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換好衣服過去,推開門見葉明誠蜷縮在被子裡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
她伸手摸了摸衣服口袋,略猶豫了會還是沒有進去,只在門口問了聲:“你怎麼了?”
她這防備的模樣把葉明誠氣了個夠嗆,又實在是沒力氣跳起來和她理論,只好乾脆把頭埋進被子中,徹底裝死。
心裡卻在想,如果他真的就這麼掛掉了,那也不是因爲病死的,絕對是被她氣死的!
好在秦溪看他半日都沒反應,最後還是走了過去,微俯了身居高臨下地察看了一番。葉明誠臉色蒼白,即便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他的虛弱,她不由有些緊張起來,伸手輕輕推了推他:“喂,喂,葉明……誠先生,葉先生?”
她纔不信他是睡着了,別不是真的昏過去了吧?
秦溪想着便要去揭他的眼皮,手將將好快要碰到他的時候,葉明誠睜開眼了,他眼裡的白翳還是很明顯,一雙原本黑琉璃一樣的眼睛像蒙了層霧似的,而且眼淚跟着唰唰地飆出來,那模樣瞧着就跟個委屈極了的孩子一樣。
秦溪想笑又不好笑,抿了抿脣,只得轉身取了藥棉一邊幫他沁眼淚,一邊問:“您是哪裡覺得不舒服嗎?”
即便是有氣無力的,葉明誠的悲憤仍然顯而易見:“我哪裡都不舒服!”
好吧,面對這樣一個不舒服就想要耍脾氣不合作的病人,秦溪決定拿出自己十二分的耐性,放柔了聲音猜測說:“是眼睛很痛?”
葉明誠忍不住翻白眼:“你說呢?”猛不丁掀開被子,就差要在牀上打滾了,“我要死了,我身上也不舒服,肚子這兒快要痛死啦!”
肚子痛……他今天根本就沒吃什麼東西啊……秦溪順着他的動作看清他捂着的那個部位後,很快就明白了。
葉少爺捂着的地方,是胃。
他這是餓成這樣的……
秦溪看着他,真真是有些無語,默了半晌後,說:“你等我一下。”
她出門直接進了廚房,其實最快最簡單的做法是把晚上剩下的菜熱熱給葉明誠端上去,但想到他一整天沒好好吃過東西,現在又已是半夜,吃得太硬了實在不利於消化和吸收,本着人道主義精神,秦溪決定給葉少爺做個簡單的粥品。
又考慮到葉明誠刁鑽的胃口,秦溪翻遍了冰箱裡的食材,用盡她平生所學,給葉明誠做了一碗粥端上去。
結果葉少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先嫌棄:“有你這麼照顧人的嗎?把人丟下就不管了?”說完大略是聞到了食物的香味,算是知道她是幹什麼去了,卻又不好抹開面子,哼聲說,“做個東西還要去那麼久!”
秦溪看看時間,她是用剩飯熬的粥,爲了貪快都沒那麼多講究了,直接拿高壓鍋壓的,此一去也不過就是二十來分鐘的時間——實在是算不得慢了。
但考慮到葉少爺是餓極了,秦溪便不和他計較,只默默地將粥放到他面前。
秦式宵夜只有一碗,式樣看着簡單香味卻很濃郁,而且還不是調味品的香,是實實在在的那種食物的清香味。葉明誠看不到面前的食物有多好看,卻是一聞到這味道就忍不住口水橫流,饞蟲大起,只覺得肚子是餓得更痛了。
便也不再和自己過不去,接過秦溪遞來的勺子勺起一大勺就往嘴裡塞,伴着她一句“哎”的提醒,葉明誠燙得差點跳起來,唆着嘴巴猛吸涼氣。
秦溪趕緊倒了杯冷水給他,葉明誠一連灌了好幾口方纔覺得從口腔到喉嚨裡那股*辣的感覺好過了一些,汪着一泡眼淚猛捶着牀沿說:“你是想要燙死我呀?!”
秦溪說:“東西才做出來本來就是燙的。”
他眼睛看不清,難道連感覺也不靈敏了麼?眼看着葉少爺的臉又黑了下來,她忙補救似地說:“要不,我喂您吧?”
葉明誠糾結了一會,又用懷疑似的眼神看了她一會,便施恩似地哼了句:“隨便你吧。”
一邊吃一邊還嫌棄:“煮這麼難喝的粥,也是我餓了,不然誰吃啊?”
一邊嫌棄還一邊怪秦溪喂得慢了,吃罷一碗還要一碗,一連吃了三碗,吃得秦溪都不得不勸他了:“雖然粥好消化,但吃得太飽了還是不利於養生,現在也不早了,要不留着肚子明天再吃吧?”
