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這下是真的嚇到了,有好半天都沒法正常地說話。
她腦子裡滾過很多想法,昏昏沉沉地想他怎麼就能把這事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她還在他家做着事,這就跟他好上了,他們家的人就不會覺得她心術不正目的不純?
一會又無法相信,葉母居然會這麼親和這麼好說話,明明她之前好像是不太看得上她的樣子啊……
但這些都抵不過要帶他去見她家人的恐懼,事實上,她並不怕兩人的戀情大白於天下,她也不怕帶他去見自己母親,她只是不願意,此時面前這種純粹的兩情相悅,最後會因爲某些可恥的人,可怕的原因而最終變得面目全非。
這時候有多讓人沉醉,多讓人不捨,之後也就有多令她擔心失去。
她想起那時候她以羞怯的心情告訴秦舟說她身邊有了一個對她很好很好的男孩子,然後她本是懷着“我已可以成家立業自此以後誰也不能再傷害自己”的驕傲的心情把他帶回家的,結果……沒一年,張晨就有了另外的女孩子,然後易劍告訴她,“這世上,除了我,不會有男人再對你死心塌地”。
他居然對她用死心塌地這樣的詞!
易劍就像是一條毒蛇,每每都可以令她的幸福失去顏色。
然而她終究還是聰明的,最初的驚慌過去之後,她立時就覺得不對勁,葉母如果真的想要他去她家提親,就不可能不先和她攤開來說一說,於是存心詐他,擡頭撫額說:“你又開玩笑了。”
果然,葉明誠笑嘻嘻地抱住她,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說:“我媳婦兒真聰明,這都被你識破了。”
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靠在他懷裡的手腳都還有些發軟,也就沒計較他這冒冒失失的舉動,甚至都沒有糾正他,“媳婦兒”真的不是可以隨便亂叫的。
只是她的氣還是鬆早了些,因爲葉明誠又說:“不過我確實跟我媽提了提,我媽說,得讓我跟你媽他們先說一聲,省得丈母孃看不上我這女婿怎麼辦?溪,哪天我再和你家裡人正式見個面吧,好不好?”
秦溪:……
她心裡沉沉的,這本是再正當不過的理由,她也本可以開開心心地帶着自己喜歡的人回家見父母……頓了好一會兒,她悶悶地說:“我們說好了等你病好以後再講這些的。”
“可是倫家不想當你的秘密情人了嘛。”葉明誠趴在她肩上,跟她撒嬌,“我個一大好的大齡未婚男青年,憑什麼喜歡個人還得偷偷摸摸的嘛?我不幹,我不幹,不幹不干我不幹……”
秦溪本是心情鬱結的,結果生生被他攪得哭笑不得。
她被他晃得頭暈,只能拿話先敷衍他:“我先和我媽媽說一聲再看。”
有了這句話,葉明誠才總算安生了。等他走了後,秦溪都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子,遇到葉明誠,她似乎只有節節敗退的份。
好在年底他也挺忙的並沒有專盯着這事不放,迎來送往還有公司諸事繁雜,秦溪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陪他去公司還經常會給他讀很多合同和文件,那上面生澀的句子,大筆大筆的財富,常常令她在犯困的同時,生出一些惶惑和惶恐來。
葉家人對她的態度也和之前並無不同,只有葉明瑜,反倒是跟她一日比一日親近,有時候,秦溪還會陪她一起去逛逛街做做頭髮什麼的。
這一日眼看着就是元旦了,葉明誠帶着她去參加了一個朋友聚會,因爲考慮到他的眼睛還在術後恢復期,都不用秦溪委婉提醒,席上都沒有人抽菸,連喝酒都喝得少。
看得出這些朋友都是真正和葉明誠關係好的,大家天南地北地談得很是融洽,有時候還會調侃一下某人感情上的事,雖是戲謔的語氣,卻不掩關心。
其中有一個還是警察系統的,那人瞧着比這裡所有人年紀都要長,生得虎背熊腰,身材高大,長得也很俊朗,只是因爲眉眼冷凝,不說笑時就常給人一種莫名的威壓的氣勢。
秦溪不自覺多看了他兩眼,倒被丁三給發現了,那傢伙故意打趣說:“我就說沈老大你長得太駭人了,看把我們弟妹嚇的。”
秦溪臉陡地紅了,葉明誠轉過頭來看她一眼,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沈老大便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語氣溫和:“別聽丁三胡說,我不嚇人的。”摸了摸臉,有些無奈的樣子,“就是長成這樣我也沒辦法。”又說,“我們家葉少爺是個好的,你要惜福。”
一副當家老大語重心長的模樣。
葉明誠嘿嘿一笑,接話說:“我們家溪溪也是個好的,我也挺惜福。”
一句話說得衆人吐槽不迭:“你這是赤果果的秀恩愛是吧?”
“欠打是吧?”
