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穎闌新國元老,與晉安國結盟應對霍洛河汗國侵略的戰事,楚陽關自然也要參與其中。只是墨妄塵親上戰場後,那麼多紛繁複雜軍務政事都壓在他身上,也的確夠他忙的。
看着堆積如山的軍書,楚陽關一個頭八個大,結果還不等他煩躁嘆息嘆個夠,大麻煩又來了。
“義父!快想個辦法啊!皇上和幾個將士吵起來了!”
百里匆匆闖入,一臉苦相。
楚陽關長長嘆口氣,愁得眉頭擰成一團:不用問他也知道,所謂的吵起來不過是墨妄塵單方面懲罰一些將士,至多是發生爭執,不管怎麼說,曾經並肩作戰的復國軍戰士們是不會對他們的主子動手的。
另外,他也多少能猜出這次鬧事的原因。
“夏惟音也在嗎?她怎麼說?”楚陽關沒有急於去解決紛爭,而是靠着椅子,若有所思問道。
百里撓撓頭:“皇后娘娘拼命攔着皇上,可是沒用,皇上跟瘋了一樣。不過我看皇后娘娘的表情也不是太好,大概又有誰在後面說過分的話了。”
“這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大男人總在背後嚼什麼舌根?”楚陽關稍作猶豫,重重一捶桌子,“百里,你去把妄塵拖走。那幾個娘們似的士兵以不敬之罪論罰,一人打十板子,以儆效尤。”
百里應了一聲,轉身出去,而後似乎早就等在外面的楚逸默默走入。
楚陽關早料到他要說什麼,揚手阻止道:“別勸我,這種事老夫不能出面解決。”
“流言蜚語危害甚廣,尤其是干涉到皇后的,義父不管,還有誰能來管?”楚逸淡道,“原本將士們沒有這麼多抱怨,自打與晉安國士兵同城駐兵後,那邊的很多說法便傳了過來,將士們也是受其影響纔會出言不遜。雖說都是些個人的胡思亂想,但想的人多了,早晚要出事。”
“出就出吧,與老夫無關。”
“皇后的安危或許與義父無關,皇上的江山社稷呢?也許義父無關嗎?”
楚逸性子淡漠,較真起來卻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
楚陽關被他盯得渾身不舒服,索性丟開軍書,不耐煩瞪眼:“那你想讓老夫怎麼做?去一個個安撫那些對夏惟音不滿的士兵,讓他們接受來自敵國的皇后?在這之前,你應該先去告誡夏惟音,少於蕭君眠勾三搭四!”
楚陽關的話多少有些不講理,楚逸聽得皺眉,竟也來了脾氣。
“義父自己想想,說這番話妥當嗎?復國軍每個戰士都對晉安國懷有仇恨,可是誰的恨能比少主更大?爲了天下,爲了蒼生,連少主都能放棄前塵恩怨同意結盟,我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復國軍是復國軍,與她夏惟音能一樣嗎?你少替她說話!”楚陽關怒不可遏,險些拎起硯臺朝楚逸砸去。
楚逸揚眉,微帶怒容:“結盟是爲了什麼?委曲求全嗎?當初皇上把話說得很明白,晉安國與穎闌國的仇深似海,但終歸是脣亡齒寒的關係,面對異域強國進犯,除了結盟沒有其他選擇。皇后娘娘爲了促成兩國結盟吃盡苦頭,險些連命都搭上,爲的不是某個人,而是整個中州!誰都沒資格
指責她!即便是義父,也沒有資格!”
楚逸的性格,楚陽關再瞭解不過。
過去的他,別說對楚陽關發火,便是對普普通通的戰事也很少有語氣重的時候,如此憤怒地反駁還是頭一次。
楚陽關悶哼一聲不再說話。
事實上,那番話說出口之後他就有些後悔,總覺不妥。
與墨妄塵最親近的他們,比誰都瞭解夏惟音所作付出,也比誰都清楚,她與墨妄塵之間的感情情比金堅,絲毫不容蕭君眠插入。
只是,將士們沒有經歷那些,他們如何能理解?
在很多人眼中,夏惟音就只是個曾經與晉安國皇帝有情事過往,如今轉投穎闌國皇帝,除了朝三暮四外沒有任何能耐的女人罷了。
而這種固執的偏見,很難改變。
“一個一個的,都不叫人省心。”楚陽關嘟囔一句,揚了揚手,“不管怎麼說,今天的事先擺平,我再慢慢想辦法,看看怎麼才能讓所有人都相信她。”
楚逸點頭,長舒口氣告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楚陽關卻又看見他折返回來,一身氣息滿是不安。
“出事了,義父。因爲剛纔皇上懲罰了那幾個士兵,現在很多對皇后不滿的將士被激怒,聚集到一起非讓皇上給個說法。”
“說法?什麼說法?”楚陽關一瞪眼,“都吃飽了撐的嗎?對外面一個個像熊蛋似的,對自己家人怎麼就能耐起來了?走,老夫親自去罵醒他們!”
