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五十來人,從出得茶館到重回茶館,花去了近一個時辰。
但有了這些人的宣揚,局面就像終於被打開了一般。
緊跟着想要去一探究竟的人越來越多,除了茶館裡的茶客,還包括在百萬飯莊門口圍着的閒雜人等。一度給維持秩序的巡檢司弓兵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江寒賣完了大禮包的現貨,最後變成了先收錢,後提貨,還有人願意付錢。
但是,美好的局面,終於在未時申時初結束了。
大半天都沒出現的祝揚,突然氣勢洶洶地帶着人趕來了。
作爲飯莊如今的主人,看到自家的飯店被自己的對頭,強徵了去洗刷污名,是個人都不能忍啊,更何況那所謂污名,還是他花錢找人傳出去的。
可想而知,熱血容易上頭的祝揚祝大少爺是何等地出離憤怒。
當時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字——砸!
有弓兵守着又怎樣呢?
他們這是強霸別人的財產,他是佔理的,隨便到哪裡去評理,這次他都不怕!
可是,雖然他是佔理的,但他面對的是一隊精挑出來的弓兵小旗,僅僅三招,他帶來的人便躺倒了一半。
正當祝揚出離的憤怒又要變成沸騰的熱血時,江寒走了出來。
她先是當面指責祝揚無憑無據地污衊她,是對以前的事懷恨在心,居心叵測地想弄臭她的名聲,熱血的祝揚自認證據十足,自然不認,可不過三句話便被江寒問得漏洞百出,答不上話。
那張口結舌的模樣,就連圍觀都人都看不下去了。
接着便是祝揚惱羞成怒要用武力,那知還沒動手,卻反被江寒一頓暴力威脅。
結果他真的爆了,眼看局勢就要失控,該死的江小二居然把他推了出來。
爆了的二傻子祝揚,果然是六親不認的。沒辦法,作爲身擔維護落霞鎮秩序的重要人物,爲了避免事情鬧得更加無法收場他只得出手幫忙,幾個一招頻繁放倒癲狂中的祝大少爺。
祝大少爺終於被折磨得頹了氣勢。
那傻頭傻腦的表情,就連圍觀的羣衆都忍不住可憐他。
不想情勢一轉,江寒不要臉地又站了出來用上了懷柔之策。
首先,她當着衆街坊的面,對於兩人的恩怨再次表示抱歉與和解之意。
然後,厚臉皮地主動上前,企圖與祝揚勾肩搭背,祝揚原本是滿臉憤怒又要暴起的。但不知江寒趁機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話,他竟然軟了態度,不情不願地跟着江寒進了百萬飯莊。
等到被耽擱在百萬飯莊裡好一會的人們,心滿意足地從飯莊出來之後,祝揚也跟着神情複雜地出來了。
還他命令自己帶來的幫手代替弓兵們,守在百萬飯莊的小書房門口,門票價格也由五文,坐地起價變成了十文,祝大少爺啥事不幹,坐收五文錢的現成之利。
至此,呂同生生覺得自己被江寒擺了一道,很明顯江寒明明可以自己出手,她曾經可是將祝揚暴打得哭爹叫孃的,自己居然想也不想就出了手,替她做了惡人……
沈大人聽完這付思雨主講,呂同不時帶着明顯的情緒的插嘴補充的事情經過之後,一時間,那心情也是相當的複雜。
也短暫地陷入了與付思雨相似的無以言表的狀態。
一瞬之後,他突然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
卻聽呂同在他身後與付思雨酸道:“瞧那猴急的模樣,連用了晚飯的時間都等不及了,至於如此嗎?真是自降身份,送上門去讓人利用,哼!”