幾人撲上來還真擺出要揍他一頓的架式,秦溪都被擠到了一邊。她看着實在是鬧得有些不像話,又禁不住這些人口沒遮攔的調侃,乾脆眼不見爲淨,走出了屋外。
這裡是家庭院式的家常菜館,院子中間種了一棵很大的梅樹,在細雪紛紛中花枝初綻,伴着冷香陣陣,很是怡人。
裡頭笑鬧聲聲,日子如此平靜安逸,令秦溪生出一種恍若如夢的錯覺。
所以有一天,當夢醒又回到了現實的時候,秦溪反倒沒有那麼害怕了。
她只是沒想到,醒過來的時間會這麼快這麼早。
元旦之後的沒多久,秦溪陪葉明誠外出路過自己家不遠,恰好她還有本考試要用的書放在家裡,便想着去把它取過來。
離考試只有那麼三個多月,時間還是挺緊的。
葉明誠很不願意她考這個博,主要是她真考上了就意味着要和他分居兩地……但明面上,他還是很支持她的,於是二話不說,叫司機將車開到了她家樓下。
他自然也是要陪她上去的。
這個時候,學校里正忙着期末考試,秦溪以爲譚秋不在,沒想到打開門,卻見後者神情頹糜地躺在沙發上,屋裡暖氣開得很足,她身上還蓋了牀薄薄的毯子。
大概是沒想到秦溪會這時候回來,而且身後還跟了一個葉明誠,譚秋微微吃了一驚,忙撐着爬起來,伸手有些拘束地攏了攏頭髮。
秦溪看她臉色不是很好,又這時候躺在家裡,便道她是病了。
看一眼葉明誠,他倒是乖覺,馬上扭過臉去,還自覺地閃到了一邊。
不過不是閃出去,而是拿了她手上的鑰匙作目不斜視狀溜進她房裡去了。
秦溪無語,卻也管不得他,走過去問譚秋:“你這是怎麼了,感冒了麼?”
說着伸手在她額上輕輕探了探,還好,並沒有發燒之類的症狀。
譚秋搖搖頭:“不是感冒了,就是有點點不舒服。”
一點點不舒服就不上班在家裡躺着?秦溪認得的那個譚秋,似乎並不是這麼矯情的人。果然,說沒兩句話,譚秋眼淚就落下來了,俯身一把抱住了她,哭得悽悽慘慘地喊着她的名字:“秦溪~~”
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樣。
秦溪忙回抱住了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柔聲問:“是怎麼了?”待她哭得差不多了,這才微微將她推開一些,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說,“這才幾日不見呀,怎麼都快變林妹妹了。”
扶着她坐正,幫她拿熱毛巾敷了敷臉,又細細哄了她好久後,譚秋才哽咽着告訴她:“秦溪,我懷孕了。”
秦溪一梗,她哭成這樣,她都不知道是該恭喜她還是替她一聲嘆息。
結果都還沒等到她想出該說的話,譚秋又說:“他讓我把孩子打掉。”
……
秦溪抿抿脣,只好嘆息一聲,一句話也不說了。
譚秋卻已經低低地講了開來,沒頭沒腦的,不過秦溪還是聽明白了。譚秋喜歡的這個男人,因爲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並不能夠娶她,所以很自然的,這孩子也不能生下來。
譚秋替他說了一堆的理由,不過那些理由在秦溪看來,都是藉口。她靜靜聽了很久,最後也只能勸她:“既然他說不要那就不要吧,離了他,你還年輕着呢,總能遇到那個珍惜你的人。”
譚秋擡起頭,很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她:“離了他?我爲什麼要離了他?我都爲他做到這一步了,怎麼能輕易離了他?!”
秦溪:……
她好像比她受驚更大,面前的譚秋臉上有着某種近乎瘋狂的執拗,顯見已然是陷得很深,導致她根本無法做出正常的判斷了。
秦溪不想激怒她,而且說起來,這事跟她也沒有太大的關係,她們只是此時住在一起,今後……又有多少相干呢?
她只好拍了拍她的肩,問她:“那他會陪你去做手術麼?”
譚秋嘟起了嘴,很不高興的樣子。
那就是不會陪她了,秦溪再度嘆息,說:“定下是哪天你打電話提前告訴我,要是沒有人陪,到時候我陪你去。”
譚秋在這邊,除了幾個同學,也沒有什麼太親近的人,這樣的事,又是不可能讓同事相陪的,所以秦溪能爲她做的,大概也只有這個了。
譚秋點點頭,兩人相顧無言了好一會。
最後還是葉明誠等得不耐煩了,在房裡面問她:“可以走了麼?”
他都已經接了幾個催他的電話了。
他最近也是很忙的,秦溪無奈,只能拿了書,匆匆走了。
因爲譚秋這事,秦溪心裡頗有些堵,一路上臉色也有些不好看。葉明誠見狀就颳了刮她的鼻子:“別人的事你倒是操心得不行,什麼時候你也操心操心我呀……”又看看她的肚子,哀嘆一聲,“不想要的偏就有了,想要的,連門都還沒看見。”
秦溪聽見,不由得臉紅,嗔怪地瞪他一眼:“你還偷聽?”
葉明誠“切”了一聲:“你當你房間很大是吧?說那麼大聲,我想不聽都不行。”
這人真是……總之他是各種有理就對了。
兩人說着話就到了車旁邊,正準備上去的時候,秦溪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她:“妹妹。”
秦溪身形微微一頓,葉明誠卻已聞聲轉過了臉去,只見在他們後面不遠停了一輛黑色的尼桑,而旁邊就站了一個男人,三十來歲的年紀,身材挺撥,氣質儒雅,黑色的大衣顯得成熟而內斂,卻又偏偏,圍了一條顏色鮮豔的深紅色大圍巾。
這處的停車區是個風口,雪花在他身前身後飛舞,亂絮紛飛裡,來人朝他們淺淺一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優雅,又帶着一點細緻的溫和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