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車隊一行停了下來,在路邊一家茶水鋪子休息。韓成海候着紀霖下了馬車在茶水鋪子坐定,機靈地循着紀霖的心意把幾位大夫一起都請了來:“王爺說這一路過去也有個把月的時間,大家也不必太循規蹈矩了,路上也沒那麼多講究,省得麻煩。”
這話自然是對兩位從民間徵調過來的大夫說的,一起去月城的四位大夫,沒的兩位與寧王同席,兩位又單獨坐開,未免太過隔閡了。當然紀霖更有一層意思,有這些人一起掩護着,謝青沅自然是得跟他同席了。
嚴大夫和簡大夫互視了一眼,呵呵笑了兩聲,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見謝青沅也坐了過來,兩位大夫就笑着向她道了謝:“多謝謝九殿下一番美意了,那雞蛋餅子確實好吃。”
正想找話頭跟謝青沅搭話的紀霖臉上不由一僵,他還以爲那餅子是沅沅單送給他一個人的……
陸遙也笑眯眯地坐了過來:“我都不知道那雞蛋餅沾了芝麻和胡椒粒會那麼好吃,可惜啊,小謝你交待要趁熱吃,那一包我全給吃完了,現在想也只能咂嘴了。”
謝青沅笑着點了點靜夏:“我那丫頭吃出真味兒了,說這餅她也能做出來,回頭有空閒了,我就讓她做幾鍋出來,再給你們送一份。”
衆人連連道謝,唯有紀霖深看了謝青沅一眼,眸色幽幽;送大家一起吃的算什麼,他想要謝青沅只給他一個人,她卻偏偏不肯回應自己的心意。
謝青沅目光滑過,只當沒看見紀霖眸中的深色,外表神態自若地接過撫春遞上來的一籠包子,沾着辣醬吃了起來。
一羣人都圍坐着,紀霖再是心裡有話,此時也無法說出半點,更不好當着人把謝青沅私下拉到一邊說話;只得悶悶地低了頭,也大口吃起包子來。
晚間的宿處是平城的驛館。平城太守知道寧王也在隊列中,特意設了晚宴,爲一行人接風洗塵。
謝青沅洗漱了一番,換了件衣裳,只想撇開紀霖,與陸遙幾人相邀着一起出門,沒想到驛館門外只有一駕馬車停在那裡。
韓成海筆直地候在一邊解釋:“謝九殿下,那幾輛馬車車軸有些開裂,已經拖去檢修了;王爺請謝九殿下稍候,讓陸大夫陪着兩位大夫先上車,他的車隨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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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坐一輛馬車就太擠了點,而且四個大夫中,唯有謝青沅還有一層身份是南楚的皇子,自然是她跟寧王殿下同車好些;陸遙知趣地含笑招呼了嚴大夫和簡大夫上車,把謝青沅給單獨留在了後面。
謝青沅頓時有些後悔,她見陸老幾人都沒有把身邊服侍的藥童帶去,所以讓撫春和靜夏也留下休息了,要是早知道紀霖玩了這麼一出,她就該……
謝青沅正想裝病回去,紀霖那駕馬車已經疾馳而來,隨着車伕一聲吆喝,穩穩當當地立在她的身旁。
車簾子刷地被人從裡面撩開,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伸了出來:“上來!”不等謝青沅退開,主動往前一握,手中巧勁暗吐就把她拉進了馬車。
謝青沅差點一下子撲到紀霖胸前,慌忙手忙腳亂地甩開他的手,遠遠倚到窗戶邊坐了。
紀霖不由輕嘆了一聲,聲音帶着無可奈何的寵溺:“就非要這樣對我退避三尺嗎?”
“沒有退避三尺,只是不想越了朋友交往的那條線。”謝青沅沉默了片刻,穩定了心神,低聲卻清晰地說了出來。
以後只與他當朋友交往,這話以前謝青沅也說過,當時紀霖一門心思想先套着她,所以不置可否。昨夜明明兩人之間似有絲絲情愫纏綿,今天一早她卻又跟自己疏遠了起來。
紀霖想盡了法子誑了謝青沅離開上京,跟紀明軒那小子離得遠遠的,沒想到他這裡進一步,謝青沅卻是退了三步。
如今聽她又提起了這話,紀霖的眸色驟然冷凝,眈眈看向謝青沅:“在你心裡,就真的只願把我當作朋友?!”
“是!”謝青沅咬咬牙,想着紀霖用在自己身上的心思,垂眼看向自己擱在膝上的不自覺掐緊了衣袍的手,“寧王殿下對謝九多有關心……”
“哐”的一聲,紀霖手邊的影青葵口茶碗就被打翻在車廂的地毯上,茶水潑了一片,紀霖卻只管直直盯着謝青沅:“你覺得我對你……就只是多有關心?!”
他對她的心思坦明,哪裡是“多有關心”這四個字能形容的,可是謝青沅此時卻只能咬着牙說下去:“謝九自知身份,承蒙王爺關懷擡愛,自忖無以爲報,惟有一身醫術尚可,只要我在北燕,願但憑王爺差遣!”
紀霖胸口起伏,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怒氣,自解毒以後,謝青沅就有意疏遠他,一舉一動讓人半點挑不出錯,卻始終像隔了一層透光的玻璃,明明看得到那一邊,挨上去,卻只有冰涼的硬冷。
他心裡一直悶着氣,陸遙卻拉住了他,讓他不要急着冒進:
“我也覺得,小謝心裡藏着事,這事情的癥結不解開,依她的性子,怕是並不願意容你接近。你真是她動了心思,就只能水磨功夫,可半點急不得。”
急不得的水磨功夫,也要謝青沅願意讓他磨,現在謝青沅卻是對他如避蛇蠍……
紀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移身過去鉗住了謝青沅的下巴,讓她不得不擡眼與自己對視:“謝青沅,你到底心裡藏了什麼事?我不信你對我的心意就半點不看在眼裡!”
“王爺龍章鳳姿,這世間多的有女子傾心,謝九粗礪,半點不通賢淑之德,真的不值得王爺如此費心。”謝青沅一雙水眸正正直視紀霖,眸色清冷如寒玉,說出的話更是一句句像刀子似的戳着他的心,“何況王爺曾說過不會逼我,王爺向來英雄了得一言九鼎,何必做出這種令人不齒的反覆之事?說到底,謝九也不過萬紫千紅中的一抹顏色罷了,王爺又有什麼勘不破的?”
紀霖死死盯着那雙清澄水眸,猛然收回了手,一腳將地毯上那隻葵口碗踢飛了出去。這世上萬千美女不知有凡幾,謝青沅也只是其中一人,他,爲什麼就勘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