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裡回到王府,鍾瑤收拾完畢歇在牀上,躁得不得了。她思來想去,發現自己真的智商捉急,多倫固爾說一切都是楚雲舒那孩子搞的鬼,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楚雲舒讓乾王妃帶他去琉璃臺,那爲什麼乾王妃會在湖心亭落水,而楚雲舒沒事?還有燕王,竟然詛咒她好日子過到頭,到底在暗示什麼呢?
一大堆問號盤旋在腦海裡,鍾瑤想不出個所以然,趴在牀上邊扭枕頭邊嘆氣。
扭着扭着,楚宸禹的頭就歪過來了。
“哎呀。”他睜開疲憊的雙眼,瞪着自己被蹂躪得不成形的枕頭,很是無語,“你喜歡玩枕頭玩自己的去,我都困死了。”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鍾瑤嘟嘴道。
楚宸禹將枕頭撫平,重新靠在腦後,安然地閉眼,一勾嘴角,輕鬆道,“那是自然,多倫固爾總算走了,我是要好好睡一覺的。”
“你不想知道下午都發生了什麼嘛?”
楚宸禹的氣息一滯,卻未擡眼,只頓了下就繼續暢然道,“不管發生什麼事,王妃好好躺在本王身邊,本王就不想追究其他,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鍾瑤微微抿脣,輕輕靠在楚宸禹的胸膛,“楚宸禹,有你真好。”
有你,就好像可以抵禦所有的爭鬥陰謀,無論外面多麼險惡,都能在你的懷裡找到溫暖和安定。就算知道前路很難走,但只要想到你還在,就能瞬間滿血復活,喜歡一個人的感情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喜歡一個人,好像突然有了弱點,又好像突然有了鎧甲。
鍾瑤想着,眼角有些溼潤,聽見楚宸禹輕淺均勻的呼吸,像是睡着了,忙往他懷裡蹭了蹭,也閉眼安寢起來。
七日後,多倫固爾親王在北疆起事,暫且解了羅國兵臨城下的燃眉之急,又聯合大梁部隊,將多倫固山汗的勢力趕盡殺絕,眼看多倫固山王權垮臺,多倫固爾佔了上風,就要一統草原成爲霸主。楚宸禹一向驍勇善戰,便被皇帝遣到戰場輔助樑兵,聖旨來得都不夠鍾瑤好好和他說幾句道別話。
依依不捨地送走楚宸禹後,鍾瑤就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事有蹊蹺。
隱約總會想起燕王那句,“你的好日子快過到頭了。”
別是他在背後搞什麼小動作吧!
並未來得及細想,宮裡就下了道旨,這旨真是叫鍾瑤有苦難言。
她將手裡把玩的藥粉罐往桌上重重一撂,瞥了眼在旁收拾藥箱的雀翎,嘆氣道,“燕王竟然在皇上面前舉薦我去給乾王看病!我還以爲他要怎麼整我呢,沒想到出了個這麼損的招!你說我是不是作繭自縛啊,我在乾王身上做手腳,害他在宮宴上涕流不止,現在又趁機裝病,皇上倒把我順手推到火坑裡去了!”