楚陽關以爲,將士們鬧事不過是因爲墨妄塵態度不好、處罰不當引起的,安撫安撫也就沒事了。
然而當他趕到,衝破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羣走到墨妄塵和夏惟音身邊時才發現,顯然這次的事沒有那麼容易解決。
夏惟音的表情疲憊不堪,又帶着九分黯然與一分委屈,站在墨妄塵身邊默不作聲;墨妄塵則是一臉怒容,緊握的拳頭不住顫抖,似是已經氣到極點。
在他表情裡,楚陽關還敏感地捕捉到一絲驚慌。
“鬧什麼?吃飽了撐的?”楚陽關不着痕跡擋在夏惟音面前,沉下臉大聲喝道。
此時,聚集過來的將士已有數千,密密麻麻圍到一起。前面幾個最先起事的人同樣憤怒難平,毫不客氣指着夏惟音:“楚爺來得正好,我們都是跟楚爺和皇上一路浴血廝殺過來的人,今天就想要個回答:我們和她,皇上打算選哪個?”
楚陽關倒吸口氣,揚手就是一耳光扇過去。
“糊塗!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
被打的是個校尉,雖未還手,卻在吐了一口血沫後斜眼冷笑:“這麼說,楚爺也是站在那女人一邊的嗎?也打算和皇上一樣,爲了個來歷不明的可疑女人拋棄我們這幫出生入死的兄弟?”
“選個屁!”楚陽關氣得鬍子直抖,“怎麼着,你們不願去打仗,都想跑到後宮當嬪妃嗎?戰事正緊,不去想着怎麼練兵殺敵卻在這裡亂嚼舌根,一羣沒出息的東西!”
楚陽關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士兵們並不敢招惹。然而關於是否介意夏惟音成爲穎闌皇后的矛盾由來已久,今天算是徹底爆發
,那些不願臣服於夏惟音的將士們不肯就此離去,仍圍在周圍竊竊私語。
“你們兩個先回去。以後沒事少出來閒晃。”楚陽關瞥了墨妄塵和夏惟音一眼,面色不善道。
墨妄塵正在氣頭上,自然不肯走。楚逸向夏惟音使了個眼色,夏惟音點頭,不由分說將墨妄塵拉走。
墨妄塵一離開,那些士兵便不再收斂,憋在肚子裡的話一股腦倒了出來。
“楚爺,不是我們不懂事,實在是大家信不過那女人。您聽過晉安國那邊的人都怎麼說嗎?他們都說,那女人直到現在還時常和晉安帝在一起,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大家都知道她是從晉安國來的,這倒也沒什麼。可她是我們的皇后啊,是皇上的妻子,怎麼……她怎麼能不知廉恥去和別的男人說笑?再說了,咱們雖然出於保護中州的目的不得不和晉安國聯合,但過去的仇終歸是仇,她一個晉安國的女人,怎麼能當咱們穎闌的皇后?”
“就是啊,楚爺!您也該勸勸皇上,這種事萬萬不能隨心所欲!”
七嘴八舌的吵鬧聲讓楚陽關頭痛欲裂,花白鬍須一顫,瞪圓眼睛怒喝:“吵吵吵,就知道吵!有個屁用?”
一羣人被楚陽關怒喝嚇到,立刻沒了聲音。
然而楚陽關明白,一時嚇住終歸不是解決之法,這些人對夏惟音的敵視,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消除的。
微嘆口氣,楚陽關搓了搓鬍鬚,壓低聲音道:“說吧,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鬧事的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過了許久,終於有人走上前,伏在楚陽關耳邊細聲低語。
楚陽關花白眉頭在陰雲映襯下,越皺越緊。
穎闌國軍中很少出現鬧矛盾的情況,因爲這次涉及到夏惟音,是而墨妄塵格外憤怒,直到被拖回房間仍餘氣未消,胸膛劇烈起伏。
夏惟音並沒有安慰什麼,一個人默默倒了杯茶坐到桌邊,卻沒有喝上半口,有些渙散的視線不知盯着哪裡愣愣出神。
被排擠、被厭煩的感覺,沒有人比她更深有體會。
終於,墨妄塵注意到她的低落情緒,深吸口氣湊上前,從身後緊緊將她抱住。
“抱歉,有些事到現在我還沒處理好,又讓你受委屈了。”
夏惟音一驚,笑了笑,有些生硬:“你能掌控時局,卻掌控不了人心。他們不喜歡我,不管你怎麼做都是一樣結果,沒必要道歉。”
“不道歉,我怕你又一怒之下不辭而別。”捏了捏夏惟音鼻尖,墨妄塵輕道,“戰事連連,人心浮躁,所以纔會出現這些事情。你放心,等擊退霍洛河汗國之後,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對我、對穎闌國的意義,絕不再讓你受委屈。”
信誓旦旦的保證,夏惟音一笑置之,頗有些敷衍味道。
承諾再多,又能如何?
就如她所說,他是帝王,可駕馭江山九州,但控制不了人心。
而她,那份受不得委屈的性格總在心裡咆哮着,慫恿她去做最不想做的決定。
如果愛一個人會讓雙方都痛苦,那麼……
她寧願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