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禮把自己打理的很乾淨得體,鬍鬚也剃的乾乾淨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了好幾歲。他的左手戴了兩枚戒指,右手的小拇指上也套了個光面的黃金戒指,舉手投足之間閃光耀眼,也將自己與國企幹部區分開來。
他的眼神充滿了自信,讓坐就坐,讓喝茶就喝茶,沒有絲毫的扭捏。當他提要求的時候,語氣是鄭重嚴肅的,當他等待迴應的時候,卻又肆無忌憚的打量蘇城的辦公室,甚至轉身去看後面的擺設,一副商界弄潮兒的模樣。
如果不是極度的自信,他也不會找到蘇城,就提出如此利己的分享計劃。
在“管道爲王”的世界裡,上游供氣商是僅次於城市經營者的重要角色。由於中國的天然氣多由大口徑主幹管道供應,因此,上游供應商同樣是“管道爲王”的。蘇城包銷的天然氣雖然由海上液化天然氣船運輸,但還是需要停靠特殊的天然氣碼頭,其成本和技術的不亞於天然氣主管道的建設,也是目前的民企無法做到的規模。
因此,除非中石油或中石化提前鋪設管道到山東,否則唐禮的黃能國際就只有通過大華實業才能得到上游天然氣的供應。沒有上游天然氣的供應,城市燃氣公司就是無根之萍。所以,黃能國際、南氣公司和家華燃氣纔會放着廣東、浙江的大城市不去,同時選擇在青島周邊建設城市燃氣管網,他們打的就是大華實業的天然氣碼頭的主意。
蘇城有些好笑又有些佩服的道:“你們選的三個地方。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只等兩個主城的城市管道鋪設完畢,我就可以去鋪這星市的,有什麼理由要我把舀到手裡的東西,讓給你們呢?”
“以蘇董的眼界,郊縣只是雞肋吧。郊縣的面積大,人口卻少。屬於建設成本高,回收投資慢的類型,現在鋪管網很不划算的。我猜。蘇董下一個目標,肯定是沿海的大城市,說不定就是廣州深圳。您要搶在外國公司之前,把這些地方佔住了才行。”唐禮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仰臉看着辦公桌後的蘇城,用自信的語氣勸說道:“您把郊縣交給我們,由我們想辦法建出來,然後用的還是大華燃氣公司的天然氣,您只要做批發商就行了,坐地賺錢,何樂而不爲呢?這麼說吧。您開一個價,只要給我們留下一點利潤,我們就籤合同,怎麼樣?”
他的說辭很有力,也確實指出了大華燃氣公司的目思路。與其在郊縣鋪設管道,不如首先搶佔大城市,在成本高昂的天然氣管道鋪設過程中,人口密度是非常重要的指標。如果密度低於某一個數值,燃氣利潤很可能無法彌補管道維護的費用,這種情況下。要麼加價,要麼忍受損失,收回成本遙遙無期,確實如雞肋一般。
如果城市燃氣管道,沒有“管道爲王”的說法,蘇城並不介意自己吃主城,其他公司吃郊縣的做法。
但燃氣管道的生意,和散夥的批發零售生意畢竟是不同的。光是這條城市管網,就值不少錢,用不着等到收回投資,就可以用上市的方式提前獲利。而且,現在給黃能國際供應天然氣,等它度過了難關,說不定還會聯合其他公司,自己從海上進口液化天然氣,到時候,他們還有可能從郊縣反攻主城區,佔領那些大華燃氣沒來得及佔領的小塊區域,或者參與新建樓盤的管道鋪設,那可就爲人作嫁衣了。
蘇城以後世的燃氣管道爭鋒做參考,心知唐禮他們即使現在沒有這種想法,隨着日後一步步的發展,形勢也會逼他們做出決定的。
因此,他不得不用委婉的語氣拒絕道:“對於郊縣的燃氣管道鋪設,我們已經有一套思路了,黃能、家華和南氣如果選擇在其他城市佈局,並且同意我的兩項要求,大華實業就可以向你們供應天然氣。”
大華實業擁有瑟坦油田,天然氣屬於大華實業。新的大華燃氣公司是管道公司,兩者除了都歸蘇城擁有以外,在法律關係上是分開的。
唐禮不問哪兩項要求,而是繼續問問:“青島的郊縣不行,濟南的郊縣也不行嗎?”
