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講邊看着洪新暉,目光裡注滿情意。還多次朝暢開的門看看,想讓他把門關上,這樣,屋子裡的氣氛就更加溫馨一點,兩人的心裡距離也可以縮短一些。可洪新暉卻象個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不僅坐得遠遠的,還始終暢開着門,連目光也閃爍不定,不敢與她對視。
可越是這樣,蘇小玉越是覺得,這樣的男人才是安全可靠的,就越發地想親近他。所以她講得很慢,很細,使出渾身解數,既要如實講出自己的遭遇和痛苦,讓他同情,讓他感動,又想講出自己的水平,博得他的好感和歡心。
洪新暉很快幫蘇小玉起草了一份訴狀,原告是她的女兒蘇玲玲,被告是蘇玲玲未曾謀面的爸爸朱曉明。事由是女兒要求爸爸支付每月800元的扶養費,從出生之日算起,直到獨立生活爲止。然後打蘇小玉的手機:“你好,我是洪新暉,你的起訴書寫好了,我晚上給你送過去吧。”
蘇小玉高興地說:“那晚上,我請你吃飯,好嗎?就在村街上,哪個小飯店裡好了,表示一下心意嘛。”洪新暉說:“這要吃什麼飯啊?寫這個東西,又不費什麼力氣的。”蘇小玉猶豫了一下說:“你真是太好了,那要不,我到你那裡來拿吧。已經讓你費心了,哪裡好意思還要你送啊?”
洪新暉心裡有些矛盾,但還是一吃好晚飯,就洗了個頭,換了一身最好的西裝,然後坐在電腦前,靜靜地等待她的到來。東東媽沒了希望,他很是失落。唉,怪不得她的氣質這麼高貴優雅,原來是個研究生。你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一個下海失敗者,還想要一個高學歷的政府公務員!她不是公務員,就是哪個事業單位的員工。一個能讓她暗地裡懷上孩子的領導,會給她安排一般的工作嗎?這樣一個優秀的女人,能看上你這樣的人?真是可笑。他爲自己以前的自作多情而感到羞愧和後悔。
從周浦回來後,他就開始細細地想蘇小玉。蘇小玉其實是可憐而又可愛的,那天晚上,她的心意昭然若揭,簡直太迫切了,有失一個女子的矜持。可你也應該理解她啊,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不幸碰到了一個低素質的窩囊男人,就想找一個有點文化的人,這是可以理解的。而住到這裡來的人,有幾個是有學歷的?她看到你會寫文章,對你感興趣,這有什麼不對呢?從她的長相和年齡來說,完全可以找個有錢的男人,她看上你這個窮光蛋,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起碼比那些只盯着有錢人的市儈女人要好得多,你還嫌這嫌那呢?可她只有高中學歷,還跟老黃同居過,這兩點讓他有點接受不了。
跟老黃同居,是房東老陳告訴他的。那晚她來過以後,第二天,老陳就在他到下面洗菜的時候,走到他背後問:“昨晚,那個被男人拋棄的小蘇,到你那裡來過?”他說:“嗯,她讓我給她寫一份起訴書。”老陳陰陽怪氣地說:“恐怕不只是這個目的吧?”他故作不知地說:“還有什麼目的?”老陳嘿嘿地笑了:“他是不是看上你了?那次颱風過後,她看上了修理鋪的老黃,現在又看上會寫文章的你了?”他心裡一沉,嘴上卻說:“不會吧?”老陳說:“她與老黃同居了半年多,不知怎麼,突然又分開了。”這句話,在他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可後來他又想,老陳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呢?
正這樣想着,蘇小玉已經走到了門口:“你好,又在寫文章啦?”隨着聲音,撲進來一股女人特有的芳香。
洪新暉連忙站起來,把打印出來的起訴書交給她看。蘇小玉將手裡拎着的半塑料袋蘋果放在桌上,就站着看起來。洪新暉說:“你這是幹什麼呀?”從桌子底下抽出椅子,讓她坐下,拿出一盤剛纔出去爲她專門買的香蕉,掰了一根遞給她說,“吃香蕉。”
“謝謝。”蘇小玉掉過頭,含情脈脈地看了他一眼,剝開邊吃邊看起訴書。洪新暉站在她背後,看着她俏麗的臉蛋和魔鬼身材想,怪不得連老陳這樣的人,也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呢,你看她多迷人啊。他真想張臂抱上去,可心裡卻有一隻手扯住了他。
“寫得很好,”蘇小玉看完說,“就這裡要改一改,他的房子,是我們去過以後,才賣掉的,顯然是爲了躲避我們。”
洪新暉照她說的在電腦上改了改,重新打印了一份。蘇小玉接過,沒話找話地問:“這個打字機是噴墨的,還是激光的?”洪新暉說:“噴墨的。我已經用了好幾年了,加過幾次墨,質量還不錯。”
蘇小玉又在椅子上坐下來,盯着他的眼睛問:“對了,那個孩子的媽媽,找到了嗎?”
