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監察使這差事,莊一念現下是毫無頭緒,雖然皇帝說的簡單,只是將看到的事物回稟即可。但是若奏疏中當真有所隱瞞,地方官員又怎會讓她輕易看到實情呢。
而且,莊一念不過是一個入宮未久的御前女官而已,年紀尚輕,對於查案一事毫無經驗,即便是這些奉皇命而隨的禁衛,也不難從他們的眼中看出輕視,又何況是那些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官員們,想必莊一念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女官去查案,非議後便是成了他們的笑柄的。
或者調用千御與迦南的勢力來查此事?
不不不。
此次出行,身邊必然有人暗中監視,她不能讓千御涉險,也不願暴露出迦南。更何況若是迦南瘋起來,指不定還會生出什麼亂子來。
輕嘆一聲,真是宮中難,出了宮更難。
暫且靜觀其變罷。
“大人,已到驛館了。”原齊在外稟道,同時馬車停了下來。
驛館內官員聞聲迎了出來,見十五名禁衛隨護一輛宮制馬車,不清楚這是什麼身份的配置一時之間有些鬧不明白。
驛館官員馬車外一禮:“大人。”
車簾子被撩開,莊一念緩步下了馬車。
官員見馬車中步出的竟是一名年紀尚輕的女子,不禁怔愣,當下更不知該如何稱呼:“這位……姑娘……”官員看向原齊。
原齊在旁道:“這位是皇上親奉監察使,女官莫大人。”
官員開始腦門冒汗,爲官這麼多年,驛館往來官員見過無數,卻還從未見過宮中女官出宮還被封了個監察使的。
“莫……莫大人,裡邊請,裡邊請。”官員心中諸多疑問,卻不敢多嘴,宮裡邊兒的事兒誰又敢多問一句,只得以禮相待的將莊一念迎進了驛館中。
此處臨近洛陽,所以驛館中的所需一應周全。
原齊對她說:“大人,我們會在此處補給,下一個城鎮會有兩到三日的路程,不知大人是否有何途中所需。”
原齊問這話的事情頭低着不太好意思看莊一念,說着話也是有些吞吐,莊一念覺得有趣,未想到這看似冷鼻子冷眼的原齊,到也是個細心的,知道她是女子途中也許會有不便。
莊一念笑了笑說:“我素來簡單,並不需要什麼,多謝你。”
原齊有些驚訝,一路上莊一念都是少言寡語,也未曾露出過笑臉,這會兒竟笑着向他道謝。
意識到自己盯着莊一念看有些唐突,原齊錯開了目光:“大人言重了。”
驛館準備好了膳食,來問莊一念是否將她的膳食獨自送去房中。
莊一念搖了搖頭:“不必,設在一處即可。”
“這……”驛館官員有些欲言又止。
一個女子與一羣大男人同桌而食,顯然不合乎禮數。但莊一念也不予多做解釋,官員只好照辦。
片刻,擺好了膳食,莊一念先行落座:“大家坐吧。”
十五個大男人都有些不自然的先後落了坐,也不動筷子,一個個正襟危坐的模樣瞧着有些逗趣。
莊一念和善一笑:“宮裡宮外我們都是奉皇命辦事之人,到邢州一路且長,今後還要多仰仗各位。”
執起面前的茶盞,莊一念道:“皇命在身不宜飲酒,今日便以茶代酒,先謝過諸位了。”
原齊等人沒想到這位宮中出來的女官會有這般豪爽一面,一時之間面面相覷。
莊一念放下了茶盞,見衆人依舊不動,不禁佯裝不悅將臉一冷:“原是諸位都不肯給我這個薄面了。”
聞言,原齊當即執起茶盞一飲而盡,其餘之人跟隨,如此,莊一念方纔又笑着點了點頭。
衆人見莊一念的性子頗爲隨和,席間也都放鬆了些。
莊一念率先執起了筷子夾了一筷子菜,其他人這才動筷。
馬車一路顛簸,莊一念本也沒什麼胃口,只是拿着筷子做做樣子而已。
她見原齊吃了些東西后才問他:“從這裡到邢州,有多久的路程?”
原齊也不似初見之時那般拘謹,想了想說:“若按現下的行進速度,應該不足兩月便可到達邢州。”
兩個月。
兩個月到了邢州後,那黃花菜都涼了。
想了想,莊一念又問:“若是依你們的速度一路騎馬疾行,能用多久到邢州?”
