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將軍府
蘭香苑裡,衛如雪正躺在美人榻上,雪蕊、雪芹正在挑選絲線替她腹中的胎兒做衣裳。
雪芹挑揀出紅色的絲線,衛如雪柳眉一皺:“女兒愛俏,最適宜鮮豔顏色。換了,挑選淺色。”
雪芹連忙點頭,衛如雪的意思是要準備男孩兒穿的衣裳。
徐嬤嬤推搡雪芹一下:“愣着作甚?沒聽見小姐的話?”心裡想,這胎生個男孩兒便是將軍府的嫡長子,衛如雪坐穩了大少奶奶的位置!
衛如雪心裡也是如此盤算,將軍府並沒有小輩出生,她與沈氏月份差不了多少。她必定要生出個兒子來,鞏固她的地位。
令她着惱的是眼下身份尷尬,鄭遠修與喬氏之前允諾她以妻禮聘娶,沈氏降爲妾侍。
自從姬恆鬧過一場,他們像是忘記一般,簡單將她擡進府,並未與府裡上下的人宣佈她是正妻的身份!
而她住的也並非是主院!
她不願撿着沈氏住的院子,可那是主院,即便她不住,沈氏也得搬離。否則,她身份尷尬,並未正名!
“在想什麼?”鄭遠修從外回來,直奔蘭香苑。
衛如雪拍開他搭在肩頭的手,冷哼一聲:“你說以妻禮相待,最後與妾一般,一頂轎子擡進府,背地裡不知多少人笑話我。我是妻,沈氏是妾,如今我這個正主兒住在旁的院子裡,她佔個正院。也不與下人宣佈我的身份,他們都以爲我是做小,喚作姨娘!”
她受不少的氣!
鄭遠修見她要求正名份,也知母親沒有再提起此事,終究是因爲姬恆那一鬧,抖出她爬燮郡王牀榻一事。
“你跟我之後,勾引秦驀了?”
他也是一個男人,衛如雪做出這樣的事,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裡,如何不在意、不惱?
衛如雪一驚,面色霎時一片蒼白,梨花帶淚的說道:“他根本就是渾說,連你也不信我?”
鄭遠修探究的看着她,並未言語。
“你不信又爲何娶我?爲了腹中的骨肉?”衛如雪突然冷笑幾聲,雙手朝肚子捶打過去:“他沒了好,這樣你就不要繼續容忍我!”
鄭遠修抓住她的手,厲聲道:“夠了!”
衛如雪失聲痛哭:“你攔着我作甚?你不也與你母親一樣,懷疑這孩子不是你的麼?我落胎不是中你心意?”
“你何須如此戳我心口?”鄭遠修抹掉她面頰上的淚水,將她摟進懷中,十分篤定:“這個孩子是我的。”
她懷有兩個月身孕,定是回京的那一夜懷上。
如何會是別人的?
這時,管家匆匆跑來,氣喘吁吁的說道:“大……大少爺不好了,燮郡王上門要人。”目光落在柔若無骨攀附在鄭遠修身上的衛如雪:“讓您將衛姨娘交出去!”
衛如雪聽他的稱呼,臉陡然一沉,聽聞秦驀來找她,臉色瞬間慘白,杏眼裡佈滿恐懼之色。緊緊的抓着鄭遠修的手臂:“遠修,不要把我交給他,他會要我的命!要我的命!”
李旭求情放走她,這段時日秦驀並未上門尋她,頓時鬆一口氣。
誰知……他並未打算放過她!
懷中的人兒不停的顫抖,可見她心中的恐懼。鄭遠修心生憐惜,安撫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把你交出去,好好睡一覺,醒來什麼事也沒有了。”說罷,面色陰沉的去往府門。
定國將軍府門外,秦驀騎着汗血寶馬,身後十幾個精兵,手中舉着火把,寂靜的夜空下,亮如白晝。
一刻鐘過去,府門依舊緊閉。
秦驀面色陰沉如水,狹長銳利的雙眸裡墨色翻涌,透着濃郁的煞氣!