中小城市的盈利前景,遠不如大城市的郊縣。這不僅是人口密度和消費力的問題,還有距離的關係。在沒有骨幹管道的情況下,壓縮天然汽車的經濟運輸距離是100到200公里,液化天然氣車的經濟運輸距離則有300到400公里。但是,不管選擇哪種天然氣車,具有中國特色的公路過路費,會將成本升高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天然氣管道在中國的受歡迎程度,與一倍乃至兩倍的天然氣價格是有密切關係的。
當然,1990年的過路費,還沒有後世那麼離譜,唐禮纔多少有些僥倖心理。
蘇城毫不猶豫的堅持道:“爲了得到山東市場,我用了1億元人民幣,更是用盡了政府關係。所以,兩市的郊縣,不行即使是中小城市,也要你們答應兩點條件,我才考慮供應天然氣給你們。”
“蘇董,有錢大家賺嘛……”唐禮放下了二郎腿,雙手放在膝蓋上,坐直了身子套關係。在1990年,能在2個月內就找到地方,而且敢於投資這種大項目的商人,要麼是背景深厚的傢伙,要麼是膽大皮厚的傢伙,要麼是兩者皆有的。
蘇城笑了,道:“中國大的很,你們要是喜歡大城市,可以去上海、廣州、深圳啊,何必糾結一個小小的郊縣呢?”
唐禮說不出話來了。不過,只一會的功夫,他就回復了過來,笑道:“中小城市就中小城市吧,那我們先在高密和濰坊布點好了。”
高密離青島僅100公里,濰坊離青島不到200公里,都在壓縮天然氣車的經濟里程內。壓縮天然氣只需要高壓罐就能運輸,而液化天然氣需要冷藏。前者的首次投資成本較低,自然是小公司的優先選擇。除此之外,濰坊也是有數百萬人口的中型城市,就全國範圍來說普普通通,但也是省內較大和較發達的城市了。
在這樣的城市布點,好處並不比青島的郊縣差。
蘇城輕笑了一聲,道:“你們布點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們大華實業也沒有資格阻止。”
“蘇董話裡有話啊……”唐禮轉着自己手上的大扳指,笑道:“大華難道要把整個山東都吞下去?唉,這樣做是親者痛仇者快呀。”
“哦?”
“大華是有實力的公司,就應該先在重點城市布點,把小城市留給我們這些國內小企業。要不然,等你們吃掉了山東,人家外國企業怕是把沿海省份都吃完了。”唐禮說的很有內容,一門心思爲大華實業好的樣子。
蘇城輕輕的豎起了兩根手指。
唐禮一直繞開蘇城所提的“兩個要求”,現在避不過了,纔不願意的道:“蘇董,我的建議是最符合實際的,對您也沒什麼損失,何必呢?”
“你們如果要大華實業提供天然氣,就要同意我的兩個條件。當然,如果你們用不着大華實業的天然氣,那就當我沒說,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您是舀捏住了我們啊。”唐禮笑嘻嘻的,並沒有生氣的樣子,道:“大華實業是這麼大的公司,想要我們這樣的小公司做什麼,我們不是得做什麼,別說兩個要求了,您就是提100個要求,我們也只能聽着啊。”
蘇城看出來了,唐禮這種人走南闖北,要是繞起來,真的是繞也繞不清楚,他止住唐禮的話,道:“你們要答應兩點。其一,所有管網的建設,要接受我們的標準,從管徑、設備等等方面,都要符合我們的標準。其二,在哪個城市布點,要經過我們的同意。就現在來說,從青島到濟南一線,都要留下給我們。”
唐禮愣了,沙發也坐不住了,焦躁的起身道:“你這個……這是不平等條約。”
蘇城笑着沒說話。如果他不供應天然氣的話,黃能國際等公司建了管網也是白建。因此,唐禮要麼同意他的條件,要麼就得退出。
唐禮憋足了氣,最後道:“山東地區還有勝利油田的,他們也產天然氣。你提這樣的條件,就算我同意了,南氣和家華的老總也不會同意的。”
蘇城樂了,道:“勝利油田的天然氣,除了供自己用以外,就是做化肥的。現在的產量,你試試看能弄到多少?”
唐禮一滯,最後看着蘇城道:“我回去通知其他人吧,不過,他們估計沒那麼好說話。”
“嗯。”
“如果大華實業真的不供應天然氣,他們又從別的地方找到了天然氣,那時候,恐怕就不會選擇郊縣,而會選擇在市區設點了。估計,大華實業也不能一口氣給全市鋪滿燃氣管道吧。”唐禮有點警告意味的道。
蘇城微笑着送走了他,並不與之爭辨。
唐禮走的戀戀不捨,出了蘇城的辦公室,才步伐堅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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