付思雨說了什麼,沈大人已經聽不見了。
他確實連片刻都等不下去了。
方纔呂付二人說的都是江寒如何詭計多端,設計了這場不倫不類的解謎,可他更關係這場又鬧得滿鎮風雨的事件,會帶來什麼麻煩與影響。
那女人做事還是一如既往地目光短淺。
她知不知道死者爲大,不管對方多麼地惡貫滿盈,在曾啓連三七都未過之時,便如此這般拿出來作踐,若是傳到他那些同夥耳裡,必然又會惹得對方將她恨之入骨。
當然,這些不算重點,他也並不放在眼裡的,更不會讓人在落霞鎮亂來,但是這女人如果再繼續這般顧首不顧尾地處世爲人,早晚有一天會自己害死自己。
沈大人火急火燎地往利來茶館趕去,江寒卻如呂同所料的一般,正與祝揚就錢怎麼分配的事扯起皮來。
進密道要十文錢,在前後有上百人進去過之後,很多人自然而然地選擇道聽途說,這就導致生意直接以眼見的速度冷淡下來。
一個多時辰下來,願意進去的已經由幾十人變成了幾人,就連江寒的禮包銷售都受到了影響。
好處沒得到,祝揚只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
自從買下百萬飯莊被舅舅黃員外誇獎之後,他便自覺自己很有生意頭腦,怎能忍受自己再在生意上又吃了江小二的虧?
於是,他便提出了要從江寒的大禮包裡抽成一半。
江寒看他的眼神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個神經病。
分一半,虧他想得出來,他除了是房子的主人之外,可是啥也沒幹的。
但一點也不給直接撕破臉肯定也是不行的,她沉吟了一下,說道:“祝少爺,一半是不可能的,這大禮包可不是我能做主的,這是我家掌櫃的,我可做不了主。再說,這門票錢我建議你加兩文,你卻不甘心非要翻倍,人少了可不能怪我,現在人氣沒了,我們的大禮包也賣不出去了,大家其實都有損失……”
“少糊弄人,你是不是以爲本少爺不會算賬,你在我這飯莊都折騰了一天了,該掙的早就掙夠了,不然你怎會那麼大方地把五文錢分我一半,五文錢分一半……虧你說得出來,二文半本少爺可看不上。”
“祝少爺,此言差矣啊,小本生意都是積少成多的嘛,不信你回去問問你舅舅……”
“你閉嘴,想再糊弄我,沒門,你如是不交出一半的銀子,咱倆就沒完!”祝揚牛眼一瞪,張口便是威脅。
江寒暗恨周半仙辦事不利,明明拍胸脯答應了她,晚上打烊之前不會讓這二貨出現的。
唉,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事已至此不割肉是不可能的了。
她緊了緊牙關,換上副溫和可親的笑臉:“祝少爺,你先聽我說,這飯莊是沈大人向你舅舅徵用了,原不該由我來出錢,但我們確實用來牟利了,不如這樣,我們用了你的房子一天,便付你一天租金吧。當初曾啓租的是二十兩一個月,一天不到七百文,我便多給你加一百文,你看如何?”
“不如何,八百文,本少爺差你那八百文?你要付租金也可以,那便拿十兩銀子來吧!”
見他如此油鹽不進,江寒收了笑,眼睛微眯,放出幾分危險的光芒:“我是很認真地在跟你商量,你如果非要這般不講理,那也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祝揚得意地冷笑:“不客氣,哈哈,你想要怎樣不客氣啊?以爲本少爺怕了你嗎?這是我的房子,隨便你去何處擊鼓鳴冤,本少爺都站得住腳。”
“擊鼓鳴冤,那我可用不着,我不跟你說,我找你舅舅去。讓你舅舅教教你生意到底要怎麼做,也讓他聽聽我給你分的錢公道不公道。”
祝揚表情微微一滯,話音裡的氣勢便不易察覺地弱了幾分。
“你去找好了,本少爺纔不信舅舅不向着本少爺,反倒向着你!”
江寒一聽這話,再看他那一瞬即逝的猶疑,便心裡有底了。
她義正言辭的道:“祝少爺,你舅舅是個明白人,這不是向着誰的問題。就生意而論,我出的價格,到哪裡都說得過去。”
“你就騙鬼吧,以爲本少爺像你一般沒見過錢嗎?”
他孃的,你見過錢,幹嘛還非要來跟我分一杯羹?!
當然這話江寒是不可能說出口的,她強忍住心中的惱意,語重心長地道:“祝少爺,我知道你瞧不起小錢,但咱們把眼光放長遠一點。你想想,這次咱們是事先沒有溝通好,若是溝通好了,肯定不止才掙這麼幾文錢,但是沒有關係,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以後再有機會,咱們一起掙大錢。”
“切,要是真有機會,本少爺會讓你來分一杯羹,你以爲本少爺跟你一樣傻?”
這到底是誰傻啊?
