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看着葉明誠,很是囧迫。
她突然意識到,大概他擁抱她,並沒有別的想法,單純的只是想要安慰她罷了。
可是這樣密實的肢體接觸,對秦溪來說,更多的還是不適應,然後本能地有些抗拒。此時見他這樣說,她不由得更加內疚,低垂了頭吶吶地說:“葉先生,謝謝你。”
葉明誠聳聳肩,一本正經地回說:“不客氣。”頓了頓,又吊兒郎當地叮囑她,“下回記得打回去啊,我身邊的人這麼弱,看着就讓人生氣呢。”
秦溪點頭,不知道爲什麼就有點想要流眼淚,甚至於她頭一回覺得,那個傲嬌得有些龜毛的葉少爺,原來也是這樣可愛的一個人。
她扭過臉去,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把眼裡的淚意眨回去。
可視野裡,卻忽然出現葉明誠放大到有些驚人的臉,嚇得她一時什麼動作都忘了,只微微仰起頭,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暈黃的路燈下,她臉上的傷痕已沒那麼明顯,只有那雙盈了淚水的眼睛,清澈柔美,像是一汪深泉,不斷地吸引着人深陷,深陷。
葉明誠恍惚之間,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他坐在她坐過的地方,眯着眼睛望着天邊半落不落的紅日,全身懶洋洋地,像是陷在一場他不願意走出來的夢裡。
很想低頭吻一吻她,吻去她眼裡的淚,吻去她脣邊隱約的不安和驚悸。然而這一回,他終於還是什麼都沒做,只笑嘻嘻地伸手在她眼角邊飛快地揩了揩,故意取笑她說:“喂喂喂,不過說你弱罷了,就氣得哭起來啦?唉,唉,唉,女人就是有那麼麻煩……”
秦溪被他說得有些無語,乾脆伸手將眼裡的淚抹乾淨了,嗡聲嗡氣地說:“我纔不是。”
“還不承認。”葉明誠哼哼,轉過去走到她另一邊,拿眼睛睨她,臉上慢慢現出一點兇狠來,“那就是被他們嚇到了?!你放心,敢打你,他們就得做好被狠狠打回去的準備!”牽起她的手,“我們這就去醫院,驗傷!打狂犬疫苗!不折騰掉他們一層皮,我跟他們姓!”
他拉着她就走,擺出不容她拒絕的樣子,秦溪被他那句“狂犬疫苗”驚了一下,倒是忘了要從他手裡掙脫出來,遲疑着說:“不需要吧……”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結果她話纔出口就又被葉明誠噴了:“都把我的人欺成這樣了,還不需要?我很沒臉的啊,你知道不知道?!”
秦溪:……
然後就硬被他拉去了醫院,期間她要他戴眼罩也被拒絕了,還獻寶似地指着自己的眼鏡說:“你看,密不透風的,不比你那損我形象的眼罩強多了麼?”
秦溪這才發現,他那眼鏡竟還是特製的,在鏡框處覆了一層薄薄的布料,倒是比眼鏡舒服,又比眼罩方便。
她抗掙不過,只好隨着他去了醫院,因爲不想被他誤解自己不懂領情,就連給張晨打個電話問他和易劍到底有沒有什麼關係都不敢。
只是這麼點傷跑到醫院來驗傷,秦溪自己想想都有些怪難爲情的,可也只能由得他折騰,這時候,哪怕是丟臉,她也必須陪着他一起丟,妥妥的。
葉明誠很喜歡秦溪的這份乖順,在路上打電話找了個熟悉的醫生,人都沒上班的,他還專門把他喊過去。
一見面,也不寒喧,直接就說:“這個,驗傷,記得傷情寫嚴重些啊,什麼腦震盪,什麼……哎,被打兩巴掌,嚴重的都有些啥?”