“砸了!”
一聲令下,精兵拿着鐵錘朝鉚釘紅漆大門砸去。
嘭——
震得上空籟籟落下灰塵。
嘭——
厚重的大門被砸得深陷一個大洞。
鄭遠修趕來,見到這一幕,面色鐵青。快步上走上前,示意站在一旁的門僕開門。
“嘭咚——”
一邊的大門搖搖欲墜地倒下,塵土飛揚。
鄭遠修閃身躲開,臉上蒙上一層灰。
“郡王未免太過份!”鄭遠修滿面怒火,秦驀真當他一手遮天!他們的將軍府的大門喊砸就砸了!
秦驀斜睨他一眼,居高臨下的說道:“把人交出來!”
鄭遠修冷聲道:“郡王要人走錯地方,將軍府沒有你的人!”
秦驀面色冷峻,眉宇間透着不耐,上揚的嘴角帶着譏誚之色:“本郡王說有,便有!”一揮鞭,身後的精兵朝將軍府內走去,一副踏平將軍府的架勢。
“秦驀,你莫欺人太甚!”鄭遠修一震袖,橫檔在門口。
“欺人?”秦驀譏笑道:“本郡王有欺人?”
鄭遠修攥緊身側的拳頭,摸上腰間的匕首。
劍拔弩張!
“遠兒,郡王上門拜訪,你就是如此待客?”鄭裕德負手站在門內,不滿的責備鄭遠修。目光落在倒塌的大門上,對秦驀說道:“郡王如此大禮,將軍府收受了!只是不知,今日上門爲的是何事?”身後的手指捻動着,喜怒不明的看向秦驀。
京城裡,敢砸將軍府的大門,獨屬秦驀這一份!
“交出衛如雪。”秦驀重複道。
鄭裕德眉頭緊擰,近幾日的流言他有所耳聞,蹙緊眉頭道:“郡王找小兒妾侍有何事?”
“偷拿太后懿旨,將軍你說這算不算事?”秦驀這句話,幾乎從牙縫中磨輾而出!
自那日他離開軍營之後,一直不曾回軍營。而私自放走衛如雪的李旭,他念在是秦玉夫君的份上,處罰他受五十軍杖!
若非念在衛如雪算計他,陰差陽錯的促成他與謝橋,豈能留她到今日!
鄭遠修一怔,倒是沒有想到秦驀來將軍府是爲了找衛如雪拿懿旨!
懿旨,什麼懿旨?
能夠令秦驀不顧及將軍府,強行闖入拿人?
鄭裕德知道秦驀的脾性,他囂狂霸道,卻是不會撒謊之人。
他說衛如雪偷拿懿旨一事,定是偷拿了!
“遠兒,讓她把懿旨交還給郡王!”鄭裕德對鄭遠修將衛如雪娶進府極其不滿,不但損壞將軍府的聲譽,擅長招禍!
“父親!”鄭遠修並不相信衛如雪會有膽子偷拿懿旨。
“快去!”
鄭遠修不敢忤逆鄭裕德,前往後院,一轉身,瞧見喬氏將衛如雪綁來了。
“遠修,救我,救救我!”衛如雪臉色灰白,掙扎着朝鄭遠修喊道。她原以爲鄭遠修在前頭抵擋,秦驀看在將軍府的臉面上,也不會做的太難看,誰知——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喬氏!
她知曉喬氏對她不喜,卻沒有想到會不喜到要她去死!
看着馬匹上的秦驀,衛如雪渾身哆嗦,嘶聲喊道:“遠修,我……我肚子痛……”整個人朝地上栽去。
碧荷嚇得鬆開衛如雪。
衛如雪身形敏捷的跑到鄭遠修的身旁,一手捂着小腹,面色煞白道:“痛,好痛,遠修我們的孩子保得住麼?我怕,好害怕……”身子朝鄭遠修懷中靠,希望他帶她走。
喬氏聽聞她腹痛,也不敢強行讓碧荷將她抓來,心裡倒是有些擔心。
孩子沒有出事,她厭惡衛如雪,致使忽略她腹中的孩子。
孩子真的出事了,她心裡又不捨。
“懿旨呢?”鄭遠修將衛如雪護在懷中,詢問道。
衛如雪面色變了變,矢口否認:“懿旨?什麼懿旨?”不能承認,不能交出去,不能便宜謝橋!