真是對牛彈琴,不可理喻。
江寒閉了閉眼,睜開之後,再次笑得兩眼彎彎:“少爺誤會了,我說的是以後我找到掙錢的機會,一定主動找少爺你合作,跟你分一杯羹。”
見祝揚狐疑地盯着她,江寒又道:“說實在的,就算你今天問我抽一半的銀子,扣除成本等等也不會超過五兩,但是整件事的重點不在我的大禮包,而在你這百萬飯莊,經過今天這麼一出,百萬飯莊的鬧鬼的陰影就沒有啦,以後的生意必定比以前更火爆,以後少爺你就是坐着數錢啦!”
“那是本少爺有生意頭腦。”
“當然,您舅舅是落霞鎮首富,你是他外甥,人說外甥像舅,你做生意的本事肯定也不會差,其實吧,我今天原本是不想來百萬飯莊揭秘的,只准備將我們茶館的風氣雅室模擬出一個現場……但我想到,這謠言鬧得這麼轟轟烈烈,多少也是因爲咱們以前的誤會太深,我便想着,不如利用這個機會,把飯莊的污名去洗掉,爲你以後重新開張添一把助力。事實證明,效果還不錯。”
“而且,我還有個建議,你不如趁熱打鐵,三五天之內趕緊重新開張,開張時再造造勢,我保證你掙的比我今天的小打小鬧多上數十倍。”
兩人說話時,百萬飯莊裡已經沒有了客人,除了福祿二僕在屋子裡待着之外,其他人都在外面守着。
福祿二僕先前也是與祝揚一般,覺得江寒佔了他們的大便宜,可聽到這裡,竟也覺得江寒說得很有幾分道理。
瞧今天飯莊外面的熱鬧,雖然現在因爲價格高了,沒人願意進來了,但飯莊若是要重新開張,肯定也會像今天一樣熱鬧的。
兩人想到這,都覺得心頭髮熱,若是這飯莊掙了大錢,少爺肯定就不會再被老爺罵一事無成了。
阿祿忍不住湊近祝揚,低聲道:“少爺,他說得很有道理,咱們趕緊回去跟舅老爺商量商量。”
祝揚抿着脣審視着江寒,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一時又想不出來。
只聽江寒又道:“少爺不要擔心我騙你,看在咱們今天合作了一把的份上,只要你想重新開張,這開張前的造勢活動,我免費給你做。”
對,就是這個,怎麼說着說着變成她在幫他了?
明明是她佔了他的便宜!
祝揚怒道:“什麼免費?你這廝說話小心點,你可是欠着本少爺錢呢!”
“對啊,所以我纔要幫你把重新開張的造勢活動辦好啊!”江寒面上露出幾分得意,“別的不說,事實擺在眼前,論造勢,我江寒要是自稱第二,相信落霞鎮上沒人敢稱第一,有我助你一臂之力,百萬飯莊重新紅火起來,指日可待。”
她瞅瞅祝揚,見他還在猶疑,便又換上一副爲人着想的臉孔,繼續引誘道:“祝少爺,實不相瞞,若我是你,我必定是要早點開業,月入上百兩的,哪可能看得上今天的這幾百文?上百兩纔是配得上你的身份的,幾百文那就是我這種小民該拿的。”
“祝少爺,打鐵要趁熱啊,我看你還是快點回去,跟你舅舅拿個主意吧!放心,若是你舅舅覺得我說得不對,你再來找我,我反正也跑不掉。”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二貨怎麼還不點頭。
就在江寒內心要抓狂時,阿福也附在祝揚耳邊開口了。
“少爺,小的覺得江小二說得有幾分道理,咱們還是早點把飯莊開起來,早點把三千五百兩賺回來,否則,若是被老爺知道你私下拿了……”
“胡說八道什麼!”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祝揚惱怒地截斷了。
祝揚狠瞪了阿福一眼,又冷傲地盯了江寒一眼,終於站起身來,虛張聲勢地說道:“你小子這次若是敢再誆了,就別怪本少爺不講情面了,到時候就算姓沈的護着你,本少爺也是不會怕的!”
誰會在乎他這不疼不癢的威脅啊。
若不是不想再跟他撕破臉,她纔不會浪費這麼多口水跟他嘮叨這些呢!
不過,這些不屑江寒一點也沒表現出來。
她依然笑得很親切,點頭如搗蒜地道:“祝少爺放心,造勢一事,我必定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