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會,纔開口說話。說話的口氣跟剛纔明顯有了不同,帶着一個男人不應該有的那種柔音:“鞏小敏,你的條件,其實是很不錯的。”
鞏小敏心頭一跳,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就側過臉去看了他一眼。沒想到正好與他熒火蟲一樣的目光撞在一起。她的心一陣急跳,連忙掉開目光,垂下頭去。
“你長得很漂亮。”朱曉明的本性開始暴露,“這也是女孩子的一種資本,真的。”見鞏小敏不吱聲,他又說,“你到了大學裡,可不要忘了我哦。其實,我幫你,也是看見你,怎麼說呢?長得漂亮。真的,你不要有什麼想法,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說着,身子好象沒有骨頭一樣,往她身上貼來。手還故意在她的左手背上碰了碰。
鞏小敏下意識地往旁邊閃了閃,囁嚅說:“我不會,忘記你的,朱大哥。以後,我就叫你大哥吧。”
朱曉明說:“這就對了,我聽着,心裡好開心。”手輕輕在鞏她的背上拍了拍。鞏小敏一驚,但沒有跳開去。到了村口,朱曉明轉身面對她,眼睛幽幽地盯着她說:“你回去吧,放心好了,馬上就會有錄取通知書寄過來的。特困證的事,你就等我電話。”
鞏小敏有些激動地說:“那朱大哥,你路上要當心點。有事,給我打手機,拜拜。”鞏小敏給他搖了搖手,就轉身往回走去。
朱曉明卻站在那裡看着她,一直到看不見了纔回過頭,朝對面的路口走去。
鞏小敏回到家裡,爸爸媽媽都目光怪怪地看着她。鞏小敏的心一沉。爸爸說:“他跟你說什麼了?”
鞏小敏慌了,臉紅心跳地說:“沒說什麼啊?哦,他只說,我進了大學,應該要多讀些好書。”
媽媽的臉陰得象要下雨一樣,嘟噥道:“我尋思,他的目光有些怪。”
鞏小敏嚇了一跳,跺着腳說:“你們別胡思亂想好不好?真是,人家幫我們做好事,你們倒還要懷疑人家。要是讓人家知道了,還不要氣死啊。”
媽媽不放心地說:“反正你要當心點,女孩子家家的,對男人多個心眼,總不會錯。”
第二天一早,鞏小敏就趕到那個打工的小飯店去上班。
飯店裡只有五個人,兩個廚師,兩個服務員,一個老闆娘。鞏小敏負責招呼客人,點單,端菜。逢頓相當忙,跑來跑去,腳不點地,一天干到晚,都快累死了。
老闆娘知道她考了大學,只是一個臨時打工妹,就對她格外客氣,也很照顧。老闆娘人也不錯,一些客人見她年輕漂亮,總是要跟她說話,開玩笑,甚至還做出一些不文明的舉動。老闆娘都能出來爲她說話擋駕。遇到言行出格的有錢男人,她還會帶着笑容說人家幾句。
上午八點多鐘,鞏小敏一走進飯店,老闆娘就關心地問她考了多少分。鞏小敏把分數告訴了她,還有些驕傲地說我有希望錄取大學,老闆娘也由衷地爲她感到高興。
鞏小敏放下包就幹了起來。這天,她沒有象以前一樣,把手機放在包裡,而是拿出來,放在了飯褡袋裡,好象在等什麼電話似的。
還真等到了,這時店裡還沒有客人,靜得很。手機聲就顯得特別響。鞏小敏一看,是朱曉明的號碼,連忙走到門外去接聽。怕店裡其它人聽到,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朱曉明的聲音很響,震得她的耳朵都有些生疼。他說:“你是鞏小敏嗎?我是朱曉明。我跟你說,你的事情,我還真放在心上了呢。昨天晚上,我一回到市裡,就給我朋友打了電話。今天一早,我把你的申請,修改後重新打印了一份,送了過去。”
鞏小敏趕緊說着感激他的話。他聽後說:“你就不用那麼客氣了,只要你不要忘了我這個大哥,我心裡就很開心了,對吧?不過,我要對你說,現在辦這個特困證的人特別多,要求也越來越嚴格,所以真要辦成,恐怕還得打點打點。現在都是這樣的,不化一點錢,誰給你賣力辦事啊?”
他停了一下,又說,“至於多少嗎?憑我這個面子,意思意思就行了。你就跟你爸爸媽媽說一下,你們拿出兩千元錢,還有的,我來貼,好不好?”
