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將酒杯放下,道:“二爺,我們走罷。”上官青兀自興致勃勃,哪裡肯走,道:“好歹等他們所評的次序出來了再走。”
楚昭說道:“那個日後也能知曉,何必急在一時,要是回去的晚了,少不得又給大爺一頓罵。”
上官青悻悻地道:“一想到他我就有氣,你何苦挑這個時候,擡他出來掃我的興?罷了罷了,聽你的,不看行了好麼?其實不看也知道,魁首不仍舊是那淫-婦?我不過是想親眼看看罷了,走了走了!”
上官青起身,楚昭跟在後頭,兩人便往正陽閣外而去。
旁側有人看了,叫道:“二爺這便走了麼?”上官青道:“嗯。”那人笑道:“也是,二爺在家裡頭,日日都能夠看到仙人般的,自是我們這些不開眼的難相比的了。”上官青不予理會,邁步出外,隱約聽裡頭罵道:“呸,能看到又如何,還不是跟我等似的,看到卻弄不到?也只乾嚥些唾沫罷了。”
上官青大怒,便想回身理論,楚昭在後攔住,道:“二爺,休要同這些人動些閒氣,沒得辱沒自家身份。”
上官青才作罷,兩人便一路下山,拐過小徑欲回城去。正在兩人拐下小徑片刻,身後腳步聲倉促而至,上官青聞聲回頭,卻見一隊鎧甲鮮明的士兵,手持兵器,野火燒山般往上迅疾跑去。
上官青嚇了一跳,道:“昭,這班人是做什麼的?”
楚昭卻不驚慌,只說道:“二爺,休管這麼多,我們且先回去。”上官青卻甚是驚疑,道:“稍等片刻,且讓我看看。”
兩人等了小一刻鐘,果真見山上吵吵嚷嚷地,那些士兵去而復返,只不過隊伍裡押了一班人,卻正是先前在正陽閣內看佳人的這幫,一個都不少。
上官青捂住嘴巴,驚疑不定,見那些狐朋狗黨衣衫不整,有的鼻青臉腫,被推推搡搡地下了山,便轉頭看楚昭,楚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一路見人離開,上官青才道:“昭,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有官兵來捉?好險,幸虧我們早一步下山來了,多虧了你!”伸手輕輕地拍拍楚昭肩頭。
楚昭微笑說道:“哪裡,不過是二爺的運氣。”
上官青受了這些驚嚇,不敢多逗留,便同楚昭慌忙回府去了。
你道是爲何會有些官兵上來拿人?這一年一度的三月三,澄元湖畔麗人如雲,那些登徒子們心中癢癢地,又怎會安分守己?
外頭雖然有幔帳遮着,但幸好飛魚山上,另有蹊徑,有些多心的,便辟出一條偏僻的小路,引人上山,這正陽閣俯瞰澄元湖,是最佳所在,他們這些上山之人,多給了幾兩銀子給那守山的,就神不知鬼不覺。
每一年那些女子在澄元湖畔嬉戲遊玩,這些人就藏身在正陽閣內,大飽眼福。
上官青鎮日在外頭廝混,自然也懂了這個門道,且不說這個。
話頭要從季淑看到眼前亮光時候開始,季淑觀望了一番飛魚山,發現有一絲光,從山上某處傳來。
她知道這一定是玻璃或者什麼其他寶石之類,被太陽一照纔有的反光,而且那光不是衝着一個地方,有時候射向自己,有時候射向旁人,那光還在女子的身上游來游去,就好像故意打量撫摸一般。
季淑看了好一會兒,心中隱隱覺得惱怒。
季淑就私下叫了紅嫣過來,問道:“山上可有什麼寺廟,亭臺?”
紅嫣笑道:“是有座寺廟,不過離得很遠,嫂子要上香?那要改日了……不過我記得有座正陽閣,離這兒倒是不遠的,但每年今日,都有人守着不許亂闖。”
季淑說道:“那可是在湖心亭之後?”紅嫣點頭,說道:“正是,怎麼了?”季淑確認了方向沒錯,看看紅嫣,又看看秋霜,說道:“我疑心那邊有人,我們不如先回府罷?”
紅嫣一驚,說道:“怎麼會?嫂子看到了?怕是沒人敢的罷?——何況公主還在呢。”
季淑怕另生枝節,便說道:“小聲點兒。”
不料旁邊朝陽公主正十分留意季淑的舉動,見她跟紅嫣說話,就有心偷聽,正紅嫣說了個“公主”,她便立刻跳過來,說道:“花季淑,你說本宮壞話?”
季淑見她一臉“我要找茬”的表情,便不想理會,只道:“公主這是心虛麼?誰說你了?”
朝陽道:“本公主親耳聽到,怎麼,你想不承認?一定是說了我壞話心虛了!”
季淑懶得理會,閒閒地走開一邊,就想叫人回府。
不料旁邊紅嫣見公主不依不饒,怕她又廝鬧起來,就說道:“公主,我們並非說你壞話,而是……好似這正陽閣上有人……”
朝陽呆了呆,眼珠一轉,說道:“紅嫣,你不用替她遮掩了,說謊也要找個好點兒的藉口,本公主在此,又有專人把守,正陽閣上什麼人敢偷窺?”
紅嫣急忙道:“公主,是真的,是嫂子說……”急急停了話頭,卻不料朝陽聽得真切,便笑道:“原來是她說的,她慣會胡說八道,你難道不知道的?”
此刻秋霜也過來了,悄悄一問,就責紅嫣,道:“你怎麼又多嘴,這不是火上澆油?給嫂子找事?”紅嫣後悔不迭。
果真朝陽不肯放過,便特叫太監過來,道:“上官大奶奶說正陽閣上有些不法之徒聚集,你速叫侍衛營帶兵去看,倘若有人,一併給本宮捉下來,倘若沒有,本宮看,是某些人自覺出衆,疑神疑鬼的……看她不自打嘴巴!”