鄭裕德正要發問,衛如雪捂着肚子直不腰來,痛呼道:“痛,痛死我了……遠修,救救我們的孩子……”
鄭遠修見她痛得出冷汗,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再顧及不了太多,連忙打橫抱起朝內院而去。
一道破空聲傳來,秦驀手中的長鞭纏上鄭遠修的雙腿。
動彈不得。
精兵得到指示,將鄭遠修手裡的衛如雪的帶走。
“鄭遠修——”衛如雪尖聲叫道。
“雪兒!”鄭遠修解開纏繞上雙腿的鞭子,可越解卻收得越緊,眼睜睜的看着衛如雪被帶走。
秦驀收回長鞭,拍馬離開。
“秦驀!”鄭遠修雙目通紅,透着狠勁:“來人!來人——”
將軍府培養的精衛,無一人出現。
“爲這麼一個女人,丟盡將軍府的臉面。你還想爲了她,與秦驀結仇?”鄭裕德面色沉鬱,鄭遠修是他最滿意的兒子,可做出的事令他太過失望!冷聲道:“你手裡的人,我扣下了!”
“父親!”鄭遠修怒吼一聲:“她是將軍府的人!她腹中的孩子是將軍府的嫡長孫!你就這樣讓她被秦驀帶走?”
“混賬!”鄭裕德揮手,袖袍重重甩在他的臉上,啪地一聲,鄭遠修半邊臉近乎麻木:“她自作自受!交出懿旨,秦驀豈會帶走她?”
“他會直接殺了!”鄭遠修並沒有錯過秦驀眼裡的殺意!更何況,衛如雪這麼柔弱,如何能在秦驀手裡偷東西?“父親當真相信雪兒偷了懿旨?”
“他說是就是!”鄭裕德目光冷冽的看向鄭遠修:“你因她毀了將軍府,我定不饒你!”說罷,拂袖而去。
“啊——”鄭遠修發瘋一般,一拳捶在地上。
喬氏嚇一大跳,面色蒼白道:“你要救她就快去,只要不把東西交出來,郡王不會讓她死透,至多受皮肉之苦。晚了……可就說不準!”
鄭遠修一句話未說,快速朝郡王府跑去。
喬氏雙腿發軟,看着砸落在地上的大門,心中暗恨,她就知道衛如雪是個喪門星,攪得家宅不寧!
“快扶我回去。”喬氏怕鄭遠修真的被衛如雪迷了眼,勾了心,最後害他性命,咬牙道:“明日請大少夫人回府!”
——
鄭遠修行了一段路,驟然向輔國公府跑去。
秦驀做下的決定,無人能夠更改。謝橋,她的話,秦驀必定會聽!
謝橋正在屋子裡整理着需要種植的藥草,如何種植的方案。
藍玉進來通知道:“鄭遠修求見您。”
謝橋挑眉,詫異的說道:“他來尋我做什麼?”
“定是求您替衛如雪求情。”
謝橋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求她,救衛如雪?
有趣!
“帶他進來。”謝橋整理好資料,坐在榻上看着走來的鄭遠修。
鄭遠修懇求道:“容小姐,燮郡王將雪兒帶走,請求你替我向郡王說情,放過雪兒。日後你有何要事,只須遣人到將軍府,我定能鼎力相助!”
“少將軍是忘性大,還是如何?你可還記得安平客棧一事?”謝橋手裡端着一杯茶,水霧嫋嫋,嘴角的笑意透着一絲冷意:“你可是幫着衛如雪要我的人命!”
鄭遠修心一沉,他一時竟給忘記了。
衛如雪與謝橋之間的恩怨,已然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她豈會答應幫忙救衛如雪?
