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說完,唐宋也不理會這些人的目光,上前應道:“微臣遵命。”
他轉過身面向衆人,微笑着說道:“在下聽說禮部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科舉考試的試卷爲十年一週期,也就是今年的考卷實際上是十年前已經用過的。”
百官聞言紛紛交頭接耳,看來他們中還是有些人是不知道這消息的。唐宋沒有理會他們的喧鬧,繼續講道:“順着這條線索,我和王大人又發現了幾樣線索。這第一,那份十年前的考卷被人掉了包。而這掉包之人就是兇手了。”
“考場書房管理疏鬆,兇手潛入後輕而易舉的取走了這份十年前的考卷。之後他將考卷交給了第一名死者程渝。程渝得到答案後,便抓緊謄抄了一份,將真跡交還給了兇手。兇手又用同樣的手段收買了孔令庵、史今二人。於是第一場考完,程渝早早交了卷,按事先約定好的到書房處等着接收剩下幾門的答案。不料兇手竟將他殺死在書房。第二條線索,我在現場發現了迷煙的殘留,想必兇手是將程渝迷倒後殺害的。佯作“偶然”趕到的孔、史二人和被他們引來的另兩名舉子發現了兇案現場,他們又依計誣陷舉子寇準,於是本屆頭榜兩大熱門程渝、寇準都不幸和中榜無緣了。在下斗膽翻看了那些舉子的試卷,發現程渝、孔令庵、史今與另一人的答案完全相同,一字不錯。於是設下局,將那兇手繩之以法。”
趙光義聽完嘆氣道:“可惜那兇手冥頑不靈,最後也沒有供出幕後主使。不過兇手伏法,總算對百姓有個交代。”
說罷,趙光義看着唐宋又問道:“你說有四人答案全對,那最後一人又是誰?”
唐兄,你若是個聰明人,千萬不要在這朝堂上供出那盧多遜。王化基緊張的看向唐宋,偷偷瞥了眼盧多遜,果然,這位盧尚書一臉冷峻的盯着唐宋,倒是絲毫不亂陣腳。
“是兵部尚書盧多遜家的小公子盧又元。”
百官譁然,紛紛看向盧多遜。盧多遜臉色十分難看的冷哼道:“荒謬,老夫的孫子向來品行端正,天資卓越。老夫保證他絕不會做出這種謀人性命、傷天害理之事,唐大夫,你血口噴人該當何罪!”
“唐宋,此話當真?”趙光義眉頭緊蹙,追問道。
“臣不敢撒謊。”唐宋拱手道“盧大人錯怪了,微臣只是說盧公子參與舞弊,並未說他是本案主謀。盧又元受奸人指使,一時鬼迷心竅參與了舞弊,和史今一樣也是重罪。”
盧多遜終於變了臉色,低沉着聲音向趙光義行禮道:“官家,唐宋一面之詞未必可信,老臣以爲應該詳細調查後再做論斷,決不能誣陷好人!”
“官家,在下也認爲應該開堂問審,臣查探到盧又元只是一位幕後人物手中的的棋子,說不定此番審問可以從盧又元嘴中問出些線索來。”
這一次,不只是盧多遜,連趙廷美也沉不住氣了。趙廷美走向前拱手道:“今日是爲兩位有功的臣子封賞,這斷案之事還是之後私下再談比較好。兩位莫要在朝堂上爭執了。”
“也好。”趙光義聽了許久終於說道:“那就明日午時,在南衙由皇弟你親自主持開堂問審,屆時,朕也會到場。今日退朝吧。”
“退……朝……”
“哼!”
