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下來的還有整個世界。
咦?怎麼回事?鍾瑤突然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像有雙無形大手在死死掐着她的脖子,而楚宸禹早已消失不見,眼裡只有無盡的黑暗,她又急又慌,在牀上手腳忙亂地掙扎,這才猛地一挺身,睜眼坐了起來。
竟然是做夢!剛纔和楚宸禹的甜蜜曖昧,竟然只是做夢!
她擡手去揉還昏沉着的腦袋,細細回想起睡前的事,祝青歌好像還在外面罰跪?扭頭看看窗外,太陽也下山了,不知道楚宸禹回來沒有……她正想披衣去外面看看,就見雀翎進來,端着精緻可口的晚膳。
“娘娘醒了?來洗洗臉,喝口水吧,稍後奴婢伺候娘娘用膳。”
“祝青歌呢?”鍾瑤忙不迭地問,她一時對美食喪失了興趣,只想知道祝青歌怎樣,楚宸禹怎樣。雀翎頓了頓,語氣平靜道,“娘娘睡着的時候,王爺回府了,知道事情來龍去脈後,親自接走的祝青歌。”
臥槽!親自啊!鍾瑤急得追問,“然後呢?他說什麼沒有?表情怎麼樣?就沒什麼想對我講的?”雀翎搖搖頭,不太自然地說,“王爺回來時已經很疲憊了,聽說娘娘讓祝青歌罰跪,本來很生氣,但祝青歌爲娘娘說了許多好話,娘娘又在睡着,王爺便沒說什麼。”
鍾瑤驚愕地合不攏嘴,“祝青歌幫我說好話?誰要她假惺惺裝好人啊!雀翎,楚宸禹真的沒有話要跟我講?我可趁他不在,把所有的姬妾都召了個遍,還有祝青歌……”
“娘娘,王爺什麼都沒說。”
鍾瑤聞言,神色黯了黯,滿心都是說不出的失望。
她一點都不喜歡楚宸禹這個反應,哪怕他怒氣衝衝地跑來將她從牀上拉起,罵她,打她,責問她,和她對質,她都覺得比他沉默好。難道自己已經讓他厭惡到不想多說的地步了?還是這樣做,觸碰了他的底線?
鍾瑤在腦子裡不停地胡思亂想,夢裡的甜蜜和現實的寂寥呈現出巨大反差,不禁讓她更覺落寞,她呆呆望着桌上的精緻晚膳,一點胃口都沒有。
“娘娘。”雀翎看她臉色不對,頓了頓,轉移話題道,“娘娘。奴婢聽說今日燕王在議事殿突發怪病,皇上已將接待北疆使臣的事情交給了靖王。很快,北疆使臣就會住進王府,待上一陣子。”
“哦。”鍾瑤興致缺缺。
“娘娘。這位北疆使臣,是北疆汗王多倫固山同父異母的弟弟多倫固爾,多倫固爾的母妃和親胞兄弟都是被多倫固山在奪權時殘忍殺害的,唯有他因爲年歲尚小才留下一命,如果奴婢猜得沒錯,王爺應該會藉此和他合作,扶持他上位,從而除去多倫固山。”
“哦。”
雀翎嘆口氣,繼續道,“娘娘。據說這個多倫固爾脾性古怪,愛好美色,又不喜平庸,常常做出令人瞠目的事,他一旦住進王府,必定會引起不小風波,在王爺和他成功合作之前,娘娘還是不要太出風頭。”
鍾瑤兩眼無神地盯着地面,喃喃道,“不出了,再出下去,楚宸禹會把我趕走的……”
雀翎畢竟是待在太后身邊許多年的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宮中各種陰謀算計,都一路看透無數,她又極會察言觀色,對楚宸禹的反應,反而有更深理解。
她笑一笑,“娘娘不必灰心,在奴婢看來,王爺冷落娘娘,實則是在保護娘娘,經過今日之事,府裡上下都會知道,娘娘罰了王爺從前最寵的祝青歌,王爺因此對娘娘心存芥蒂,不願相對,如此一來,多倫固爾進府,最先注