可是——
他依舊不能放棄一絲能夠拯救衛如雪的幾乎!
“容小姐,待雪兒安然無恙之後,我定負荊請罪!她與你的恩怨,我來還!”鄭遠修鄭重的許諾。
“少將軍倒是個情種!”謝橋放下手裡的茶杯,起身在他身旁站定:“你說到這個地步,我不答應倒顯得冷漠無情。我隨你走一趟,至於能不能說服燮郡王,不是由我決定。”
鄭遠修心中詫異,謝橋答應的太過爽快,轉瞬又鬆一口氣,無論如何,先保住衛如雪的命再說!
謝橋臨出屋子之時,給身旁的藍玉使了眼色。
藍玉悄然從後門出府。
謝橋與鄭遠修一同去往郡王府,下了馬車,忽而對鄭遠修說道:“你可知我與她的恩怨從何而起?”
鄭遠修一怔,他並不清楚,也不關心,定然是因爲謝橋先得罪衛如雪。
“我起初是清河村的鈴醫,不知衛小姐從何處得知我是神農後裔的身份,命人將我請進京城給尚書府遠房姑奶奶治病。病治好之後,衛小姐逼我給衛子謙爲妾,我自由散漫慣了,自然不答應。誰知她竟要我性命,也就是這時候,我遇見燮郡王。同時也知道我醫治的老太太根本不是尚書府遠親,而是她的病症與當今太后相似,她拿我治病的藥方進獻給太后,奪我功勞!她害怕我會揭穿她,所以痛下殺手。”謝橋說這番話時,語氣平淡,臉上始終含笑。
鄭遠修看在眼裡,莫名的心驚。
更多的是衛如雪的做法,衝擊着他對她的認知與定位。這樣一個虛榮、狠毒的人,完全沒有辦法與記憶裡嬌弱、溫柔而嬌縱的衛如雪重疊!
可太后壽辰病發,衛如雪束手無策,謝橋出手醫治,他親眼所見。
謝橋看着陷入沉思的鄭遠修,眼底閃過一抹微光,帶着他進府。
——
秦驀帶着一行人回到郡王府,着人將李旭一併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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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兵並非憐香惜玉之人,一腳踢踹她的腳窩,衛如雪跪倒在地上,細皮嫩肉的手被蹭破一塊皮。
衛如雪眼裡蓄滿淚水,張嘴要求饒,觸及秦驀陰鷙的目光,嚇得脖子一縮,大氣不敢出。
“自己交出來,或者他們動手?”藍星搬出一把椅子,秦驀坐進去,冰冷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個死人!
衛如雪搖頭,淚如雨下,聲音顫抖的說道:“我沒有……不是我……”
秦驀靠近椅背上,轉動拇指上的玉扳指。
精衛全部退去。
侍衛手裡拿出一套刑具,噼裡啪啦扔在地上,彷彿砸在衛如雪的心頭,嚇得整個人驚跳起來,嘴裡低喃道:“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拿的……”
“哪隻手拿的?”秦驀冷聲道。
衛如雪吞嚥一口唾沫,喉嚨乾澀發痛,想要開口辯解,卻突然發不生聲音。
“不說……兩隻手都剁了。”
“不——”衛如雪嚇得魂飛魄散,雙手已經被侍衛按在地上,舉起的大刀寒光閃爍,明晃晃刺得她睜不開眼。
李旭進來看見這一幕,脫口而出道:“住手!”臨出門之時,秦玉聽到動靜,叮囑他無論如何,要救下衛如雪。至於軍營裡下藥的事,只是爲了促成衛如雪與秦驀。他發怒致人死地,那是因爲厭惡被人算計!
看着秦玉的眼淚,他心軟信了。
外面的流言傳來,秦玉說衛如雪與秦驀之間有誤會,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而那個時候她在南陵,並不清楚究竟是爲何。這一次抓衛如雪,定是因爲她腹中的孩子……
秦玉說了許多話,他只記得要護住衛如雪,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秦驀的,不要讓秦驀發怒怨她隨意嫁給旁人,做出後悔的事。
他心中起疑,不知秦玉所言真假,情急之下先救下衛如雪問清楚再說!
