的更新而越來越深,只是,蘇恆醒垂眸,瞧着杯中的酒,酒裡倒影着燈盞紅色的光,如此鮮豔的紅,像極了他母妃身上所流出來的那血。
“是啊,前塵往事,恩也好,怨也好,如今也該有一個了結了,老三,朕知道你厲害,原本父皇也是有意要將這個位置傳與你,不過,如今既然是朕在坐着,那麼無論你覺得它該屬於誰,都已經是過去了。”
蘇恆醒把玩着這白玉的杯子,擡頭看了眼神色嚴峻的蘇政華,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你是父皇親封的太子,自當繼承大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