“一個月。”原齊回答的乾脆。
莊一念點了點頭:“棄了馬車,明日我與你們一同騎馬疾行,儘快到達邢州。”
原齊皺了皺眉頭說:“大人,現下方出皇城不久,路途平緩,離了皇城越遠道路越發難走,我們常年奔波之人並沒什麼,但是大人如此顛簸,恐怕不妥。”
說白了,原齊還是擔心莊一念一個瘦瘦弱弱的宮中女官,吃不了這份苦。
莊一念卻執意道:“皇命在身自不敢貪圖享樂。輕裝從簡,隨行帶着吃食用水便可,其他沿路補給就是。”
其餘數名禁衛雖然未語,但是莊一念的話他們聽得清楚,不禁都覺得這位女官有些太異想天開了些。
原齊也還想勸阻莊一念,但她卻放下了筷子道:“我用好了,諸位慢用。”站起身對原齊說:“此事就此定下,明日儘早啓程。”
話必,不再給原齊商量的餘地,便向房間走去。
十五名禁衛提着筷子看着莊一念的背影:“這會兒說的好,到時候路上受不了那份苦,還不得勞累咱們。”
“小聲點,皇上吩咐的差事辦好了就是。”
“真是的,不知道爲什麼派一個女子做什麼監察使……”
接到這差事的時候,莊一念便心中早知會有這諸多議論,自也不會放在心上。
路還長着。
翌日。
天色方亮,隊伍早早啓程。
按莊一念所說,一切輕裝從簡。
而莊一念也換下了裙裝,一身藏青色瞧着毫不出奇的男子常服於身,長髮束在了頭頂。一身裝扮利落乾淨,猛一瞧着,只當是誰家的清俊少年。
一匹棗紅色駿馬立在莊一念的面前,原齊一手緊緊的牽着繮繩,另一手欲要扶莊一念上馬。
看着腳下的馬凳,莊一念一腳踢到了一旁,繼而身形輕盈一躍便穩穩的坐在了馬背上。
原齊的手臂依舊擡在半空中,原本等着瞧熱鬧的衆人看了眼那歪倒的馬凳別過了頭去。
莊一念也並未多說什麼,只將繮繩從原齊手中拉過,對其道了一聲謝便命令隊伍:“即刻啓程。”
莊一念的騎射,是很久以前迦南逼着她學的。
小時候,莊一念被摔下馬過,那一次摔的她半個月趴着不敢動,後來便落下了怕馬這麼個毛病,但是迦南時不時的總喜歡拽着她去打獵,每次乘馬車又多有不便,有一次迦南誆她,說千御被他打傷命懸一線。
千御武功不弱,但卻從不會對迦南下殺手,因爲他知道迦南雖然行爲詭異難測,但卻對莊一念是真心相待,但在迦南的意識中,從不知道什麼叫做“手下留情”。
莊一念當時聽聞後便信了迦南的話,來不及與他動手便想也沒想的拉上一匹馬便衝了出去。誰知到達了迦南所說之處,卻見千御正坐在火堆旁烤着魚,她這才知道自己被騙了,但也因爲那一次,再一次學會了騎乘。
想起過往種種,雖然其中有許多不願記起的回憶,但是那些美好的記憶卻總能令她會心微笑。
不知這會兒千御與迦南二人是否又在鬥嘴或者動起了手來。
“大人,前方河邊不如稍作休息。”原齊還是擔心莊一念這瘦弱的小身板有些吃不消。
“也好。”莊一念點了點頭,衆人下馬暫作休息。
靠樹而坐,莊一念就着水吃着乾糧隨口問原齊:“原大人與尚將軍相熟嗎?”
“大人可說的是尚不知尚將軍?”原齊回頭看她。
莊一念頷首。
原齊說:“屬下識得尚將軍,但是尚將軍應是並不識得屬下。”
“你們不是同爲內宮禁衛?”莊一念以爲即便他們關係不是很親近,但也應該是互相知道的。
原齊回答道:“屬下與尚將軍並非隸屬同一處,屬下爲皇城禁衛,而尚將軍雖同爲禁衛,但卻並不受命於兵部,而是由皇上親自管署。”
默了默,原齊見莊一念似有些沒聽明白,又解釋道:“內宮禁衛與皇城禁衛並非同屬一處,皇城禁衛歸屬兵部,內宮禁衛是皇上親自統帥。”
莊一念這次聽明白了,笑着點了點頭:“受教了。但見原大人行舉,似乎與常年生活在洛陽的兵士有些不同。”
原齊頷首:“大人好眼力,屬下原是駐紮邊關兵將,調任回洛陽不足兩年。”
如莊一念所料。
“原大人被從邊關調回洛陽,這到實屬少見。”莊一念淡笑道。
言及此事,原齊的神色暗了一暗:“不瞞大人,原家鎮守邊關多年,屬下本也應繼承父志,但三年前家父離世,原家只餘屬下一男丁,皇上便將屬下調回了洛陽。”
“原家忠義之後,想必皇上也是不希望你再……”提起這些不快的往事,莊一念歉意的說:“對不起,本不該問你這些。”
原齊笑着搖了搖頭:“不礙事。”
他的笑容顯得有些靦腆,卻不缺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