洪新暉這回沒有閃避,而是鉚足了勁與她對視起來:“唉,聯繫是聯繫上了,但沒有見到她的面。她,也是故意在躲。”
蘇小玉好奇地問:“她是個女的,爲什麼也要躲啊?”
洪新暉把情況大致跟她講了講,感慨地說:“那個小周,其實跟你是一樣的受害者。真的,只是害你們的人身份不同,性質不一樣罷了。你吃的是道德淪喪的苦,而她受的則是的害。你是良心缺失的刀下鬼,她則是權色交易的犧牲品。唉,而其實受害最深的,還是無辜的孩子啊。”
這時,東東又無聲無息地走到他門口,象只乖巧的小動物,忽閃着眼睛看着他們。蘇小玉起身從桌上掰了一根香蕉,送到他手中,看他的目光跟以前不同了,充滿了母性的愛憐:“來,東東,吃一根香蕉。”
東東陌生地瞧着她,又看看洪新暉,不敢拿。洪新暉說:“東東,拿吧。”東東才怯生生地拿了,說:“謝謝阿姨。”說着,就知趣地走開了。
洪新暉說:“你看,多乖的一個孩子,也是多可憐的一個孩子啊。”
蘇小玉嘆息一聲,陷入了沉思。她想到這一陣玲玲的變化,心裡又難過起來。近來,玲玲從學校裡一回來,就一副面孔,有時還無緣無故地哭,問她,她總是說同學們嘲笑她,孤立她,甚至欺負她。她跟她們老師反映過,可沒有多少效果。一想起這事,她心裡就傷心,就窩火。所以她想想,又想到爲她找後爸的問題上來了,便看着洪新暉,認真地問:“你的條件很不錯,爲什麼不再找個人呢?”
洪新暉愣愣地盯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好。蘇小玉又問:“你要找什麼的人?我可以幫你留心留心的。”
洪新暉有意說:“我,怎麼說呢?其實,沒有要求是假的。呃,我想,找一個有點學歷,看上去舒服一點的人。”
蘇小玉的臉立刻陰了下來,但垂着的眼皮卻倔強地動着,忽然撩開,盯着他說:“我,也想去學電大,先拿個大專文憑,然後再自學本科。趁年輕的時候,多學點知識。”
洪新暉心裡一動,你看她,已經對你很中意了,你不能再給她潑冷水了,就說:“這是對的,你還年輕,應該多學點本領,將來找工作也好找一點。來來,再吃根香蕉。”說着,又到桌上掰了一根,往她手裡塞。
“你真好。”蘇小玉接了香蕉,深情地乜了他一眼,“開庭時,我想請你幫我一起去一下,行嗎?”
洪新暉一口答應:“行,我,倒是也想看一看,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蘇小玉心頭一跳:讓他看到姓朱的那個鬼樣子,行不行啊?再說吧,要不,到時就不要讓他去了。這樣想着,她就起身告辭出來。
這天,蘇小玉輪着休息,就領着女兒去法院上訴。她不認識路,乘錯了公交車,找來找去找到法院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鐘了。
接待她們的法官看她們走得滿頭大汗疲憊不堪的樣子,問:“你們吃飯了沒有?蘇小玉說:“還沒有。我們乘錯了車,走得累死了。”法官就領她們到食堂裡,打飯給她們吃。蘇小玉要拿錢給法官,法官說:“算了,不要拿了,只幾元錢。”
蘇小玉就和女兒坐下來,感激地吃起飯來,心裡想,這個法官,真是一個好人。她們吃飯時,那個法官就坐在一旁看她們的訴狀,看完問:“你們有結婚證書嗎?”
蘇小玉一愣:“沒有。當初,我真傻。”法官想了想說:“根據訴狀上說的情節,你們只能算是同居,不是法律上承認的婚姻。但女兒要求親生父親支付撫養費,法院還是應該支持的,可以受理。”等她們吃完,就領她們到受理室去辦理手續,然後對她說:“你們先回去,等我們的開庭通知吧。”
過了半個月,蘇小玉在單位裡收到了法院的開庭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