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五叔的桃林在黃石鎮西面的丘陵上,離鎮中心大概三公里遠,總面積五十多畝。張五叔孤身一人,桃園就是他的家,桃子就是他的孩子。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桃林中結出的桃子甜美多汁,每每在鎮上舉辦的水果節上獲獎。
陸一峰和陳正超快速地向前走着。出了鎮子後,路上已經沒有了行人,腳踏在碎石子路的沙沙聲和不知名蟲子的鳴叫聲交相輝映,更增加了天地間的靜謐,一條小路在銀白色的月光照耀下向前方遠遠地延伸開去。
陸一峰正在一邊走一邊給家裡打電話,告訴自己和陳正超在一起,讓他們不要擔心,陳正超也熱情的伯伯嬸嬸一通亂叫,並保證不會讓陸一峰受到一絲傷害,高雅珍聽陳正超說的誠心,也放下心來,只是讓他們早點回來。正說着通話突然中斷了。
陸一峰發現信號由滿格迅速變成了搜索網絡,道:“奇怪,手機在這裡怎麼可能沒信號。”
陳正超掏出自己的大號手機,道:“還是用我的手機吧,超好信號,超長待機,超多功能,超大屏幕,而且只要五百快。”
陸一峰心中好奇,湊過去一看牌子,諾亞基······
陳正超把屏幕推上,道:“我靠,Z國移動帶着我的錢跑了。”
陸一峰一看,原來屏幕不但沒有信號,連Z國移動四個字都沒有了,道:“也許回到鎮上的時候就回來了。走吧,前面就是桃林了。”
兩個人又開始漫步向前走。
陸一峰看了看滿天的繁星,讚歎道:“世上最奇妙的是我頭上的燦爛星空和內心的道德準則了。在大城市可見不到呢。”
陳正超感覺全身都酸了,輕笑地擡頭看着天空,道:“星空有什麼好看的。”
話雖這麼說,但是看的久了,陳正超突然覺得星光閃耀,無邊無盡,竟然生出一種渺小的感覺來,這才感覺到天地之威,喃喃地道:“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也能像你這麼有知識,就不會有很多人怕我卻又看不起我了吧?”
“剛纔的話是康德說的,如果你想獲得知識,現在也不晚。”
陳正超興奮道:“那要怎麼樣纔可以?”
“心裡有多想,就有多大的概率去得到。”
陳正超喃喃的重複了兩遍,彷彿有所感悟。
“如果把你的頭按進水裡,你覺得自己最需要的是什麼?”
陳正超遲疑了下,道:“空氣?”
“嗯,等你想要學習的慾望就像溺水的人想要空氣那麼迫切的時候,你就一定可以的做到。”
陳正超想了想,自嘲地搖搖頭道:“我還是做我的體力活就好了,精神文明我估計創造不了了。”
陸一峰笑了下,沒有說話。
雖然陷入了沉默,但兩個人之間的氛圍還是輕鬆和諧。真正的好朋友,不是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話題,而是在一起,就算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何況陸一峰本身就有一種奇特的親和力,讓人很容易就放鬆下來。
陳正超看着百米之外的桃林道:“今年張五叔種的桃子估計得個一等獎毫無問題了。”
“哦,爲什麼這麼說?”
“本來今年陽光不怎麼好,鎮上的桃樹都有點病懨懨的,但前幾天開始,張五叔桃林中大多數樹木都好的不行,葉子綠的彷佛活的一樣,相對應的邊上其他桃園的桃樹長的卻是更差了。很多人都說張五叔愛桃成癡,感動桃神了。”
“那我們今天去正是時候了。”
“嗯。”
邊上突然一個聲音幽幽地傳來:“只怕今天晚上你們進不去桃林了。”
陸一峰和陳正超兩人環顧四周,卻沒有任何發現,只是周圍溫度似乎陡然下降。
陳正超大聲道:“是誰,有種站出來,裝神弄鬼的算什麼本事?”
“我有沒有本事還輪不到你來評論。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麼,一隻眼睛看着前面的時候,另外一隻要注意背後。”
陸一峰和陳正超猛然轉身,看到本來空空的來路中間靜靜地站着一個渾身籠罩在黑紗中的人,黑紗如輕煙飄起,似幻似真,陸一峰和陳正常窮盡目力,卻也無法將那人的面目看清,他的胸口卻是清晰地寫着七三兩個白色的數字,字體異常清晰,但是如果認真細看的話,卻似乎有奪人心魄的力量。
聽到這個聲音時候,陸一峰就覺得有點耳熟,雖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看到黑紗人的眼神時,陸一峰卻又有了被毒蛇盯住了的感覺,他有八成的把握這個人就是當時和劉宇在一起的中年人。
陳正超道:“難道你把桃林買下來了,爲什麼不允許我們去?”