秦驀目光幽邃,閃過一道暗芒。
住手?
秦驀輕笑一聲,娶了秦玉之後,李旭腦子變蠢,膽子大了!
這時,藍玉來到秦驀身旁,行禮後,壓低聲音將謝橋的吩咐帶到。
秦驀嘴角微微上揚,目光在衛如雪身上一掃而過,落在李旭身上。
“她偷拿懿旨,既然你放了她,負責逼問出來。”秦驀親自挑選一把弓箭扔在李旭腳下,嘴角的冷酷的笑透着殘忍:“一炷香,她再不說,一箭了結她!”
李旭心中大震,果真不是爲了孩子?不是因爲誤會?
懿旨!
秦驀發怒,因爲衛如雪偷拿懿旨?
看着地上的弓箭,心中百味陳雜,秦玉爲何要騙他?爲何要與……秦驀做對?
她所有的哀求,不是因爲體諒秦驀,而是他交代秦驀之後,她難以暗中下絆子!
他心中頓時清明,所以,秦玉身爲郡主,不嫁給達官顯貴,而挑中他一個武將,就是讓他盯着秦玉麼?
其實他早就知曉秦玉心懷不軌,只因爲是胞妹、手足,所以才手下留情。
可他太蠢,並沒有領會秦驀說的一番話!
甚至,幫着秦玉設計他!
“一箭沒有射死……”秦驀起身,負手而立,陰冷的說道:“你與她去做伴!”
李旭捏緊拳頭,他令秦驀失望了!
所以,被捨棄!
一行人離開,偌大的練武場,只剩下他與衛如雪。
椅子上,擺着點燃的一炷香。
衛如雪聽見秦驀要她性命的時候,心死如灰,她之所以咬緊牙關不肯交出聖旨,篤定秦驀沒有將懿旨拿到手,不會要她性命!而她只要等到鄭遠修或者尚書府來救她。
幸好,幸好秦驀將她扔給李旭。心裡燃起希望,他最是心軟,秦玉說他很好哄騙!
“你相信我,我沒有拿懿旨,真的沒有!我是被冤枉的!”衛如雪跪爬到李旭的身邊。
李旭充耳不聞,腦子裡迴盪着秦驀離開的最後一句話。拾起地上的弓箭,猶如千金重!
他救的人,他做劊子手。
果真是秦驀的作風!
“懿旨,在何處?”李旭沉聲問道。
“李副將,我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我……”衛如雪看着椅子上的香爐,已經燃盡一半,而李旭還未鬆口,心下焦急。
“我最後問一遍,懿旨!”李旭已然失去耐心,緩緩拉開弓箭,對準衛如雪的心口。
衛如雪瞪大雙眼,似乎難以相信,她如此求情,他無動於衷!
軍營裡,秦驀要她死,他攔下,她活下來了。
衛如雪將全部的希望放在李旭的身上,她不能死!
香漸漸的燃盡,李旭的弓拉到極致,彷彿下一刻便會脫弦而出。
最後一點火星子,漸漸的熄滅。
衛如雪情急之下,猛然撲到李旭的懷裡,雙手緊緊的抱着他的腰身,嬌軟的身子貼在他的身上,胸口磨蹭着他的胸膛,撩動他的慾火,楚楚可憐道:“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許是上回你放了我,他故意尋個由頭處置我……”
雙手在他的身上點火,磨蹭間她的腰帛鬆散,肩上的薄紗滑落下來,露出白皙圓潤的肩頭,胸口若隱若現,一點春色撞入李旭的眼中,背脊僵滯。
衛如雪敏銳的覺察到他身體的變化,一手朝他身下而去,聲音嬌軟道:“我知道你最剛正不阿,上一回你救我性命,我還沒有報答你。你放了我,你想要我怎麼報答都行。”後面一句話,加重了聲音。
李旭緊繃着臉,他如何禁得起衛如雪刻意的勾引?他雖然成親,可秦玉卻不許與她同牀而眠,還未曾嘗過男女之間的情事。
衛如雪這一番引誘,慾火升騰而起,低頭在她脖子上啃了一口。
她的嬌吟聲,驚醒沉迷的李旭,猛然將她推開。
而此處的兩人,並不知無字樓二樓,站着兩個人。
謝橋看着衛如雪這般給力,忍不住想要給她鼓掌!她心裡猜測衛如雪爲了保命,勾引鄭遠修。那麼這一次爲了保命,一定會故技重施!