秦溪:……
被叫過去的某醫生:……
葉明誠還很拽地看着某醫生:“哎,你寫啊,看着我幹什麼?”伸手一指秦溪,過了這麼會,她臉上的紅腫已然消褪,只留了兩條淺淺的指甲印,帶起一點翻飛出來的細微皮肉,葉少爺就指着那兩條印子說,“是她受了傷,瞧這細皮嫩肉的,那兩下得打多狠啊才能打成這樣?哎,對了,我跟你說,你還得給開兩支最好的‘狂犬疫苗’來,最好的,價錢什麼的不要管,最頂要是管用……”
秦溪都要捂臉了,扯着他的衣袖□□着說:“不需要了吧……”
然後某醫生一本正經地問:“你這傷口,是給什麼動物咬到的麼?”
葉明誠一副誇張的口氣,吐槽說:“你是不是醫生啊,這是咬到的麼?誰咬能咬成這樣?這是人打的啊,還需要問?”
那後那醫生弱弱地說:“那那個葉少爺啊,咳咳,那就是不需要打狂犬疫苗,得打破傷風吧?”
秦溪:……
葉明誠:……
秦溪覺得自己作爲醫生,所有的臉就在這一晚上丟得差不多了。
終於知道爲什麼當初聽到葉明誠說“狂犬疫苗”時覺得那麼奇怪了……果然是很違和啊!
她把臉埋進去衣領裡面,不願意拿出來見人。
葉明誠倒是皮厚得很,被糗了這麼一下很快就復原了,特無所謂地說:“哦,是破傷風嗎?那就破傷風吧……對了,你那個驗傷單上還可以加上,指甲劃傷,嚴重感染什麼的,畢竟女人指甲染得花花綠綠的盡是些化學品,毒性辣一些也很正常的嘛……”然後由此被他引申成,“這可是嚴重毀容啊,怕得是二級傷殘了吧?”
秦溪把自己的衣領子又豎高了一些。
那個醫生聞言忍俊不禁,瞥了一眼頭低得只看得到小半邊額頭的秦溪,笑着說:“有幾日沒見,葉少爺你連醫學都精進了不少嘛。”
葉明誠得意洋洋的,想到自己住院時秦溪給他念的那些書,笑道:“可不,專門培訓過的。”
秦溪臉紅,醫生則哈哈大笑,倒也不用他再多說,洋洋灑灑就寫了一張傷情鑑定出來,還裝模作樣地給秦溪檢查了一回,給她開了兩支藥膏。至於“狂犬疫苗”,哦不,應該是“破傷風疫苗”什麼的,秦溪趁着葉少爺去交錢領藥的時候拜託那醫生說:“等下你就跟他說那藥得明天打,明天我再自己過來吧。”
她大概也看出來了,這個醫生就是配合着葉明誠在瞎胡鬧,那什麼“傷情鑑定”呀,連個章子都沒有,拿出去,也就唬弄唬弄老百姓。
年輕的醫生衝她眨眨眼睛,露出一個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微笑,說:“我知道啊。”這才放下檢查用的工具,敲着桌子好奇地問她,“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啊?倒是很難得啊,頭一回看到葉少爺對一個女生這麼用心。”
拿到所謂的“傷情鑑定”後,葉明誠還真就帶着她去了一趟派出所,不過她這個苦主並沒有進去,葉明誠另找了個地方讓她坐在那兒等他。
秦溪需要時間和空間來理清一些思路,而且這時候,她也不願意見到張晨那兩口子,彼此都是熟人,鬧到這一地步,尷尬不尷尬另說,主要是,她也莫名覺得挺解氣的。
她一直都在退讓,他們需要,她也便了,可很顯然,他們還是不願意放過她。
雖然她心裡也有疑惑,但那對她而言,已然不是最重要的了。或許是交手太多回,這一次,她大概能猜得出易劍想要幹什麼——可能他以爲自己對張晨還有些舊情在,所以想用他來打擊一下葉明誠,就算不能,弄一出爭風吃醋搶人家男人的戲碼出來,大概葉家,她也是呆不久的。
雖說她名義上是易家的繼女,可易劍,從不介意她的名聲。
他喜歡看到將她逼到絕境的樣子。
只是,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易劍的話,想起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誤解自己和葉明誠的關係——她曾經以爲,他這是習慣性的誤解,所有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他都會懷疑她和他們是不是有什麼不正常的來往和關係。但這一次,真的只是誤解嗎?