意的就是祝青歌,而不是娘娘了。”
真的是這樣?鍾瑤的心鬆動了一下,嘴上卻道,“可是……我長得又不美,就算不冷落我,那使臣進來,也不會注意到的。”
雀翎這回沒說話了。
憑她敏銳的直覺,她真想告訴鍾瑤,多倫固爾只要進府,就一定會對她產生興趣。多倫固爾脾性古怪,鍾瑤也透着股機靈勁兒,多倫固爾愛好美色,鍾瑤灑脫不羈,多倫固爾不喜平庸,鍾瑤常常驚世駭俗,這樣想來,還真是天造地設的般配一對。
所以王爺,一定也很擔心吧。雀翎想。
三日後,北疆使臣多倫固爾風光來樑,一來,皇上就舉辦了大型宴會接待。
聽說這次宴會,京都的皇親國戚都會出席,這其中就有變成半個男人的乾王楚宸煥,癢症還沒徹底根治的燕王楚宸紀和靖王楚宸禹了。本來身爲靖王王妃的鐘瑤也該出席,但楚宸禹早就派人傳了話,說她不善處理家政,要在府裡好好反思,免得在外面給他丟臉。
這話說得真是毫無夫妻感情,而且他還不屑於親自說。
於是靖王府裡上上下下,都在私底下悄悄感嘆,王爺還是喜歡側妃多一點啊,哪怕是仙女,都奪不去半分寵愛呢。
皇后在宴會上不見鍾瑤,急得很,只聽人回話,靖王妃突然病了,在府裡沒法出來,便更覺古怪,忍不住猜測,難道是被小禹欺負了?上次鍾瑤進宮拜見,她感覺特別好,還以爲小兒女夫妻和諧,所以也就格外放心沒多盯着,結果這纔多久啊,就不對勁了……
“多倫固爾親王,此次出使我大梁,路途遙遠,難免顛簸,又擔負兩國之重任,朕極爲看重,三皇子早已在府上好好準備,給你接風洗塵,你與他年歲相當,有什麼事,儘管和他說吧。”皇上突然出聲,引起了皇后注意。
這就是將議和一事全盤交付楚宸禹的意思了。
本在座下喝酒的多倫固爾,聞言站起身來,將手按在左肩,微微彎個腰,朗聲道,“大梁皇帝,我們北疆最看重英雄,我多倫固爾更是隻喜歡和有能耐的人親近,恕我大膽一句,放眼你們大梁的幾位皇子,好像……都挺文弱的嘛。”
真是出言不遜。
皇上眉頭一皺,面色微恙,卻礙於天子威儀,沒有明顯動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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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倫固爾又補充一句,“大梁皇帝,你還是隨便給我準備一座府院吧,我就不高攀你們皇子了,省得到時意氣不和,產生摩擦,傷了你們嬌貴的皇子。”
“你這小子,幾個意思!”楚宸煥忍不住叫嚷道。
皇上極其不悅地掃過一個眼風,盡顯銳利,楚宸煥這才訕訕閉嘴。
多倫固爾稍顯傲慢地揚起下巴,輕蔑地看了看在座的三位皇子。
大皇子楚宸煥,賊眉鼠眼,一副奸相,眼睛總是不老實地滴溜溜轉,行爲舉止頗顯輕浮,而且,據說他還是個不能生兒育女的假男人。再看二皇子楚宸紀,倒是面如冠玉,可怎麼看都透着股文氣,這樣的男人,他不欣賞。
還有那曾經赫赫有名的三皇子楚宸禹,如今容貌半毀,是個風采不再,雙手殘廢的草包,真沒必要放在心上,大梁皇帝還想讓他接待,真不知是什麼用意。
“嗤。”多倫固爾從鼻尖發出一聲輕哼。