陸一峰不等黑紗人開口,搶着道:“那我們現在就原路返回,今天晚上的任何事我們發誓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提及。”
黑紗人的眼神落在了陳正超的臉上,陳正超剛想硬幾句,說如果不是看在我兄弟的面子上之類的話,但對方眼睛一瞪,自己不由得蹬蹬蹬連續後退了的三步,臉上也是一陣的發紅,低下頭竟然不敢看黑紗人,感覺手腕被陸一峰拉住,再看到陸一峰鼓勵的眼光,才期期艾艾地道:“我朋友的話就是······就是我的意思。”
黑紗人沒有說話,雙腳不動身體橫移,行動有如鬼魅,卻是將來的路讓了開來。
陸一峰低聲道:“走。”說完拉着陳正超的手臂疾步往回走。
陳正超低着頭越想越憋氣,想想自己怎麼也算見過大場面的,沒想到被對方雙眼一瞪竟然就害怕得連話也說不完整,自己不但智慧不如陸一峰,難道連勇氣都比他差麼?
在三人交錯的時候,陳正超右手猛的擊向黑紗人的下巴。這一拳不但速度很快,而且毫無預兆,陳正超相信自己絕對可以一拳將一個和自己相同體重的人擊飛。
邊上陸一峰看到陳正超出手,大驚失色,道:“請留情。”
話音未落,只聽咔嚓一聲,陳正超發出一聲慘呼,整個右手手臂卻是由一個奇怪的形狀扭曲着。陳正超剛纔只覺手臂彷彿擊打在了空氣中,而隨後一道柔和力量引導着自己手一扭,手臂隨後傳來的劇痛讓他眼睛一陣陣發黑,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不是很痛,而是明明已經很痛了,但是就是暈不過去。
陸一峰急道:“我朋友一時冒失,還請先生能夠寬恕他。”
“如果不是你喊了留情,他的傷恐怕沒有那麼簡單。手臂不用治療,在一個星期內會慢慢復原,但是三個月內他別想用這隻手去打人了。”
陸一峰將咬着牙苦撐的陳正超從地上拉起來,道:“走。”
陳正超知道自己與對方的差距太大,暗歎倒黴後在陸一峰的攙扶下慢慢往回走。
一陣微風出來,黑紗人如細沙被風吹散消失,彷彿根本沒有出現過。
遠遠的已經能夠看到鎮上的燈火,陳正超才齜牙咧嘴地道:“那個傢伙不知道是人是鬼,怎麼這麼厲害!不過也好,正好有了從王哥那裡退出的理由。”
陸一峰也笑道:“不錯,這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嗯,鎮上先出現了洋鬼子,昨天我還看到了兩個普通話說的很好的日本人,今天又碰到一個怪異的傢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你怎麼不走了?”
擡起頭,他立即知道了原因,來路竟然又被三個人給堵了,而且正是他剛纔提過的洋鬼子。而這三個洋鬼子的眼睛一起盯在了陳正超被扭成麻花的手上,眼神中流露出怪異的神色。
而託尼更是抽了抽鼻子,然後用LD文和邊上中年人說了幾句。陸一峰平時博覽羣書,LD文也偶有涉獵,雖然不能會話,但是簡單的數字還是能聽懂的,託尼說的正是七二,想到之前遇到的七三,那七二難道是劉宇?
邊上的壯漢用憤怒的語氣和託尼說了幾句,託尼則皺着眉頭反駁了,兩個人明顯的開始爭論。
維克多揮了揮手,周圍頓時安靜下來,道:“如果連特別處的人都沒見到,我們就被嚇走的話,以後還有何臉面見人?但託尼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等下我們一定要小心行事。”
這句話卻是用IN語說的,陸一峰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如果有人不怕自己的秘密被別人聽去,那他肯定就有辦法讓那個人不說出來,陸一峰卻不認爲自己的誓言現在有什麼用,低聲用方言和陳正超道:“他們的實力可能和穿黑紗的相近,現在對我們不懷好意。我說跑時你往右,我往左,同時跑,千萬不要回頭,等安全了再報警,明白了麼?”
