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直在哭,哭累了就睡過去。反反覆覆,頭暈目眩折騰了許久。這樣痛哭了一陣子,自己又發了會呆,才覺得好受一些。期間,只有那個叫桃妮兒的小妹妹,進來給我送了一些吃的。
想着總要出去透透氣,我還欠着別人那麼多債,有什麼資格自怨自憐。
嘆一口氣,簡單給自己收拾一下,我打算出門。
正疊被子的時候,桃妮兒又進來了。
小姑娘約摸就十歲的模樣,長得很水靈。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養在水中的兩顆黑水晶。
她一見我起來,就很高興的道:“姐姐。”
我也衝她笑了笑,問她我睡了多久。
桃妮兒答道:“姐姐可睡了三天三夜,比那個哥哥還要多幾個時辰了。”
聽她這麼說,我心裡有些詫異。我記得自己昏睡的時候,似乎一直有個人守在我身邊。如果說葉聽風也是昏迷了差不多三天,那麼那個守護我的人是誰呢?怎麼可能是桃妮兒的爺爺呢?
我笑了笑,又誇桃妮兒乖巧可愛,正打算再問她幾句什麼,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桃妮兒便活潑的跑過去開門。
進來的是葉聽風。
看他似乎大好了許多,我心中也就放心一些。
我從凳子上起來,走過去對他笑着點點頭。
葉聽風亦笑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正有此意。”我點頭,跟着他一同走出去。
桃妮兒本來是跟我一起的,這會兒被他爺爺叫走了。我回頭看着桃妮兒跳着往裡間跑去,一轉身卻似乎在林中瞥到了一個人影。我有些詫異,正準備說話,卻聽到葉聽風道:“詩若,那邊有一處梅花開得極美,我們過去看看吧。”
我只好把未出口的話收回,對他笑了一笑,往另一處走去。這天大約是才下了幾場雪,雪中賞梅更是清麗淡雅。
兩個人假裝隨意的聊着天。我便問葉聽風救我們的是誰。葉聽風告訴我,那人原來是退隱江湖多年的一位神醫,喚作:神醫聖手沐復生。早年跟他有過幾面之緣,故而還有些印象。也算是我們走運,碰到了他,不然就不知是生是死。
我點頭笑道:“如此,我也該見見這位前輩,還未多謝他的救命之恩了。”葉聽風擺手笑道:“你現在還是不要過去。沐前輩正在配藥,我們去反倒是驚擾了他。不若,待過半個時辰,桃妮兒出來喚我們,就是了。”
我笑道:“看來,你倒是有些清楚前輩的脾性。”
葉聽風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復笑了笑沒說什麼。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起來什麼往事。
二人就沿着小山路慢慢的走着。
葉聽風幾番欲言又止,我也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意說出口的秘密吧,我不想把心事都告訴他,也沒有資格要求他把事情都告訴我。
舉頭望着天邊有些傾斜的夕陽,我回頭對他笑道:“時間過得好快……想不到,我都睡了三天三夜。”
葉聽風頷首,“聽到他們說你還沒有醒過來的時候,我很擔心。還好,沐前輩醫術高明,否則這一輩子我都會覺得良心不安。”
我望着他搖頭笑道:
“葉大哥,你別這麼說。你救了我那麼多次,我都沒有好好謝謝你。何況這一次,又是我連累了你。”
葉聽風站在原處,忽然極其認真的看着我。
我等着他說話,他卻只是盯着我不言語。我只得自己先開口:“葉大哥,你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詩若……”他喊了我名字一聲,又沉默不語。
我笑了笑,婉轉道:“葉大哥,你我相識雖未多年。但我心裡,早已把你當做幾經患難的好友。你是我的大哥,大哥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小妹一定洗耳恭聽。”
“詩若,”他輕聲道,“我不希望,你跟我太客氣……更不希望,你總是覺得欠我……詩若,你什麼都不欠我。因爲,爲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這話叫我想起小離曾經勸我的話語,心中忽地有些慌亂。我急忙搶着笑道:“大哥說得對。哥哥待妹妹好,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是妹妹太見外。妹妹以後也加倍的對大哥好,這樣也就不錯禮了。”
葉聽風看着我,笑着嘆了一口氣。他什麼也沒說,自己踏步走到前面去。我看見夕陽的餘光,把他的影子折射在地上,覺得自己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可惡的人。我明明知道他想要什麼,明明清楚自己給不起,可是,我卻沒有辦法不虧欠他。
臘月的梅花,開得總是格外的美麗。
我望着枝頭那一朵朵傲風雪的風華絕代,不覺失了神。
——冰崖雪谷木未芽,造物破荒開此花。神全形枯近有道,意莊色正知無邪。
在這深山的冰天雪地裡,只有這人間精靈敢在百花未放之前,先一展自己的絕世容顏。這樣的勇氣,只能叫我佩服。
“林依,你是個懦夫。”輕輕吐出這句話,便聽到桃妮兒的叫喚聲。
葉聽風道:“詩若,咱們過去。”
“好。”我答一聲,跟着他低眉往回走着。
沐復生見到我只是略微點了下頭,但是非常和藹的樣子。他看起來很有點畫卷上南極仙翁的味道,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我一見就覺得很親切。
沐復生拿出新配置好的藥,遞給葉聽風,說是給他調理內傷。
我看了那個小瓶子一眼,頗爲歉意的笑了笑。
沐復生對我笑道:“姑娘方纔出去走了走,氣色倒顯得好一些,只是別受凍了就好。”
我忙施禮道:“多謝沐前輩的救命之恩,林——詩若定當銘記於心,不敢忘前輩的大恩大德。”
沐復生摸着鬍鬚哈哈大笑:“小女娃子休要說得這麼嚴重,我把你們救好,可不是爲討你們的謝禮!”