“這樣吧。”局面緊張之際,楚宸禹從容起身,對他道,“我大梁重視的是文武雙全,又以禮教爲先,想不到卻讓多倫固爾親王誤認我大梁沒有拿得出手的人才。小王不才,論文論武
都比不過幾位皇親和朝中大臣,但出於欣賞,也想和親王比試一番。”
多倫固爾微一側臉,玩味地看向楚宸禹。
這位靖王比他想的有意思,鷹不會因爲斷掉翅膀,就放棄翱翔的天空。
“好!若你贏了我,我必將你十二分地看重!別說住你王府,哪怕住你門前廊下,我都願意!啊?哈哈哈……”多倫固爾不假思索地答應道。
在座衆人皆皺了皺眉,韃子就是韃子,說什麼都隨隨便便的,一點規矩都不懂。
楚宸禹點點頭,從座前越到大殿中央,左手利落抽出腰間長劍,微微躬身,禮貌道,“親王,請賜教吧。”多倫固爾也取下別在背後的長鞭,握在手中,對他豪邁抱拳,“請。”
霎時,一道白光如虹貫出,直擊多倫固爾面門,多倫固爾忙側身一閃,揮出去的鞭子就像銀蛇蜿蜒,“唰”地抖了條線,反逼向楚宸禹。楚宸禹身手靈活,迅速回身,往後一仰,就向多倫固爾露出的側身空檔刺去,多倫固爾見狀趕緊後退,不料失手脫了鞭子,忙以掌抵擋,楚宸禹的劍瞬間在他手上挑了幾道血痕。
皇上微微一笑,心裡自是得意。皇后卻看着緊張,生怕楚宸禹有什麼意外。
多倫固爾面有急色,慌忙一躍至楚宸禹身後,勾住鞭子末端,再次狠狠打去,楚宸禹淡然持劍,主動將劍身迎上去,那鞭子立時繞上,“蹭蹭蹭”足有三圈。多倫固爾稍有放鬆,自以爲扳回一成,誰料一口氣還沒喘完,鞭子就在劍上寸寸爆裂,一股強大內力猛地襲來,多倫固爾避之不及,被震得後退好幾步,悶咳出一口鮮血。
楚宸禹這才優雅收劍,再次躬身,禮貌道,“親王,失禮了,就點到爲止吧。”
吃驚的不是多倫固爾一個,而是所有人。
一年半了,多少人將大梁靖王從尊貴無雙到落魄殘廢的失勢看在眼裡,有人竊喜,有人唏噓。褪下加諸於他身上的權勢,他不過是個在王府尋歡作樂的敗寇。可如今,即便沒有那些尊榮,他也一樣風采出衆,奪人眼目。
“宸禹,你的武功恢復了?”皇上有些不自然地問。
“回父皇,兒臣不僅武功得以恢復,右手也已經無礙了。”楚宸禹說着,兩手自如地相握,單膝跪地,行了個禮。
皇上眼裡閃過一絲複雜情緒,點點頭,威嚴道,“起吧。你能徹底痊癒,朕就放心了。只是,連宮中太醫,民間神醫都束手無策,現如今,你又是怎麼好的?”
“回父皇,是兒臣的王妃。”
此話一出,席間立刻竊竊私語地議論起來。世人都說靖王新娶的王妃是深山仙女,道行極深,果然啊,連這等嚴重的殘疾都能治好。
皇后聽了,更加激動,一直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楚宸禹神色肅然地立於大殿中央,身形修長,錦衣翩然,他微擡起手,在寂靜無聲裡,緩緩取下遮住半臉的銀玉面具,大殿裡頓時倒吸涼氣一片。
無暇俊容,比之從前更加英氣逼人,在他桀驁的眼眸裡,沉澱出一絲沉穩寧靜的氣質。
大梁靖王,依舊羨煞京都。
“不僅如此,兒臣的容貌也恢復了。”
在旁的多倫固爾不禁揚起一抹讚賞淺笑,還是這位皇子入得了眼。此時他甘拜下風,已經非常願意由楚宸禹接待,更覺得住進靖王府是一種對他的尊重和認可了。
更重要的是,他很好奇,什麼樣的王妃有如此大的能耐。
仙女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