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渺樓。
這一天的天色並不明朗,雖未下雨,但天空中堆積了不少厚厚的雲朵,看不見驕陽的半點痕跡。
但對於雲意晚和宮雲深二人來說,沒有烈日的灼烤,正適合在高處遠眺。
觀星臺上,二人齊齊坐在地上,感受着清風在耳旁吹拂,掀動他們的衣角,撩亂了他們的鬢髮,卻可以使他們心境透徹,五感通明。
宮雲深把玩着手中的瓷瓶,“公主,這藥是你從南潯國帶來的嗎?”
“母后擔心我又會受傷,所以讓嬤嬤帶了很多來。”
她其實也是在沒拿到藥後,一臉難受,宮裡的嬤嬤知道後,纔將藥的事告訴她,她這才知道有一種藥是專門爲她研製的。
“所以,將軍哥哥你用完了再跟我說,我再去要一瓶。”
宮雲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她不斷說着。
“將軍哥哥,我想我父王母后了,這裡雖然也好玩,但規矩太多了,不僅宮裡的人都在說這樣不能做,那樣不能做,就連你都是一樣的,我在南潯國就可以什麼都不用怕,闖了禍父王母后會給我擺平,我不喜歡的事他們都不會讓我做。”
說着,她的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周身被傷感籠罩着,直接靠在宮雲深的肩膀上。
宮雲深在雲意晚靠着他的那一刻,身體極其明顯地一怔,他的背挺得很直,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變緩 幾分。
“他們真的是對我非常好的人,有什麼煩惱都不會告訴我,就是怕我會不高興,可我也是有眼有心的,我怎麼會不知道他們的憂慮!幼時我曾聽說,父王就娶了母后一個人,本就讓南潯國的大臣叔叔們很不開心,我出生時出現的漫天蝴蝶,更讓他們覺得妖異,很長一段時間裡,那些人都容不下我和母親二人,之後發生了多少事我不知道,但從五歲之後,我再未跳過舞后,我的生活就變得很輕鬆了。”
宮雲深面上雖未有任何波動,但他的心裡還是對雲意晚的懂事頗爲滿意的。
南潯國國君的癡情是四國皆知的,可他不是普通人,要守住“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對於他來說是很難的,可他還是做到了,這一點一直是宮雲深對他很敬佩的原因。
四國傳的福寧公主能召喚蝴蝶的事,對於外人來說也許是一件十分羨豔的事,可對親近的人來說卻是一件困擾,尤其是朝堂裡的那些人本就對雲意晚母后的事耿耿於懷,身懷異象的她的到來,更是給了那些大臣一個上諫的契機。
宮雲深有些好奇,南潯國君是如何保這個貪玩的公主,無慮無憂地渡過了那麼多年?
不過更好奇的是,這個小公主是如何在對事事漫不經心地情況下,又能保有一顆懂事的心,簡單的一句“再未跳過舞”,看似輕描淡寫,可卻是她對她爹孃最大的幫助,在危險的時候關心的還是別人,這樣的人真的是一個只會調皮搗蛋的人嗎?
“公主,不必太過憂傷,和親公主只要離開家園一月,就可以回門,迄今爲止,你從南潯到北蒼已經有二十六日了,還有四日,你就可以回南潯探親了。”
他嘴裡脫口而出的時間,不知是銘刻在心中的,還是每日都在計算的?但顯而易見的是,他對她的上心。
雲意晚一聽可以回家了,手往臉上一抹,剛纔還源源不斷地下墜的淚珠就好像從未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面若桃花。
“真的嗎?我可以見我的父王母后了嗎?將軍哥哥你沒騙我吧?”
宮雲深在雲意晚的頭離開他肩膀的一瞬間僵硬之感煙消雲散,但心底卻上升起絲絲失落,面上還是沒有一點變化,還是如春風一般的笑,“我不會騙公主的。”
即使依舊喊的是“公主”,可他卻不再強調尊卑,雖說只是再簡單不過的話語,然卻是他靠近她的一步路。
“太好了,我能回家了,我要將我買的、吃到的好東西都帶給他們。”
說着,竟摟上了宮雲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就從地上起來跑跳,留宛如被雷劈的宮雲深呆坐在原地。
“咚咚……”從心中傳來的聲音,一直傳到他的耳中,堪比雷鳴,讓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他活了這麼久第一次被人親,還是他心有好感之人對他的動作,他的心徹底亂了。
“將軍哥哥,謝謝你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我要報答你。”
然而,她現在身上什麼都沒有,之前帶出的藥也都送出去了,現下能表達感謝的只有一樣了。
“將軍哥哥,我給你跳,映翩然。”
這是她跳得最好的舞,只是從很久以前就不敢跳了,縱使動作早已爛熟於心。
宮雲深失神地點了點頭,還在之前的畫面中無法走出。
看到宮雲深的點頭,她臉上也隨之而來一個燦爛的笑。
沒有樂聲的附和,她四肢所戴的銀鈴便是最好的樂器,伴隨着她的舉手擡足,銀鈴發出的聲音好似勝過了樂聲幾分,每一個動作都是自然而流暢,輕雲般慢移,疾風般旋轉,舞姿裡都是詩意,眉目裡都蘊含了柔情。
宮雲深不是沒見過美人跳舞,可她們的舞缺少了雲意晚舞裡存在的靈魂,即使他並不諳此道,但他可以確信的是,雲意晚的舞是他見過最好的。
在她的雙手擺動間,宮雲深終於親眼看見了,關於雲意晚的傳言並不是以訛傳訛,而是她當真能召喚蝴蝶。
北蒼國的氣候造成了這裡的蝴蝶並不多,而且只會出現在春天,然而現在,竟有數十隻蝴蝶飛到了這星渺樓的最高處,與雲意晚共舞,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不僅宮雲深被此情此景吸引了目光,就連宮內與酆城的人都注意到這星渺樓的動靜,只是他們距離這觀星臺太過遙遠,無法看清上面的具體情況。
下面的人最多隻能知道五顏六色的蝴蝶在往觀星臺飛去,以及上面有一個紅衣女子。
因宮雲深是坐在地上的,而且他又靠近正中央,因而下面的人不知道他在上面。
皇城外的人不知紅衣女是誰,可這深牆大院的人卻都知道這宮中就二人穿紅衣,不是君上,她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由於這現象實在是太過壯觀,毫不誇張的是這畫面簡直是生平第一次,因而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這人蝶共舞的畫面。
宮雲深也是全神貫注,直到宮內的人都往星渺樓靠攏,下面的聲音傳到宮雲深耳中,他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若是讓人知道他與君後二人獨處,君後還爲他跳舞,這件事肯定會被持續發酵,他二人定會被冠上“有染”的謠言,他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公主,快停下。”他不能直接出面,不能讓下面的人知道,他也在這裡,只能提高音量,制止這場動人心魄的舞蹈。
雲意晚不知宮雲深爲什麼突然讓她停下,但她還是按他所說的做,她回到宮雲深身邊。
蝴蝶因她的舞而來,如今她停止了,它們也就離去了。
“將軍哥哥,你怎麼了?”
“公主,你聽我說,現在你先下去,而且你對外要說只有你一個人在上面,還有這舞以後也不能再跳了,你記住了嗎?”
宮雲深有些慌亂,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絕不能讓她的名聲因他而損。
雲意晚不知宮雲深爲何反應如此激烈,但她還是決定按他說的來做。
她堅信,宮雲深一定不會害她,他一定是整個皇城對她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