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想得太多,那天晚上秦溪又做了惡夢,夢裡面她又變成了十來歲那個弱小無依的自己,一個人在暗黑的世界裡獨自穿行,她知道身邊有可怕的東西追着她,但她無處可藏,只能倉惶地奔跑。
跑着跑着卻被易劍抓住了,他抱住她,桀桀怪笑,一邊舔吻着她一邊說:“你不乖,我纔要懲罰你啊。”
他抱得很緊很緊,身上又滾燙滾燙的,令秦溪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個可怕的大火爐裡,似乎片刻間就可以將她燒成灰燼。
她用力地掙扎,奈何總是徒勞,四肢被困得緊緊的,雖怕得大叫,卻只能發出“嗬嗬”的怪聲。
她的世界破碎一片,不知道從哪裡涌出來的鮮血,像潮水一樣吞沒了她,而易劍就那麼冷冷地帶着着她在那片血色之海里沉浮,一次又一次問她:“學得乖了嗎?”
她混亂地搖着頭,企求地看着他,但他只是那麼冷漠地圍觀着她的痛苦和掙扎。
痛苦滅頂,秦溪終於受不住醒了過來,不出意外,汗溼全身,臉上滿是縱橫的淚水。她伏在被子裡全身發抖,一動不動地靜待滅那如潮一般的恐懼平息過去,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說:“只是夢而已,只是夢而已。”
可夢裡血色瀰漫,記憶清晰而深刻地將她拉回到那個暑假。那個高考後的暑假就是她人生最大的噩夢,當時她爲了躲避回家,躲開易劍的騷擾,和秦舟說了一聲,就在外面找了份臨時促銷的工作,包住不包吃還可以有五十塊錢一天,秦溪覺得很是滿意。
開始的時候秦舟會時不時來看她,勸她回家,但後來見她意志堅定,便也隨她去了,只囑咐她不要太辛苦。
七月的太陽火辣得像要把一切烤焦,秦溪頂着烈日抱着東西在城市四處輾轉,累得腳上起滿了泡,不出半月就曬脫了皮,可她覺得高興,做什麼都是幹勁十足的,以至於老闆娘都笑她:“秦溪,我看你就知道傻樂。”
她的確是傻樂,以爲自食其力地活着就是幸福,以爲易劍終於發現她已經長大,不再對她做那些羞恥而可怕的事情。
這樣的傻,以至於她做出了當面毫不留情地抱絕易劍求婚的舉動,以至於她都沒有看到易劍看她時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裡,隱含了怎樣可怕的計算。
在那之後沒多久,秦溪下班回宿舍的路上被綁架了,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空曠的大房間裡,強燈打在她臉上,照得眼睛生疼生疼,而之後發生的事情,更是秦溪此生都難忘記的夢魘,她被綁在牀上就像是一塊案板上的肉,睜眼所及,是一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男人,那個男人穿着惡俗,長相醜陋,身上還散發着陣陣令人噁心的薰臭味。
秦溪嚇得尖叫,卻被他撲上來捂住嘴,他骯髒的大手在她身上不停地摸索,興奮得恨不能就那麼生吃了她。
便是在她最絕望最害怕的時候,易劍出現了,他把那人敲暈,然後蹲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問:“這一次,你學得乖了嗎?”
秦溪流着淚,混亂地搖頭,他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告訴她說:“你看,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可怕,小兔子不能亂跑的啊。”又問她,“你要我救你嗎?”
秦溪是真的嚇到了,瘋狂地點頭。
他微微一笑,俯□來輕輕在她臉上蹭了蹭,附在她耳邊如情人一般呢喃着說:“其實妹妹,我多想救你啊,可是,你這麼不乖,我好怕你會背叛我,怎麼辦?”