盧多遜看了眼唐宋,冷哼一聲,甩袖離去。王化基見百官散了,走上前,焦急的說道:“唐兄,你公開和兵部尚書撕破了臉皮,難保他不會暗算於你。盧尚書門下甚多,又是出了名的護短,你實在太沖動了。”
“我知道。”唐宋有恃無恐道“此番,我自有保全之法,其實我怕的主要不是盧多遜這老匹夫……算了,王兄,我們也走吧。”
“唐大人留步。”
聽到背後有人喚他,唐宋好奇的轉過身去,沒想到喚他的人竟是樞密使曹彬。曹彬看上去比起三個月前看起來一點沒變,精神抖擻,似乎曹府的遭遇並未對他造成多大的打擊。唐宋恭敬的低下頭,行禮道:“參見樞密使。”
曹彬臉上掛着微笑,淡淡道:“上次一別,已有三月。唐管事如今也成了唐大人,世事難料啊。”
“樞密使,唐宋辜負了您的信任。”一看到曹彬,唐宋腦海中又浮現了曹府那悲慘的畫面,不由鼻子一酸。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現在同朝爲官,老夫只是念在舊情,纔來提醒一句。”曹彬淡淡說道“唐大人,扳倒盧多遜不打緊,但是我勸你千萬不要再牽扯到其他人,因爲官家的心思,你我都猜不透。”
曹彬默默走出了大殿,只留下唐宋還呆呆的站在原地。
“沒錯,我幾乎忘了。雖然我有把握真正的幕後主使是趙廷美,但是並沒有真憑實據,何況,官家的心思……罷了罷了,我如今這樣已經是在給自己四處樹敵了。”
汴梁的殺人案件破獲了,科舉考試也終於落幕。大理寺外,洗脫嫌疑的寇準也被從牢裡放了出來,看着茫茫人海,寇準的心如同落入了數九寒天。
洗脫了嫌疑又如何,科舉結束了,他的仕途還未開始便已結束。變賣了全部家產才籌得的今年進京趕考的路費,明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重考了。寇準慘笑着看向天空,忽然被人從身後推了一下。
“瞅啥呢,太陽有什麼好看的。”
寇準轉過身來,茫然道:“唐大人?”
唐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錯,不錯,挺壯實的,回頭把你交給王化基,總能在大理寺謀個差事。”
“大人……”
“不多說了,你的行李我幫你取來了,拿好了。我還有些急事,先走一步。告辭!”
寇準接過行李,摸着裡面似乎有些堅硬的東西。打開一看,原來是幾錠白銀。“撲通”一聲,他跪了下來,朝着唐宋離去的方向,伏在地上泣不成聲。
東宮。唐宋回來收拾自己的東西,本想和趙元佐打個招呼,不料這位小王爺此時竟然不在宮裡。唐宋留了封書信,扛起行李,和東宮的衆人一一道別。
“唐舍人!唐舍人!”小王爺本來在外面閒晃,聽說唐宋回府,就風風火火的趕了回來。一進門,看見唐宋收拾停當的樣子,不由愣道:“唐舍人,你要走了?是不是父王因爲上次的事罷了你的官?你別走,我,我去找父王評理去!”
唐宋微笑着在他身前行禮道:“千歲,臣是因爲辦案有功,要升遷了。今後不能再侍奉千歲了。”
“你升了官!”趙元佐瞪大眼睛道“升了什麼官?”
“額,是官家親封的朝奉大夫。”
這下不只是趙元佐,前來送行的人紛紛睜大了眼,像看白癡一樣看着唐宋。
“我的唐舍人,你真是個大棒槌!”趙元佐似乎感到十分沒面子的說道“朝奉大夫就是個幌子,朝廷根本不會專門安排地方住,唉,你還是把行李放回去吧。”
其實朝奉大夫這個官職,還是大宋開國後纔有的。每逢上朝便應召議事,並沒有具體差事。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朝庭命官,卻在古徽州遭到了廣泛的“貶值”,便是普通人家的男子,也有互相敬稱爲朝奉的。
據說當年,趙匡胤擁兵南下,平定歙州(徽州)時,徽州人簞食壺漿,夾道相迎,場面十分的熱烈。趙匡胤見了很受感動,就停車對大家說:“多謝汝等朝奉!”意思是說,多謝你們的朝拜與禮物奉獻。但徽州人由於高興,卻一時理解錯了,以爲皇帝聖旨口,親口封他們爲“朝奉”。於是一個個喜不自禁,紛紛以“朝奉大夫”自居。
時至今日,徽州人依然稱自己的爺爺爲朝奉,徽州休寧方言區如屯溪稱“老朝”或“朝”,歙縣則稱朝奉。
唐宋鬧了個大紅臉,囧囧的又把行李收了回去。趙元佐看着他的衰樣,嘿嘿笑道:“唐舍人這麼糊塗,不知明天叔父會審時會不會也是這般糊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