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汴梁城的門禁纔剛剛開放,街道兩旁卻已稀稀兩兩的有了許多小販。太平客棧的店小二打開店門,開始招待南來北往的顧客。自從宋遼交戰以來,太平客棧每天都會接待大批大批形形色色的客人。這些客人有的是穿戴豪華,來京覲見的地方官員;有的是一身鐵甲,脾氣暴躁的軍爺;還有便是衣着平凡卻出手闊綽的江湖異人。太平客棧不論身份,不問過往,不管你是哪路神仙,只要有錢,那你在太平客棧就是爺。太平客棧,也成了汴梁城內一處風雲際會的場所。
“砰!”一聲,客棧的大門被人狠狠踹了一腳。正忙着招呼客人的跑堂聞聲連忙扭頭看去,只見一名衣着華麗的白麪公子帶着一名下人正站在門口,臉上盡是不悅之色。看到大門都被踢得變了形,跑堂的顧不上心疼,連忙陪着笑臉迎上前:“哎呦,趙公子,是誰惹得您生這麼大氣啊。來來來,快請上座,小的給您準備茶水。”
那位趙公子冷哼一聲,走上二樓,伸手推開樓梯邊靠右一間房間的門,正要跨進去,卻見一清秀少年坐在桌前,正面色不善的看向自己。頓時,趙公子臉色一寒,扭頭向跑堂質問道:“本公子訂下的天字閣,你們太平客棧如何卻又許給了別人,難道是看不起我趙從約嗎?”
聽他這麼一說,樓下吃飯的人紛紛向樓上看去。趙從約是誰,這汴梁城可無人不知。莫說他爺爺是前任宰相,當今太子太傅趙普,他爹趙承宗也是官居羽林大將軍。只是這趙從約在汴梁城卻實在沒有什麼好名聲,坊間流傳着不少他欺男霸女、流連風月場所的說法。
跑堂的被他這麼一問,連忙解釋道:“趙公子,不是小的大膽,只是這位白公子半個月前便已訂下了這天字閣三天,這些小的之前也通報過趙公子的……”
“混賬!”趙從約擡手一巴掌,打的跑堂的一個踉蹌,怒道“難不成本公子不吩咐,你就不知道爲本公子留下這天字閣?還要本公子教你做事嗎?”說罷又欲擡手打人,卻覺手腕吃痛,動彈不得。趙從約扭頭看去,只見那白姓男子不知何時已近身扣住了他的手腕。不平不淡的道:“趙公子想要這天字閣,在下自然願意讓出,趙公子又何必爲難他一個下人。店家,爲我再備一間客房便是。”
跑堂的連忙捂着臉領着白姓男子去了別處,趙從約呆站在原地,一聲不響。他也是自幼習武多年的,剛剛那人能夠在他發覺之前近身,並且一招制住他的命門,絕對是輕功與擒拿的雙重行家。這個人,是什麼身份?
“趙公子,既然天字閣已經空出來,那我們進去談吧。”一直站在趙從約身邊,默不作聲的那名下人輕聲在趙從約耳邊說道。
“嗯。”趙從約回過神來,又看了眼白姓男子所去的房間,轉過身來領着那名下人進了天字閣。
趙從約進了房間,毫不謙讓的往座位上一坐,看着那名下人說:“唐管事可放心在此處等待,等天黑之後,我自會安排人接你一同進宮。”
那名下人正是唐宋假扮,此刻房中無人,他也不再做作,拱手道:“唐某代曹家代老爺謝過公子與令尊。若無令尊開恩,唐亮萬難入宮。”
趙從約得意的笑了笑;“我爹是羽林大將軍,把你扮作羽林軍帶進皇宮不費吹灰之力。”說罷,趙從約起身向外走去,從唐宋身邊經過時停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唐管事與我年紀相仿,卻是膽量過人啊。曹家與我趙家是世交,所以我趙家也是盡力而爲。不過……”趙從約嘿嘿一笑道:
“若是曹家註定難逃此劫,到時唐管事可來太傅府尋我,本公子絕不虧待你。哈哈哈哈哈……”
趙從約走後,唐宋苦笑一聲,看來這位趙公子把他當成了膽大包天的亡命之徒,想收爲己用。可惜,他唐宋本來就沒想過攀附權貴,此間事了,就和沐兒一起浪跡天涯快活一生吧。
入夜之後,趙從約果然派人接走了唐宋。唐宋依照之前的計劃,混在羽林軍中進入了皇宮。走了幾柱香的時間,終於走到了一處僻靜所在。羽林軍中一位隊長對唐宋說道:“唐公子,這裡便是樞密使所在之處。半個時辰後,我們會再從這裡經過,你必須在那之前與我匯合,否則,便會誤了出宮的時辰。”
唐宋告別了羽林軍,走到那房間外,輕輕叩了叩門,不多時,一位身着素衣的老者打開了門。老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唐宋,道:“羽林軍的人?老夫不曾喚你,你來做甚?”唐宋曉得眼前這個看似平凡的老人便是後世赫赫有名的曹彬曹大將軍,按照曹安事先吩咐的,唐宋做了個手勢,低聲道:“樞密使,我是曹安老爺的人。”
曹彬笑道:“我兄曹安在外經商,在羽林軍中並無故人,你誑我作甚?”