鞏小敏沒想到他會開口要錢,一時沒了主意,在手機裡沉默了。朱曉明也屏住呼吸,好象在等待她的反映。
鞏小敏想了想說:“大哥,你幫的忙,我一定不會忘記的。至於錢的事,我要問我爸爸媽媽,不知道他們肯不肯?”
鞏小敏知道爸爸媽媽惜錢如命,平時一分錢也不肯亂花的。
朱曉明說:“那好吧,我等你迴音。不過最好快一點,晚了,恐怕被別人搶了先。”
鞏小敏剛出來,又要回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跟老闆娘說。可不說又不行。她家裡沒有電話,但她的一個鄰居家有電話,可以叫他傳呼的。但這事在電話裡說不清,她還是得親自回去一趟才行。她想了好一會,纔想出了一個謊話,就去對老闆娘說,我媽媽突然身體不舒服,我晚上要回去看一看她。老闆娘爽快地同意了,還說你不用等到下了班走,那樣太晚了。客人少了一些,你就可以走了。你是一個孝子,我支持你!
鞏小敏搭摩托車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爸爸媽媽都快要睡了。他們看到早晨剛出去的女兒突然回去,都驚訝地看着她。
鞏小敏連忙把朱曉明的話跟他們說了說。他們聽了,面面相覷,有些疑惑,但主要是心疼錢。媽媽有些生氣地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辦特困證還要送紅包?那還叫什麼幫困啊?說什麼關注民生,做的怎麼就沒有說的那麼好呢?”
鞏小敏噘着嘴,不吱聲。爸爸說:“你給他打個電話,我來問問他。”
鞏小敏就打了朱曉明的手機:“大哥,我專門回了一次家,跟爸爸媽媽說了,他們要問一下情況。”
朱曉明說:“你把手機交給他們,我來跟他們說。”鞏小敏就把手機交給爸爸。爸爸接過聽了,卻只顧哦哦地點頭。
朱曉明在電話裡對鞏小敏爸說:“現在,唉,怎麼說呢?不化點錢,他們就拖着不給你辦,哪怕親朋好友也這樣。社會風氣就是這個樣子,你有什麼辦法呢?我知道你們有困難,所以不要多,兩千元就夠了。其餘的,我來想辦法。”
鞏小敏爸被他一說就說服了,問他:“那錢,送到哪裡呢?”
朱曉明想了想說:“我明天正好又要到你們縣裡來辦事,你就把錢送到,呃,縣政府門口吧。上午十點鐘,我在門口等你。”
爸爸聽他說要到縣裡來辦事,而且就在縣政府門口跟他碰頭,就更加相信他了。
第二天一早,鞏小敏與爸爸一起走出院子,到山路邊去等車。車子遲遲不來,爸爸等不得了,就徒步往外走去。他要走到縣城去,有十多里路呢。
鞏小敏喊他說:“爸爸,還是乘車去吧,走着去,太累了。”
她爸說:“等晚了,怕十點鐘趕不到縣政府門口。那就讓朱同志等了,這樣不好。”
鞏小敏看着他佝背往前吃力地走着的背影,心裡一酸,眼睛溼了。爸爸的背影漸漸模糊成了一大片灰色的山影。
鞏小敏想,我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還要讓爸爸吃這樣的苦。作爲一個女兒,我真是太對不起他了。她的眼睛裡涌滿了熱淚,心裡發誓,我進了大學,一定要好好讀書,爲他爭氣,工作以後,好好報答他。
爸爸走到縣城,已經快九點了。他先去找銀行,拿着存摺抖抖索索地取了兩千元錢,然後再去問到縣政府的路。他已經是個快五十歲的人了,可連自己縣的縣政府在哪裡都不知道,你說可憐不可憐?
他問來問去,問清楚走的線路後,就趕緊往縣政府門口走去。趕到那裡,已經過了十點。朱曉明在那裡等不得了,打鞏小敏手機,問鞏小敏出來了沒有。鞏小敏說我要上班,沒有來,我爸爸來的。他是走出來的,應該快到了。
這時,鞏小敏爸緊緊揣着那沓錢,正急匆匆往縣政府大門口走去。隱在縣政府大門一側的朱曉明看見了他,大老遠就迎過去,有些神秘地擋在鞏小敏爸的面前,焦急地說:“哎呀,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好一會了。”
鞏小敏爸走得滿頭大汗,風塵僕僕。他老遠就陪着笑說:“我天不亮,就出來了,走到縣城等銀行開門。取了錢,才走過來。縣政府我還沒來過呢,摸了好一會才摸到這裡,讓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唉,將自己的血汗錢拱手送給騙子,還要賠笑臉,你說這是什麼事啊!現在,鞏小敏只要想起這件事,心就刺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