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用腳尖輕踢跪伏在自己腳下的顧衛卿,道:“對本王卑躬屈膝的人多了,少你一個不少,你就省省吧,放心,就算哪天本王要和你清算,橫豎債多了不愁,都是一個死,本王也不費心蒐羅你以下犯上的諸多罪證,大的一條就夠了,小的算本王白饒你的。”
顧衛卿無奈的道:“王爺何必說得這麼直白?連讓草民稍微有點心理安慰的後路都沒有了。”
他現在也習慣了,對賀琮動輒就拿生死來威脅已經麻木,對於自己的結局十分篤定——橫豎不得善終——他對賀琮的態度也就越來越直接。
顧衛卿從地上起身,撣了撣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
賀琮道:“本王不曾做過買賣,不過目前來看,本王要比你大方得多,你說假如本王和你一起從商,是你賺得贏,還是本王?”
顧衛卿這回有發言權,他道:“王爺確實大方,可生意場上卻未必行得通,草民賺得是人性,王爺賺得是人心。人性本貪,人心用好則聚,所求不同,何論輸贏?”
賀琮笑罵一聲:“又自作聰明,本王要人心做什麼,就算是要,也只要你一個人的心啊……”他用手指托住顧衛卿的下巴,強迫他擡臉看着自己,用另一隻溫熱的大手細細描驀顧衛卿的五官。
賀琮話說得煽情,動作也溫柔細膩,尤其是眼神,彷彿盛着的是沉年老酒,看誰一眼,誰就要醉得神魂顛倒了。
顧衛卿也不免面紅耳赤,四肢發軟,張口想要說話。
賀琮輕聲道:“閉嘴。本王對着你這張臉,沒什麼出格的興致,可你一開口,本王就有殺人的念頭。”
“殺”字出口,顧衛卿出竅的三魂立即復位,他很明白眼前的男人不是說着玩兒的,什麼綺思什麼妄想都消失殆盡。
他把脣閉得死緊,他時刻默唸:識時務者爲俊傑。
賀琮又忍不住失笑:“乖,你總這麼溫順,本王就不會殺你了。”
顧衛卿的眼神永遠都是黑白分明、清澈澄透,與他的爲人、臉上的神情都大不相同。如果可以,他情願把他的眼睛從他的臉上剜下來。
顧衛卿點頭。
賀琮似乎又入戲了,他深情款款的望着賀琮,柔聲問:“你的心,到底肯不肯給呢?”他說時手便撫上了顧衛卿的胸。那裡,是一顆以尋常速度跳動着的心臟。
賀琮不悅的蹙了蹙眉。
顧衛卿始終不動,站得筆管條直,還疑惑的歪頭看向賀琮:“王爺要草民的心做什麼?入藥?”
他矯枉過正,神情太過肅穆,賀琮立刻就沒了繼續玩下去的興致,呸了一聲,道:“就你的心值錢麼?”還入藥?
顧衛卿嘿嘿傻笑:“草民就說嘛,人心這東西,誰都有,草民的並不比誰的更值錢,王爺纔不稀罕。”
到底也沒說給與不給。
他這種四兩撥千金的小伎倆,賀琮看得明白,卻只是嘲弄的笑笑。他放了手,鬆開顧衛卿的下巴,頗有些意興闌珊的道:“顧衛卿,你喜歡過誰嗎?”
顧衛卿嘲弄的笑了笑,道:“如果草民猜的就是王爺問的,那草民的答案是:沒喜歡過。”
“……”看來他的道阻且長啊,賀琮不信,問:“你家的小表妹呢?”
一提到顏若,顧衛卿不易察覺的咬了咬腮幫子,惆悵的道:“小表妹確實很可愛,尤其小時候,白白嫩嫩,連手臂都和藕節似的,彷彿一咬就能出汁。後來她得了一場大病,眼睛就再也看不見了,草民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她的眼睛。”
這種青梅竹馬的感情是最尋常最普通的,有多少人家,不出意外,就是親上加親,及至以後夫妻感情疏離,但好歹有着當年兩小無猜時的情意在,這份感情也總有可追憶和可珍惜之處。
賀琮不以爲然的道:“你照樣可以娶你表妹。”
顧衛卿頓了下,似乎很驚訝賀琮會這麼大方。他是男寵,不比女子,跟着誰有了名份是個保障。如果賀琮願意,顧衛卿確實可以成家立業甚至生一堆孩子。沒準他心情好,膩了顧衛卿時,還能看在往昔情份上賞他一大筆銀錢。
可也只是想想,顧衛卿又搖頭道:“還是算了吧,跟着草民,表妹也未必就能過上安生日子,草民還是希望她能尋得能夠愛她、護她,肯不計她的失明,願意照顧她一生的良人。”
賀琮鄙夷的道:“你又不是女人,怎麼做這種娘們兮兮的慨嘆。哪個男人的感情是一成不變的?哪個男人的承諾是可信的?就算現在口口聲聲說不嫌棄她的,你以爲那就是真心?”
顧衛卿無奈:“草民……咳,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吧,王爺的話當然有一定的道理,草民也明白,所以兩相權衡,舅舅最終也同意把表妹許給草民,就是有這重顧慮。”還不就是良人難尋麼?
賀琮斜眼看他,道:“你這是埋怨本王棒打你們這對小鴛鴦?”
顧衛卿直接道:“王爺,您跑題了。”
賀琮怔了怔,點頭:“哦,是了。”
顧衛卿追問道:“王爺似乎有難解心思?您是喜歡上誰了嗎?”
賀琮哼道:“本王是喜歡……上……了誰。”他咬字極重,目光一直盯着顧衛卿。
顧衛卿眉頭飛快的蹙了下,有一縷尖銳的痛楚從心頭滑過,隨即笑道:“王爺不比草民,您貴人福大,總能心想事成的。”
賀琮很不耐他這種狗腿的拍巴逢迎,敷敷衍衍的沒一點兒誠意,當下不耐煩的道:“得到人容易,得到心難,若是人間之情,也能如本王心意,那還能叫感情麼?問世間情爲何物?”
顧衛卿只能道:“呵呵……”也不知道賀琮是否意有所指,還是隨意感慨,但聽他這意思,確實是有了喜歡的人,卻求而不得。
也是可憐。
可他又不值得可憐,要是連感情他都能肆意拿捏,他得比現在囂張百倍。人心他都能肆意玩弄,人性都能硬生生扭曲,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