雀翎一斂容,慌忙警示道,“王妃娘娘,雖說是在自己府裡,可隔牆有耳,妄議聖上可是大逆不道的,若叫有心人聽了去……”
“哎呀。沒什麼好怕的!”鍾瑤豪邁一揮手,滿不在乎道,“皇上不是看重我仙家之女的身份嘛,御醫治不好乾王,偏要我去治,要跟我算賬,也得等到我治好乾王以後。”
“娘娘只需在乾王府保護好自身即可,拖延稍許時間,靜待王爺凱旋,王爺自會爲您籌謀的。”雀翎心思縝密地籌謀道,想想,又皺眉道,“乾王那邊剛殆了王妃,咱們王爺又剛剛出徵,這就一道旨意把您安置在乾王府了,確實挺不合禮數,還不知外頭要怎麼說呢……”
鍾瑤自然知道可依靠的人只有楚宸禹,不過楚宸禹不在,她也不怎麼害怕,反正去乾王府也是有其他事要辦。
“給別人說唄,還能怎麼着我不成?怪就怪我這仙家之女
的身份,什麼不合禮數的事情啊,安了個怪力亂神的名頭,就都合禮了。”
“是。”雀翎答道。
鍾瑤改而用手隨意叩着桌面,輕輕道,“正好是個機會,我去探一探虛實。”
乾王府裡剛過了王妃頭七,鍾瑤就奉旨駕臨了。平日裡鋪張浪費,奢華極致的乾王府,每個角落都應景地掛着素縞黑布,來來去去的下人也都繃着表情,不多言語,更不敢展顏。侯在府門前接她,爲她應承事務的乾王府管家,更是一開口就聲音嘶啞,帶着濃重的鼻音。
嘖嘖嘖。戲演得真足。
“總管啊,你們家王爺還好吧?”鍾瑤故作關切地吟吟笑道。
“回靖王妃的話。”總管將腰彎得極低,“王爺這幾日過於哀痛,身子精神都很不好,也虧皇上體恤,指了您來,還要勞煩您給王爺診上一診。”
“當然,你們王爺就包在我身上!”鍾瑤慧黠一笑,要演戲,陪你們演着就是了!她沉吟片刻,又不經意地問,“小世子呢?他怎麼樣?”
總管一怔,隨即訕訕笑道,“世子年幼,遭逢喪母,又能好到哪裡去呢……”他像是萬般憐惜和不忍地直嘆氣。鍾瑤趁機道,“我跟你們世子也有過一面之緣,見他小小年紀就聰穎伶俐,很是喜歡,待我給乾王見診過後,順道也去看看他。”
“這……”總管似是爲難。
“我想乾王哀痛過度,肯定顧不上世子,管家你也說了,世子年幼就喪母,還是讓我去看看他妥當些,免得落下什麼憂思傷神啊這種不在意的病來。”
總管邊爲她引路邊做思考狀點頭,心裡暗想,這靖王妃果然刁鑽,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不知打着什麼鬼主意呢,害乾王爺一聽她奉了皇上旨意要來小住,就嚇得躲在屋裡不出來。
“總管,你想什麼呢?”
“哦,沒什麼,娘娘這邊請。”總管回過神,將她引到一間雅緻的屋子外面駐足,“娘娘先安置下,老奴這就打點人手丫鬟什麼的過來伺候,至於世子,等老奴去稟明瞭乾王再說。”
“不用了。”鍾瑤不容置疑地直接回絕道,“我給乾王見診的時候親自說就行。”她促狹地上下打量總管一番,隨即笑道,“乾王何時起身,方便見診吶?”
總管渾身顫了顫,“這個嘛……”
“我瞧着再過四個小時差不多太陽就下山了,剛好夠我吃吃飯洗洗澡什麼的,四個小時呢,就是兩個時辰,我兩個時辰以後去給乾王見診,麻煩總管去說一聲啊。”
總管被她一席話徹底憋住了,哪有這樣擅作主張的呀?不是應該乾王先發話嗎?
“聽到沒?還愣着做什麼?”
“是是是!”眼前這位靖王妃實在不好惹的樣子啊,還是先去找乾王商量吧,總管立刻落荒而逃,“老奴都記着了,這就退下了。”
鍾瑤見他灰溜溜的背影,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倒是挺開心的。”
一個小人兒大大咧咧地走進屋來,面色紅潤,皮膚白皙,眉眼可愛得像個粉糰子。
“是你啊。”鍾瑤忙招呼他過來坐,“世子過來坐吧。”
“算了算了。”他像個小大人般斂着眉目,自如地坐到鍾瑤對面,儘管還透着稚氣,說話的神情卻像個老學究,“以後沒人的時候,你叫我雲舒,我叫你鍾瑤吧。”
“嚯!那多沒規矩!還有,你怎麼能隨意打聽你三嬸我的閨名呢!”鍾瑤瞪大了眼睛。
楚雲舒好笑地斜了她一眼,“看你也不是什麼規矩人呀,哦不,你是仙女。仙女的閨名全天下人都知道,還要我去打聽嗎?”