捏着她的下巴:“告訴我,你不會背叛我。”
秦溪看着他溫和的表情裡掩藏着的無端猙獰,只能在他身下瑟縮着機械地重複:“我不會……背叛你。”
“可是,你不信你呀,你總是躲我。”易劍略帶了些委屈地控訴,說着吻了吻她,“不過沒關係,我有辦法把我們永遠綁在一起。”
他將她身上的束縛解開,抱着她下了牀,將她牢牢地箍在自己胸前,從地上撿起棍子放進她手裡,半摟着她走到那個像流浪漢一般綁架和侵襲她的人面前。
秦溪預感到了什麼,搖頭不停地說“不要”,可她的力量比之易劍實在是相差太大,他握着她的手,用力地帶着她往那個人頭上敲去,一下一下,又一下,血涌出來,濺到她的衣服上,她的臉上,甚至她的嘴裡。
她像是陷進了一場可怕的夢中,眼睜睜地看着剛剛還活蹦亂跳的那個人在她面前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而易劍則在她耳朵邊顛狂地大笑:“他侮辱了你,那我們就殺了他!殺了他!他該死!該死!”
血糊住了她的眼睛,秦溪目眥欲裂,終於控制不住地昏了過去。
一直沉沉浮浮,昏昏醒醒,等徹底清醒過來時她還是躺在那張牀上,只是牀下的屍體已經不見,血水也被清掃得乾乾淨淨,若非她的雙手還有着因爲用力過重被反蝕的疼痛,若非鼻端還隱隱地殘留着一絲淡淡的血腥味,秦溪真的會覺得,之前發生的那一切,就是一場夢,一場她寧願永在夢中不會醒來的噩夢。
用力地閉了閉眼睛,秦溪強迫自己從那段過去裡抽離出來,去回憶當天發生的點點滴滴。很久以來,她已習慣性抹去這段記憶,不去試圖回想那些可怕的情節,哪怕午夜夢迴,她一次一次被那些殘酷而血腥的事物喚醒,她也從不細想,只當那一切就是場夢。
久了,便也恍惚地覺得,那真的只是夢而已,尤其是學醫後,她在書上看到有一種藥,服下後可以令人產生各種各樣的幻覺,如果是她神智不清之下,被易劍刻意誘導,會有那樣一場記憶完全是可能的。
之後她甚至還弄來那種藥做過試驗……只是這些東西,她是不可能去找易劍確認的。被易劍囚禁的那幾天,是秦溪人生當中最爲黑暗的時期,她逃出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警察局報警,當時她真的是懷着要和易劍同歸於盡的想法的。
可是,警察去了她說的那棟房子後,沒有找到一點痕跡,當她畫出被殺者圖像時,警察告訴她,那個人已經死了有好幾年了……是車禍意外。
而她說的被囚禁一事,也被警方無情地打回,因爲易劍有不在場證明——更早的幾天他和同學一起去外地旅遊去了,火車站的視頻記錄,和他同行的同學,都完全能夠替他證明。
當時很多人都懷疑她是不是瘋了,這麼陷害對她一直都很好的繼兄,就是秦溪自己,在諸多所謂的“事實”面前,也恍恍惚惚地再分不清是真是假。警察請醫生給她下了一個“高考壓力過大引發精神失常”的證明後,她被秦舟接了回去,在醫院裡度過了另一種囚禁式的半個月,之後才終於平靜下來,被迫“忘記”了這段事實。
但“忘記”並不代表她就相信那真的是場夢,即便是夢,也必然有真實的一部分,因爲就算殺人的事情是假,但她被易劍囚禁卻是不爭的事實。
而且現在想一想,那時候的易劍格外癲狂,好像他身體裡住了另一個魔鬼,總是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比如他拿刷子給她刷澡的時候,他會說:“你已經被弄髒了,我幫你洗乾淨就好。”
她疼得受不住,瑟縮着想要逃,卻被他抓回來捂在水裡,他一邊捂她一邊咬着牙說:“誰叫你不聽話!誰叫你不聽話!”
那樣的恨,恨得真的好像想要她死一樣。
可是他也會抱着她,癡癡地說:“妹妹,我很愛你呀。”溫柔地撫摸着她,彷彿她是易碎的珍寶,值得他捧在手心上疼愛。
就像他後來去醫院看她,見到她身形消瘦形容枯槁的樣子,他也會良心發現,怔怔地望了她半晌後說:“你想要自由,那以後我給你自由,行嗎?”
然後他便當真給她自由,給了她自由的三年,那三年裡,不管她是回家或者不回家,他都沒有找過她,關於那個房間,那個人,他也從來沒有提過。
直到她和張晨在一起,他才撕下他好兄長的面具。
作者有話要說:呃,本來想一些那什麼情節的……不過風聲很緊,所以必須規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