這時候,桃妮兒仰着臉道:“爺爺,飯菜都好了。哥哥姐姐再不去吃,就要冷了,吃了涼東西,肚子會疼的。”
沐復生摸了摸孫女的頭,笑道:“小妮子,你定是餓了。”
我和葉聽風也笑起來。
山間的野味,頗有一番風味。我也難得讓禮,一連狼吞虎嚥三碗米飯,真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葉聽風不住勸我慢一點,那沐復生就笑道:“小心,噎着可不是鬧着玩的。原說你纔好,不宜吃這些,可是你又餓得慌。老朽若是給你清湯野菜,你就該說老朽小氣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讚道:“實在是前輩這裡的飯菜太香了,怎麼會這麼好吃了。”
“嗯,怕也比得上皇宮的山珍海味。”沐復生道了一句,我便看了葉聽風一眼。看他的神色,我們的身份沐復生該是一清二楚。
至了晚間,我和桃妮兒睡在一間屋子。我便想從她口裡套出一些話來。誰知,我一提那個“照顧我的哥哥”,桃妮兒就三緘其口,也不知他們是教了她什麼。小丫頭對這個問題,非常謹慎的樣子。
又說了一會閒話,她就困了。大約是睡了三天的緣故,我卻是一絲倦意也沒有。我閉上眼睛,回想着一些事情。
在我昏睡的時候,牀邊分明有個人一直在照顧着我。那個樹林一閃而過的人影,我總覺得他好眼熟。好像和前番兩次,救我和葉聽風脫離險境的黑衣蒙面人,是同一個人?
他到底是誰?
還有明明葉聽風和何靖商量是去要見佐文的,怎麼會恰巧落入到別人的圈套裡?佐文也不是那樣的人啊!對了,何靖怎麼沒有跟葉聽風一起呢?他們不是一同去的嗎?他在哪裡?難道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那個字,想都不敢想一下。
昏迷時的真實夢境一下子又撞擊到了腦海中。媽媽……我的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來。這一次,我真的全部都想起來了。我是林依。不屬於這裡的林依。
綠色小匣子帶來的時空錯位,我想到父親留下的那個小盒子。它們差不多大小,但是很明顯,不是同樣一個物品。可是,那裡面究竟會是什麼東西呢?我要怎麼樣纔可以把它打開呢?
這個盒子又讓我想到那個箱子,而那個箱子又聯想到另外一個紅色的大箱子。
猶如蝴蝶效應一般,我無可救藥的想念起慕清軒。
原來,不管是林依,還是賀蘭詩若,我都是把這個人放在了心上……
閉上眼睛,心底再嘆一口氣。
林依啊林依,你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麼。你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活下去,打開爸爸留下的小盒子,然後找到回去的路,最後……
最後,要怎麼辦?
我猛然瞪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我要怎麼辦?知曉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我又能怎麼樣呢!
這日醒來很早,山中的空氣甚是清新。我心裡很歡喜。我很開心的教桃妮兒製作梅花糕,遠遠的透過窗子看到葉聽風和沐復生邊走邊聊着天。
忽然間,覺得生活真美好。
其實,倘若能夠就這樣活下去,也不錯,不是麼?
可是,我不是真正的賀蘭詩若。我是林依。我有我自己必須要去完成的事情……
端着糕點走出來,桃妮兒眼饞了許久,我便先抓了兩塊塞到她手中,自己走出門來叫葉聽風他們。
我走到梅花樹旁,眺目看到沐復生正指着一個什麼地方給葉聽風看。
剛準備張嘴,卻聽到身後有人開口道:“詩若!”
轉身,見到那個人站在雪地中。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狐皮披風,劍眉星目,在雪景中愈是顯得清俊。我不由笑起來,略一施禮,道:“文公子好,多日不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