竟然被這小孩子揶揄了一番!鍾瑤沒好氣地翻了個白
眼。
“本來還擔心,王妃去世的事情對你會有影響,現在來看,是我多心了。”鍾瑤悶悶道。
“能有什麼影響?上次我就跟你說過,她不是我的孃親。”
鍾瑤眉頭輕輕皺了起來,想到多倫固爾那晚說的話,“告訴你,我派人查了乾王妃爲什麼會出現在那兒,結果都是那個小世子搞的鬼你知道麼!”不由疑竇深深,思慮之下,又隱隱覺得毛骨悚然。
“喂!你想什麼呢!”楚雲舒揚聲道。
鍾瑤忍不住擡手,抄起桌上一個瓷杯,就用力向門上擲去,門果然被擊得死死合上。楚雲舒有些訝異,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鍾瑤極其謹慎地低聲問道,“你老實告訴我,乾王妃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楚雲舒一愣,擺出小孩子慣有的無辜表情回望着她。
“從沒有人說,她的死和我有關係呀……”
“你別騙我!快說實話!”鍾瑤心急道。
楚雲舒這才漸漸收起表情,眼裡滿是一個小孩子絕不可能出現的淡漠,“沒錯,是我乾的。”鍾瑤不可置信地深吸一口氣,顫抖急道,“你怎麼幹的?”
“我讓你替我跟宮女傳話,讓王妃接我到琉璃臺,但是我故意先行跑開了,她沒尋到我,宮宴又快開始,所以她就按照傳話想起到琉璃臺找我,以爲我是貪玩自己去了。事實上,琉璃臺就在湖心亭邊上,那裡早有北疆人部署,就等你踏足,結果辦事的北疆人分不清你和她,一時誤認,便將她當作你推下了水,而這一切,差不多都在我的預料中吧。”
“你!”鍾瑤震驚之餘又氣急,狠狠瞪着楚雲舒,本來覺得他十分可愛,又與自己意氣相投,心裡喜歡得緊,卻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然狠辣如斯,竟是連大人都比不得的!
“我知道北疆人會對她不利,你也清楚我很討厭她,我這樣做,也是救了你一命。”楚雲舒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並不瞭解你與北疆人的糾葛,也不瞭解讓她代你去會發生什麼,總不會是好事罷了,她的死,我也確實挺意外。”
鍾瑤的眼神黯了黯,良久才平復心情。
她有些頹然道,“你說得沒錯,你只是略施小計,最後害死她的,還是我,說到底,是我和多倫固爾之間的恩怨連累了她……”
“我不知道你會怎麼想我,但是有些事卻不得不對你說,就是不知道你信不信。”
“什麼事?”鍾瑤警惕地看着他。
“我不喜歡乾王府,更不喜歡乾王世子這個身份,還很討厭那個父王。你現在來得正好,我要你幫我離開這裡。前些時候,二叔來過府裡和父王說話,還跟着兩個奇怪的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個青年才俊,女的是個老婆婆,他們語裡提及到什麼俠義幫,宿命,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秦少陽和前聖女?鍾瑤驚出一身冷汗。
“我不說你也知道啊,很多事都是衝着你和三叔來的,現在三叔不在,你孤身一人進來,恐怕會有波折。不過你放心,在乾王府,我會護着你的。”說完,楚雲舒漾開了一抹可愛天真的笑容。
換做平時,鍾瑤該笑話他人小鬼大了,可如今,她卻是半點都不敢開玩笑。
楚雲舒的心計深沉,小小年紀就展露不凡,真可怕啊。
她膽戰之際,沒頭腦地問了一句,“你不會是穿越的吧?”
“什麼?”楚雲舒不解。
“沒什麼,沒什麼。”鍾瑤呵呵笑着,對他連連擺手。
“服侍你的丫鬟該來了,我就先走了,你不用怕,凡事隨意就好。”他機靈地眨眨眼,“反正我父王也不是真病,你也能猜到。”說罷,像個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出了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