周圍許多的官家小姐太太也聚攏過來,大家玩樂片刻,正在無聊,見有好玩的,就都湊過來,聞言就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朝陽越發得意,便看季淑。
季淑沒想到自己只一句話,就又引出另一場事來,她不願久留,就把紅嫣跟秋霜叫了,又命人通知遠處的二太太羅夫人跟瑤女,準備回府。
不料朝陽偏生將她攔住,挑釁說道:“想走?大家夥兒在此處何等開懷,你偏偏危言聳聽的,是何居心?如今想一撒手就走,不成!少不得留下來做個見證,看看究竟是不是你胡說八道蠱惑人心!”
季淑淡淡地道:“不管是不是有人都好,是公主自己想搜的,跟我何事。”
朝陽說道:“你說似有人,我在搜的,何況假如真的有,這種膽大包天之徒,那當然要殺一儆百,嚴懲不貸!”
季淑心中一沉,便有些煩悶。只好站在旁邊不語。
紅嫣輕輕扯扯她袖子,不安道:“嫂子,是我錯了,一時多話,惹了麻煩。”
季淑便安撫,嘆息道:“無事,這也是合該如此的。”
過了片刻,果然見大批侍衛從山上下來,押了十幾個男人在其中,紅嫣先叫了起來,道:“果真有人偷瞧!嫂子你並未說錯!”
這些夫人小姐的見了恁般多男人,也都心慌,才知道季淑所說是真,想到自己在下面玩樂之態,俱都給這些人看了去,有幾個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便又羞又怕,一時垂淚,哽咽不已。
朝陽見果然季淑說的對,不由地惱羞成怒,疾步走了過去,罵道:“好可惡的登徒子,你們究竟在上面做什麼?”
那些男人哪裡敢說,先前在上頭看的時候,滿腹烈火,如今卻似一團冰水,跪在地上作聲不得。朝陽喝道:“搜搜他們身上可帶了什麼不曾!”
朝陽一聲令下,旁邊侍衛把衆人掀翻在地,身上一搜,有搜出千里望來的,有搜出些書簿來的,有的是些錦繡帕子,香囊,一看便知是閨閣之物。
衆侍衛將東西呈上,朝陽上前,把那幾管千里望撥弄一邊去,冷笑道:“你們倒是準備齊全。”又挑着帕子看了幾眼,說道:“這哪裡來的?”
侍衛將那人拎出來望地上一扔,卻是個年輕公子,生的還算端正,朝陽道:“看你年紀不大,品貌端莊,想必也是個讀書的,小小年紀,竟然跟這些人做這種齷齪之事,實在可恨!此物從哪裡來的?”
那公子抖索了會兒,竟是不說,朝陽道:“你若不說,就亂棍打死!”
這邊小公子還未出聲,身後某處,卻有人“嚶嚀”一聲,暈了過去。
朝陽回頭一看,卻見是不知誰家的小姐暈倒過去,旁邊衆人正在搶救,朝陽也不以爲意,便回過頭來,喝道:“他既然不說,就交給提刑司,骨頭都打斷幾根,遲早晚查出來!”
侍衛把那公子拎了下去。
朝陽見有幾本簿子放在旁邊,便伸手翻看,翻了幾頁,皺眉道:“這是何物?”
卻見上頭寫道:“某年某月,澄元湖踏青,經衆公品評,花國狀元誰誰,探花誰誰,榜眼誰誰……”往下是一等,二等,三等……及末等,竟還有個“未及第中選”的,依次排列。
朝陽細看,其中竟頗有幾個熟悉的名字,連同她自己竟也在內!
朝陽年幼,不懂這些,可她聰明之極,轉念一想,怒的將簿子扔在地上,喝道:“你們真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衆家女眷評頭論足!給本宮先着力打!”旁邊侍衛操了長棍,過去一頓亂打,頓時鬼哭神嚎,而朝陽身後女眷之中,頓時又暈了幾個,也不知是嚇得,還是怎樣。
朝陽怒氣不休,望着那簿子上所寫,看看“狀元”名字,回頭惡狠狠盯了季淑一眼,又往下找到自己的,看看排行,那怒氣越發沖天,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將這本簿子掀到旁邊,卻發現下面又有一本,朝陽信手翻開來看,剎那之間卻眼睛發直,雙頰紅透,手指抖了一番,“啪”地把那簿子合上。
朝陽公主下令,把聚衆在正陽閣的一干衆人送往有司,澄元湖的聚會如風流雲散,衆家夫人,奶奶,小姐們驅車急急離開,一時之間,偌大的湖畔空蕩蕩的。
季淑嘆了口氣,沒想到簡單一句話,竟引發如此軒然大波。
如此一路無言,回到府中,女眷們坐了,不免又說今日之事,驚魂未定。
紅嫣就過來同季淑致歉,季淑不免又將她安撫了一頓。正說話間,瑤女房中的丫鬟前來,說道:“稟二奶奶,二爺回來了,正在裡頭坐着。”
瑤女大喜,急忙起身,告辭而去。羅夫人,秋霜紅嫣又坐了會兒,便也紛紛離去。
季淑也有些倦了,便吩咐春曉夏知兩個去準備熱水,片刻熱水備好,拉了屏風,便脫了衣裳跳進水中,熱熱的水漫過來,正覺得舒暢無比,纔想把今日發生的事再過一遍,卻聽到外頭有人說道:“奶奶,爺來了。”一瞬間把季淑驚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