衛如雪的心裡,她的美貌儼然成爲保命的一道利器。所以每次遇到危機,她都會拿出來使用!
鄭亦修目光死死的盯着練武場中緊擁在一起的二人,直到李旭低頭吻上她的脖子,她踮起腳尖迎合。
嘭——
鄭亦修一拳砸在旁邊的高几上,看着李旭將衛如雪推開,她驚慌之後,衣襟下滑,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擺出撩人的姿勢,企圖再次勾引李旭,拳頭捏得‘咔嚓’作響。
原來,只要誰能夠保住她的性命,誰就可以奪得她的身子!
她當真這麼——賤!
“你還要救她?”謝橋關上窗戶,不再看向鄭遠修:“你若要救,我就讓秦驀放人。”
屋子裡一片寂靜。
鄭遠修心中掙扎,她再不堪,腹中還有他的孩子。
“救!”良久,鄭遠修開口。
謝橋嘆了一聲,轉身走出屋子,去勸說秦驀。
鄭遠修平復好心緒,走出去就聽見隔壁傳來謝橋的聲音:“……就算賣一個人情給將軍府,至於李旭……上一回衛如雪在軍營設計你,你命人處死,不知爲何李旭救下她,念在是妹婿的份兒上,你給他臉面不追究……”
謝橋說話間與秦驀自屋子裡走出來,見到站在門口的鄭遠修,似乎有點意外:“你沒有下去?”
鄭遠修心裡亂了,點了點頭,腦子裡想着的全是謝橋的那句話。
軍營裡她勾引秦驀,被處死,安然回來。
無親無故的李旭不顧秦驀的雷霆之怒救她,爲何?
他不敢去想,心裡卻是想衛如雪引誘了李旭。所以,今日裡做起來駕輕就熟!
衛如雪還是被鄭遠修帶走了。
秦驀垂目看着身邊的謝橋,輕哼道:“理由!”
“衛如雪心裡抱着一線希望,她拿着懿旨,你不會要她性命。當你失去耐心要她性命之時,她就算要拿出來也沒有機會。”謝橋望着衛如雪追着鄭遠修的情形,繼續說道:“鄭遠修正對衛如雪上心,視她如珠如寶,你殺了她,鄭遠修定會與你結仇!”
秦驀不爲所動,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謝橋輕嘆一聲:“如今就算不與人結盟,少樹立仇敵爲好。何況,那是將軍府,手裡握有兵權……鄭遠修經此一事後,心裡扎着刺,不會對衛如雪言聽計從,而他欠我一個人情。”
“你放心,我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她。”謝橋心中冷笑,衛如雪三番兩次的要她性命,她放過衛如雪豈不是太聖母?殺了她,對她來說是解脫,總要慢慢折磨她一番!他已經在鄭遠修心裡種下一根刺,衛如雪……她定會後悔回去。“懿旨,她會交出來。命,她也會送到你手裡。”
秦驀挑眉,長臂一伸,攬上她的腰肢。大掌在她的腰間,曖昧的來回摩挲。“到時她若沒有送上門,懿旨也未曾拿出來,你如何補償我?”
謝橋自信的一笑:“等着瞧!”
衛如雪晚死幾天,與將軍府化敵爲友,划算!