陳正超聽到這三個人和詭異的黑紗人實力相近,心頭一顫,咬牙道:“好。”
果然託尼道:“暴龍,把他們抓起來。”
陸一峰用IN語快速道:“我可以跟你們走,但是放過我朋友,他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維克多和託尼卻是神色不變,彷彿陸一峰他們根本不存在一般向前走去。被稱爲暴龍的壯漢卻是嘿嘿一笑,昂首闊步向兩人走來。
陸一峰拉着陳正超緩緩後退,然後大吼了一聲:“跑。”
陳正超立即用左手扶着受傷的右臂跌跌撞撞地向右邊跑開。
陸一峰卻是向左跑了兩步後從地上撿起了一塊尖銳的石頭,一個變向,朝着維克多衝了過去。
如果單從體型來說,維克多和託尼明顯比暴龍要瘦弱很多,但是陸一峰相信無論維克多還是託尼的實力恐怕都不會在暴龍之下,不然也不會是由暴龍來抓他們這兩個普通人,他這麼做只希望暴龍能夠顧及首領的臉面,先來抓他,讓陳正超有一線逃跑的機會。
在距離維克多還有三米的時候,陸一峰聽到了陳正超的慘叫和身體重重摔在地上的聲音。然後陸一峰感到一股熱風從身後快速襲來,剛想屈身抵擋,只覺左腰部受了狠狠一擊,整個人都橫飛了起來,眼睛發黑,喉嚨一甜,仰天吐出一口血來,落地後卻是連滾了幾滾才趴在地上不動了。
被暴龍如小雞一樣提着陳正超大喊:“小峰······”
但還沒得及說話,下巴卻被暴龍一巴掌打落,只能嗚咽出聲,陳正超的另外一隻手卻也是軟軟垂下,似乎斷了用頭猛撞暴龍的胸口,暴龍卻似毫不在意,一手將陸一峰提了起來,卻見陸一峰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滿嘴是血,竟似死了。
暴龍微一錯愕,他自認爲控制力量雖然不能說收發自如,但是剛纔那一腳最多讓一個普通人失去行動能力而已,應該不至於踢死人。
但就在這時,陸一峰猛的睜開了雙眼,半轉身,右手石塊的尖端揚起猛擊暴龍的左眼。
這下突兀之至,暴龍沒想到陸一峰竟然裝死,但看到石頭襲來,卻是面色不變,緊閉左眼。
石塊的尖端與暴龍左眼瞼接觸竟然發出了金鐵交鳴聲,暴出了一溜火花。石塊尖端崩裂,強勁的後挫力割破陸一峰的掌心,深深的嵌入了肌肉,而暴龍的左眼瞼只是出現了一道淺淺的血痕而已。
陸一峰卻一聲沒哼,右手再次划起一道圓弧,伴着手心飛揚的血珠,狠狠的擊向暴龍的左眼。
暴龍冷哼一聲,一擡膝蓋重重的擊打在陸一峰的小腹上。
陸一峰整個人頓時變成了一個弓形,不停的顫抖着,直到暴龍提着他們趕到維克多的身後,陸一峰纔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鮮血開始隨着咳嗽不停的從嘴裡和鼻子裡噴出來,在給銀白的路上添加了點點殷紅。
暴龍眼神中閃過一絲怒色,道:“奸詐的小子,你今天死定了。”
陸一峰不顧邊上陳正超焦急眼神的阻止,一邊咳一邊笑着道:“明知敵人就在前面,卻不敢堂堂正正的前去一戰,只敢抓我們這些普通人來威脅對方,我力量雖然弱小,但是卻不會服你們這些精神上的侏儒。”
暴龍右手本來提着陸一峰的後領,聽完一聲怒吼,手一翻,陸一峰凌空一個轉身,再卻是被暴龍抓住了脖子,暴龍將他舉起,獰笑一聲道:“我是侏儒?小子,下輩子放聰明點,不要隨便去激怒比你強大多的人,因爲他們只要一下就可以將你打的萬劫不復。”
隨着暴龍右手慢慢的收緊,陸一峰感覺眼前暴龍的面目越來越模糊,空長着嘴卻沒有任何空氣進入,本來想用盡全力笑一下,說一句老子我先上天堂了,過不了多久我會來地獄看你的。但是很快麪皮紫漲,意識也開始漸漸渙散。
邊上陳正超用頭撞,用腳踢,嗚嗚着想讓暴龍鬆手,但是他這點力量,卻無疑是在給暴龍撓癢。
人的勇氣分爲四種,血勇,氣勇,骨勇,和神勇。血勇之人怒而面赤,氣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
血勇之人只可於市井之中打架毆鬥,之前陳正超揮拳怒擊七三,就可歸此類。
氣勇之人可從軍殺敵。
骨勇之人已極可貴,能捨生取義,殺身成仁。爲了能讓陳正超多一線生機,陸一峰毫不猶豫以卵擊石,而且在遇見到對方可能拿他的生命來危險劉宇的時候,他故意激怒暴龍來殺死他,所以陸一峰可歸於骨勇。
之前之所以遇到七三當即退開,首先陸一峰知道對方實力懸殊,而且劉宇一身正氣,很可能是國家的特派人員,那他身邊的黑紗人七二肯定身份即使不同肯定也相差不遠,手機信號無故就消失就可窺一斑。如果因爲他們的茫然介入而導致他們任務失敗,自己反而成爲國家的罪人,所以陸一峰才毫不猶豫的發誓之後退去。
走在前面的維克多和託尼卻似乎並不在意陸一峰的生死,難道他們只要一個人質就夠了,還是剛死屍體和重傷的人鮮血是一樣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