“樞密使”唐宋掏出一枚古樸的戒指遞過去說“在下唐亮,是曹府的管事。”
曹彬接過戒指,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環顧四處無人,於是說道:“進來說。”
關好房門,唐宋俯身行禮道:“小的唐亮,奉曹安老爺之命,特來解救樞密使大人。”曹彬示意唐宋起身,端詳了他一番,問道:“我兄長派你來,想必是十分信任你。那我問你,你要如何解救我?”
“老爺的意思是移花接木,將走私一事全部攬到曹府其他人身上。所以,特令小的來和樞密使設計。";
“果然啊。”曹彬嘆了一口氣,又問“那大哥可有說是何人?”
唐宋猶豫一番說:“實不相瞞,正是老爺自己。老爺說,要幫曹府避禍,只能是他自己,別人,瞞不了官家。”
“他也瞞不了。”曹彬淡淡的說道“唐亮,你知道我被軟禁與此,爲何從未給曹家帶消息要救我?”
“這……”
“因爲,官家這一次,並不是真的要動我。”
“啊?”唐宋有些暈了,曹彬那邊繼續說道:“外人都以爲官家是要借這個機會剷除我這個開國老臣在朝中的勢力,可惜他們都小看了官家。官家即位以來雖然對我等老臣頗爲忌憚,卻並未真正動過手。這次,官家真正想對付的,是夏州。我曹彬雖然是太祖提拔的人,但對當今官家也是忠心耿耿,這一點官家心裡清楚。官家將我軟禁於此,不過是爲了制約曹家,斷了與夏州的交易,進而挾持夏州。夏州在宋遼間搖擺不定,一直是官家的心頭大患。官家要對付大遼,夏州,一定要穩住。”
“難道官家不會懷疑曹家和夏州有所勾結嗎?”唐宋忍不住問道。
“不會。";曹彬爽朗的一笑道“你可知道一直對我曹家十分關照的那位貴人?”
“難道說……”
“不錯,這個消息我從未告訴過別人,那位貴人正是趙官家。哈哈哈,想我曹家十幾年來把持着霸州的軍火交易,自以爲奇貨可居,其實卻一直是官家的一顆棋子。早在官家還是開封府尹時,就已經暗地裡在和曹家合作。現在官家自己切斷這條貿易線,夏州就失去了最大的軍火來源。夏州鐵匠雖是天下之最,但只精於兵器箭矢,對鎧甲的製作卻不如我曹家。夏州鐵礦貧乏,想要自己鑄甲絕無可能。所以,夏州勢必要向我大宋低頭了。“
唐宋聽出了一身冷汗,又說道:“這麼說來,曹家就安全了?”
“不盡然。若是夏州情急之下與大宋撕破臉皮轉而與遼國聯手,那就不妙了。麟、府二州礦產豐富,會州又多鐵匠,如今定難五州爲夏州馬首是瞻,若再讓夏州一統麟、府、會三州,官家就無法再挾制夏州。那是,纔是我曹家滅族之日。”
曹彬的眼睛直視着唐宋,說道:“我曹彬一生戎馬不懼死。然而若不能保全曹家,我死後無顏見列祖列宗。官家心黑,如今我曹彬
只有用最後一手了。你回去後,可告訴我兄長,盡曹家一切能力恢復軍火線,繼續向夏州運送軍火。而且不僅要運,要加速加量,還要讓官家知道。而我曹家車隊回程時會帶回夏州李家給官家一封信,信中告訴官家只要這條軍火線不斷,夏州不但不反,還會幫大宋牽制大遼在西北的勢力。你說官家他,會不會動心?”
唐宋終於明白這位樞密使打的什麼主意,這一招,太過險惡,無論成功與否都會觸怒趙光義,只是時間緊急,或許這真的是解救曹家的唯一辦法了。
唐宋算了算時間,是時候離開了。於是拱手告別道:“大人,唐亮會把消息帶到,至於之後的計劃,我想曹老爺自會定奪。”
“嗯。你且去吧,這皇宮中藏龍臥虎,小心被發現了蹤跡,你好自爲之。”曹彬說完,就轉過身去。
匆匆忙忙混在羽林軍中出了皇宮,唐宋正準備繞路回太平客棧等待明早出城,卻被人突然從身後捂住了嘴拖進了一條巷子裡。喉嚨處被匕首頂住,只聽身後一個清脆的女聲道:“別動,不然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