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桑覺得自己彷彿是漂浮在無盡的虛空中。感受不到天空,感受不到實地,甚至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
在那一片虛無之中,似乎依稀有兩個聲音在對着話。
“……沒想到居然會因爲那傢伙的精神干擾而記起來,不過也難怪,畢竟那傢伙的能力我到最後也沒摸透……現在還不是時候,處理好了沒……”
“……已經重新封印起來了?好……那些傢伙,居然在這個關頭找事……”
完全聽不懂的內容傳入模糊的腦海,聲音好像都很耳熟,似乎都在哪裡聽過。
“……我會提醒她……”
……是誰?她竭力想想去辨認,模糊的意識卻始終集中不起來。
她只依稀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好像有一個人緊緊抱着她,用絕望沙啞的聲音低低呼喚着她的名字。
可這夢太長了,長到她在夢中似乎忘掉了些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最後就連那個懷抱都變得虛無,然後漸漸風化消逝……
……再也抓不住了……
心底好像有人在輕輕嘆息着,然後一切影像和記憶都被徹底抹去,化爲一片虛無。只殘留着一聲悲哀的嘆息,用一種無比熟悉的聲音呼喚着她的名字——“時桑。”
那嗓音是如此的耳熟,可是纔剛剛聽清,甚至還來不及判斷來自於誰,這僅存的記憶片段也被徹底抹消,連同其他的記憶一起全部風化消逝,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你醒了?”
她依然沉浸在那種感覺失去了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的恍惚和空洞茫然感中,卻聽見耳邊有一個頗爲耳熟的聲音再一次出聲,將她從茫然恍惚的感覺中喚醒。
那聲音的源頭居然近在咫尺,如此真切,將那種虛無縹緲感覺整體打破。她終於又一次感受到了身體和身下實地的存在。
一睜眼,她就看見了一片極其眼熟的佈滿閃爍繁星的星空。一張頗爲精緻好看的黑髮黑瞳男性臉孔從旁邊探出,居然是之前在夢境中見過一次的那個黑髮青年。
她似乎回到了之前他們見面時所在的那片星空草地上,一切都和之前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熟悉的星空、熟悉的草地,和熟悉的人。
對方依然是一身黑色長款風衣,曲着一條腿坐在她身側,似乎是一直在邊上守着,就等待她醒來。
他的嗓音裡含着純然的笑意,彷彿能將一切壓抑和沉重都驅散,讓人不由自主就安心起來。
“好久不見,剛纔真是危險啊!要是迷失在那裡面了,你可能就再也無法真正醒過來了!”
“‘那裡面’?我、我之前怎麼了嗎?”時桑纔剛剛甦醒,難免還有些恍惚和茫然,撐身慢慢從草地上坐起來,本能的抓住了重點,反問道。
她覺得自己的頭有些暈,腦子裡空蕩蕩的。她不由得捂住頭,晃了晃腦袋,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些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
“唔……”五官柔和俊美的黑髮青年爲難的笑了笑,“該怎麼解釋呢?就是當時你掉進去的那個血池。”
“血池?”時桑依舊茫然,反問道。
“你忘了嗎?”
黑髮黑眸的青年無奈微笑着,那一身黑色本來應該給人一種冷峻神秘的感覺,可是他的笑容卻如此溫暖開朗,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你被那個……唔……好像是叫做‘使徒零’的傢伙以全身鮮血爲代價詛咒,干擾了精神力,然後在誓約儀式上失去意識!”
經過他一提,時桑依稀能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了。
——記憶斷裂的起點似乎確實是誓約儀式之時。
她還記得,主持儀式的白髮白鬚的神官長念動着複雜的咒語,發動魔法將整個和平協議的內容記錄進了誓約之石,然後誓約之石發出了耀眼的白光,她在那一片白茫茫中說了我發誓,然後……
“……”
腦袋又是一陣揪心的頭痛,時桑趕緊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然後……
不行……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時桑抱着腦袋又思索了半天,發現自己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什麼頭緒也捉不住,只能最終放棄。看來這個人說的沒錯,自己應該是在之前那次被刺傷時遭到了使徒零的詛咒,受到了零的精神力干擾,在儀式中失去意識了。
……誓約儀式……
誓約儀式!
時桑刷的從草地上跳了起來,之前的頭疼和茫然全在一瞬間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她忍不住揪住自己的頭髮,焦灼得開始原地打轉。
“完了完了要死要死!這下麻煩大了!怎麼辦怎麼辦……”
她不是笨蛋,還積累了相當豐富的扮演反派BOSS的經驗,實在是太清楚魔王在聯盟是個怎樣貓嫌狗憎的角色。因此她當然能猜得到,自己在這種周圍全是紅名敵人的關鍵時刻宕機掉線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
——人人得而誅之的魔王在人類的地盤失去了意識和抵抗能力,人類會怎麼做那還用說?
“……他們肯定會趁機攻擊我的!怎麼辦怎麼辦,我不會已經死了吧!他們不會這麼沒人性吧?我可是來幫他們的啊,他們不能敵友不分六親不認啊!”
時桑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甚至懷疑自己可能已經被他們埋掉了。
坐在一邊的黑髮黑眸的青年擡頭看着她這樣的表現,忽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然後趕緊用拳頭抵住了脣掩飾性的咳了咳。
“抱歉,不是在笑你。”
在時桑聽見笑聲後投過來的惱怒視線中,他伸出一隻手撐身利落的跳了起來。
然後他走過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安撫她:“別擔心,你暫時還沒事。雖然他們確實有這個意圖,但是羅克韋爾國王和黑騎士修斯聯手鎮住了場面,沒有讓他們傷害到你。”
他微笑着,笑容燦爛,令人心安。
被那雙溫暖的手撫摸着頭頂,時桑又一次產生了一種古怪的熟悉感覺。
明明對眼前的這個神秘的青年毫無瞭解,她卻莫名的覺得他並不會騙她。熟悉而親切的感覺撫平了她的焦灼和不安,讓她從一開始的慌亂中慢慢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