——
衛如雪不知鄭遠修爲何會生氣不理她,尋思着定是爲救她在秦驀這裡受辱。
“夫君,謝謝你救我,我心裡很感動,只恨這輩子沒有早點遇上你。”衛如雪柔弱的靠在鄭遠修身上。
練武場上的情形,謝橋的話,不停的在他腦海裡閃現。鄭遠修忍無可忍,推開衛如雪。
衛如雪撞在車壁上,吃痛的抽口冷氣:“你怎麼了?”
馬車停下來,鄭遠修率先下去,大步朝蘭香苑走去。
衛如雪覺察到不對,鄭遠修一定有問題!
提着裙襬追上去,便聽見鄭遠修冷聲道:“尋府醫開一副落胎藥送來!”
衛如雪大驚,面色慘淡的說道:“鄭遠修,你站住!爲什麼不要孩子?爲什麼?”
爲什麼?
鄭遠修想要質問她,爲什麼那麼賤!
是個男人,她都看得上眼?
有那麼一刻,他希望她死在李旭箭下!
可所有人都知道衛如雪是他一頂轎子擡進將軍府,是他的女人!她再不堪,他都要將她帶回府。是死是活,由他決定!
他懷疑過謝橋的用心,但是謝橋再如何算計,她也不能使手段讓衛如雪自主的勾引別的男人!
“南陵救你的不是我,你還會嫁給我?”鄭遠修突然開口,咄咄逼人道:“任何救你的人,你都會嫁?”
衛如雪一怔,嘴張了張,話未說出口,鄭遠修冷笑一聲,進了屋子。
看着怒火中燒的鄭遠修,衛如雪只當他是受人挑撥,並未放在心上,去淨室沐浴。
半個時辰後,衛如雪從淨室出來,鄭遠修手邊放着一碗藥。
衛如雪腳步一頓,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夫君,你怎麼了?是不是被誰挑撥了?這是我們的孩子,你第一個孩子,當真忍心不要?”
“錯了,沈氏腹中還有我的嫡長子。”鄭遠修目光冰冷,將藥推到她的面前:“喝下去,你依舊是我的妾侍。無論你做過什麼,我既往不咎!”
“不!我不會喝!”衛如雪揮手打落桌子上的藥,情緒激動。突然,表情一變,淚水滾落了下來,跪坐在他的腳邊:“你究竟怎麼了?”
鄭遠修伸出手,落在她的脖頸邊。
衛如雪將臉靠上去,落了空,他的手指摩挲着雪白脖頸上的那一點:“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他的手冰冷如蛇纏繞在脖頸邊,彷彿隨時會掐斷她的脖子,心裡驟然升起一片寒氣。手摸上李旭啃咬的地方,她沒有想到會留下印記。眼珠子四處轉動,想要尋個藉口圓過去,婢女重新將一碗藥端進來。
鄭遠修猛然掐住她的下頷,一手端着藥,朝她嘴裡灌去。
“不,不要,不我要!”衛如雪緊緊咬着牙關,她不要失去這個孩子,孩子是她傍身的根本。否則,她如何在府中立足?
妾?
她怎麼能做妾?怎麼能被商家女壓在頭上?她的子女稱沈氏爲母?
鄭遠修目光陰冷,扳開她的嘴,將藥盡數灌下去,一腳將她踢開。
衛如雪瘋了一般伸手摳舌根,想要將藥汁挖出來,摳的手指都是血,一滴藥汁都沒有吐出來。
腹中傳來痛楚,衛如雪絕望哭喊:“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你這身皮肉被多少人睡不要緊,你只是一個妾罷了。我的嫡長子,不能從這麼下賤的肚皮裡爬出來!世家女又如何?商家女又如何?她沒有你會投生而已,不知比你高貴多少!”鄭遠修嫌惡的說道。
一句句屈辱的話宛如利刃划向她的心頭,衛如雪眼底迸發出強烈的恨意,一波一波席捲而來的劇痛,恨意也在體內肆意滋長。
“啊——”
忍受不住的痛呼出聲,不知過去多久,腿間涌出一股一股的熱流。
——
翌日。
喬氏派人將沈氏接回府,府中的人全部去領賞。
蘭香苑裡,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她身邊的雪芹,雪蕊,雪梅,徐嬤嬤全都被鄭遠修關起來。
衛如雪腹中依舊陣陣發痛,躺在牀榻上,鼓着眼珠子呆呆的盯着帳頂。聽着外間傳來一陣陣的歡笑聲,雙手緊緊的揪着牀褥。
“夫人給少奶奶好多壓箱底的好東西,向太后求恩典,討了女醫來照顧大少奶奶,生怕她有閃失。我可真倒黴,爲何不是在主院當值?伺候這麼個不要臉的貨色?”婢女啐了一口。
“算了吧,也伺候不了多久,夫人讓大少爺把她送走呢!”