她說得已經夠委婉了,偏葉少爺不領情,跟她剋扣虐待得他多慘似的,瞪了她好久,纔不甘不願地放棄了進食的要求。
這麼一折騰,直到半夜秦溪才累極睡去。
難得的沒有做什麼不好的夢,早上還是林阿姨敲門把她敲醒的。老太太高興得很,悄悄聲地問她:“昨晚上阿誠後來是吃東西了是吧?”還十分有誠意地跟她請教,“有沒有發現他特別喜歡吃什麼麼?”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爲林阿姨發現冰箱裡的食材好幾樣都動過了,而且剩飯也沒有了,所以她不確定葉明誠到底吃的是什麼。
秦溪覺得,葉家祖墳上是燒了什麼香,所以才讓他們請到了這麼一位盡職盡責關心主人家肚子的保姆?
她不好說自己根本就沒動她做的那些菜,而是另外給葉明誠做了粥上去的,便說:“他那會餓了,有什麼吃什麼,好像也沒發現他有特別喜歡吃的。”
林阿姨略有些失望地離開了。
大概是昨晚上吃得太飽,到早上吃早餐時葉明誠果然沒吃多少。
看到林阿姨眼裡毫不掩飾的鬱悶,秦溪便覺得他一定會遭天打雷劈,這麼辜負一個關心他的老人家。
心裡更是下決定,以後他再餓也不給他做東西吃了。
結果那一天葉少爺都消停得很,中飯雖吃得不多,倒比前一天好些了,林阿姨更是歡天喜地比自己吃了魚翅燕窩還高興,害得秦溪本來積了半肚子要教訓教訓他的話,完全沒有用武之力。
外面天氣越來越冷,葉明誠只在家裡不停地打電話,倒也沒有再出去。他忙,秦溪的日子就很悠閒,回家去搬了些許東西過來,除了給他上上藥,基本上,她就坐在自己房裡看帶來的書。
易劍短時間內是不會放過她的了,既然工作已經不順,那就繼續學業吧,所以她已經聯繫了之前的導師,打算考博。
只是畢業已兩年,要再拿起書本,多少感覺有些難度。
看了將近半個小時,也纔不過勉強看了十來頁,還是不求甚解的那一種。
換了一本,再看,這次效果要好一些了,卻在書裡發現了一張老照片。
是她和她曾經的男朋友照的合照——他們兩個的合照並不多,這一張是兩人在一起沒多久照下的,樹葉婆娑的陰影下,張晨攬着她,兩人皆是笑着,笑得無憂無慮,陽光燦爛。
秦溪摩挲着照片上的自己,有些不敢相信,她也曾經活得這麼輕鬆快樂過。
心裡不可抑制地有些疼痛,和高中黯淡可怕的生活不一樣,秦溪大學裡的日子是她活到現在,少有的明亮輕鬆的時候。
她遠山遠水地考去了外地,易劍也結婚有了家庭,她以爲,她終於可以擺脫他常壓在自己心間頭上的陰影了。
她也確實過了幾年舒坦的日子,勤工儉學,半工半讀,除了想念母親,她的生活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自在。
她所在的醫科大學毗鄰一所師範院校,當時大學裡熱衷於聯誼,秦溪就是在一次被室友強拉去的聯誼會上見到了師大計算機系的張晨。
第一回見面,她對張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就記得是一個長相面目挺溫和的男生,愛笑,愛說話,唱歌好聽,做人也周到而細緻,席上的女孩子,幾乎沒有不被他照顧的。
後來兩人熟悉了,張晨才笑着跟她說:“我哪裡是照顧她們啊,我那是爲了照顧你!看你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也不怎麼說話,也不吃東西,就覺着這姑娘還真可憐。我怕就給你一個人遞東西讓別人產生不好的聯想笑話你,這才順帶着一起照顧大家的呢。”
秦溪真正認同張晨,就是從他這一番話開始的。
在她的生命裡,還沒有一個人,如此妥貼地將她放在心上考慮過,哪怕他們僅僅只是陌生人。
想到秦舟先前的吩咐,秦溪忍不住嘆氣。
那個女人已經有了張晨的孩子,他們已經結婚了,她上哪裡去找一個可以娶她的男人?
不是沒有想過要告訴秦舟真相,只是一個謊言一旦開始,後面似乎就只能滾雪球一般的繼續謊下去,更何況,秦舟對張晨,是那麼喜歡和滿意。
“你在幹什麼?”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把秦溪嚇了老大一跳。
她回頭,發現葉明誠正站在她身後,探頭往她的手裡瞧過來。他視力不好,因此頗有幾分想要奮力看清的架式,以至於臉越貼越近,到最後幾乎是直接要貼到她手上來了。
秦溪尷尬得不得了,她在這邊長吁短嘆,手裡拿着自己前男友的照片正在觸景生情,作爲僱主的葉少爺突然闖進來一副求八卦的樣子,到底是想要鬧哪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