一個人誤解是誤解,兩個人呢?
尤其那個醫生還很篤定地說:“不可能,葉明誠對女孩子,從來就還沒有這樣的耐心過。”
熟悉的惶恐和無措又襲上心頭,她自進了葉家後,和葉明誠之間的種種從眼前掠過,秦溪不是沒有想過葉明誠喜歡自己的可能——但這可能,就是她自己也覺得頂頂可笑。她從來就不認可自己的魅力,在她看來,她是殘缺的,不完整的,灰頭土臉地活得就像是隻蜷縮在地底下的老鼠,終年所見,只有陰暗和絕望。
雖然她一直在努力掙扎,但她不得不承認,她還沒有找到自己未來的路,她看不到生活裡該有的陽光和溫暖。
而葉明誠,他要什麼樣的女孩兒不可得,會喜歡她?
可他對她,確實又那麼的好……在他的嘲弄、譏諷、惡聲惡氣還有傲嬌之外,她確確實實感覺到了來自他的善意。
雖然細微,但她仍然感覺到了,靠近時,他似有似無的,雖不明顯,但切切實實存在的,令她忍不住心嚮往之的,溫柔。
秦溪一個人坐在那兒胡思亂想,好似等了很久很久,葉明誠和丁三才一起出來。
和他們一起的,還有兩個穿着制服的男人,秦溪打起精神的時候,只聽到他們笑着和葉明誠說了一句:“……放心,會處理的。”
寒喧幾句,幾人散開,葉明誠過來招呼着她回去,他臉上的神情喜怒不辯,所以秦溪也不知道事情到底處理得他滿不滿意,她也沒有問,只默默地跟在他身邊。
倒是丁三笑着和她邀功:“溪溪親愛的,你得請我兩吃兩碗熱騰騰的面啊,看我今晚上爲你的事凍的。”
秦溪正要點頭道謝,葉明誠即毫不留情地駁回了他的要求:“清溪鋪的項目給你,都夠你吃十輩子的面了,回去寫你的報告去吧。”
丁三說他:“你丫就是見色輕友,不想我打擾就直說唄。就我悲摧了,爲了個破項目賣身給你了都要……”
秦溪被他那句“見色輕友”驚了一下,擡頭飛快地看了一眼葉明誠,也沒注意兩人的你來我往,更沒注意葉明誠帶她回去的地方,不是葉宅,而是他那間小公寓。
直到站在那間狹小精緻的小客廳裡她才醒悟過來,站在門邊找藉口說:“那什麼,你還得滴藥還得吃藥呢,回大宅去吧。”
葉明誠慢條斯理地從兜裡掏出一些瓶瓶罐罐:“喏,我都帶着的啦,就是怕出來回去的來回折騰。”
秦溪轉身:“那我還是回去吧,您這裡住着不方便。”
卻被葉明誠伸手攔了,看着她:“又不是沒住過,你矯情什麼呀?”仔細看着她,笑意慢慢散淡了下來,哼聲問,“怎麼,是怪我把你那前男友修理得太狠麼?”
“不是。”秦溪略有些驚慌地否認。
“那是什麼?”葉明誠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大有她不給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他就和跟她沒完沒了的架式。
秦溪忍不住被他盯得退了一步,心亂如麻,好多好多問題都堆在胸間衝撞着她,最後,她還是隻問出最關鍵的一個:“你……您爲什麼要這麼幫我?”
“我喜歡你啊,笨!”
作者有話要說:嗯,卡過上一章,果然就順溜一些了。
ps:那什麼,馬上就是假期了,我儘量不停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