“真的?算了算了,晦氣,不說她,咱們也去向大少奶奶要賞。”說罷,兩個人跑開了。
她們的話,像刀子一樣戳在衛如雪的心口。
當初,沈氏有多令喬氏討厭,她便有多令喬氏喜歡!
如今,她的悲慘倒成了沈氏的踏腳石!
面容猙獰扭曲,沈氏肚子裡有嫡長子麼?
衛如雪大笑出聲,眼底閃過惡毒,如今肚子裡,不一定她就能生得出來!
這時,一個婢女手裡捧着東西進來,臉上帶着喜慶的笑:“衛姨娘,這是大少奶奶給你送來的百子被,還有孩子的衣物。這是夫人準備的點心,一併給你送來。”婢女將東西放在衛如雪的牀榻邊,朝門口走幾步,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夫人說你如今用不上冰窖,裡面的東西都送去給大少奶奶了。你身子虛,好好將養着,有事無事別亂走動。”
這是要禁足。
衛如雪心中冷笑,她們這是防着她害沈氏呢!
看着牀邊的鮮紅的百子被,刺得衛如雪雙目疼痛,眼前是她身下流出的一片血紅。雙手緊緊的掐着肚子,目光狠唳。
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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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熱鬧持續到天將黑,方纔落寞。
鄭遠修飲了不少酒,卻還很清明,不曾有半點醉意。回到後院,發現自己走的是蘭香苑的方向,目光陰冷,轉而向主院而去。
突然,聽到有人大喊一聲:“救命!救命啊!大少奶奶落水了!”
鄭遠修面色驟變,朝發出聲音的地方跑去,便見到冰月滿臉淚水的跪在池塘邊,衛如雪一臉驚慌,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看着在水裡撲騰的沈氏。
“啪——”鄭遠修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沈氏有半點閃失,你等着償命!”轉身跳進水裡,將沈氏救上來,眼帶殺意的瞪衛如雪一眼,抱着沈氏焦急的去主院,厲聲說道:“將這賤人關進屋子裡!”
“不!不是我!是她自己跳進去的,是這個賤人陷害我!”衛如雪捂着火辣辣的面頰,回過神來,着急的解釋。
可,鄭遠修卻半個字都不相信。
護衛將衛如雪關押在蘭香苑,直到夜色深沉也沒有回來。
兩個婢女站在門口幸災樂禍的說道:“她真有膽,居然敢對大少奶奶動手,大少奶奶眼下可金貴了,若是出事她簡直就是找死!”
“可不是?大少奶奶只是動了胎氣,夫人堅決不肯留她,明日就要大少爺送走。”
“送走不是便宜她了?”
“呵呵!很多官老爺有將自己妾侍與別人交換,或者是送人。她當初可是京城裡少有的美人,可惜是尚書府的小姐,誰敢覬覦啊?大少爺今夜裡吃酒,與人透露口風,要交她送人謀前程呢。只怕,明日裡會送……”
“啪——”
衛如雪抓握不穩,手裡的水杯砸在地上。外頭的婢女似乎受到驚嚇,不敢再出聲。
不,她不要坐以待斃。
衛如雪慌慌張張的翻找出懿旨,眼底閃過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