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一念從隊伍的末尾緩步向前,多數人只當她也是前來應徵之人,並未在意。
一路走過,不免聽到諸多抱怨。
店門前,莊一念佇足而立,回身淡淡掃了一眼身後衆人。
“立姿不端者,諸多抱怨者,可以離開了。”莊一念話必,一步入了店鋪。
春寧應道:“喏。”
……
店內二樓,莊一念落坐於看臺前,冷眼瞧着前來應徵之人按照順序魚貫而入,進行第一輪面試。
春寧與合歡二人一同負責第一輪面試,年紀不符者,容貌不佳者,身姿不端者,聲音粗陋者,在第一輪會被直接淘汰掉。
如此,第一輪便已經淘汰掉近一半,餘下的男子多是容顏清俊的少年,或是姿容清秀的女子。
春寧向二樓看來,見莊一念清淺頷首,便開始了第二輪的面試。
合歡回到莊一念的身邊,一同看着一樓餘下之人相繼展示各自的技能與才藝。
擅女紅者便要求當場繡一副繡品,擅舞者當即起舞,擅歌者清唱一曲,擅樂器者當下撫琴一曲……
各種技藝五花八門,規定時間內,廚子便現場做菜與湯各一道,擅畫功者作畫,擅詩文者作詩,擅灑掃之人整理打掃一間雜亂房間,甚至還有擅醫術者……
無論任何技藝,全部都需要經過實際考覈,想要渾水摸魚是全然不可能的。這在整個洛陽城也是獨一份的嚴苛。
“姑娘,沒想到有這麼多人前來應徵,您打算招多少人呢?”合歡在旁問。
莊一念執起茶盞:“且先瞧着,若是得當之人,多一些也無妨。”
每一人展示過技能才藝,合歡會按照莊一念的意思告訴樓下的春寧此人是去是留。
當日所有人展示完畢,經過如此嚴苛的考覈之後,留下的人不足前來應徵之人的四分之一。
但這正是莊一念所要的結果,她要精益求精,要最好的!
眼見天色已經暗,這一日終於算是忙完了,莊一念吩咐合歡:“取銀子,發給這些人一個月的工錢。”
合歡聞言驚訝:“姑娘,這還未籤賣身契,更是連他們的身份也是未明,現下就給工錢嗎?若是他們拿了錢又反悔不來了該如何?”
坐了小半日,莊一念有些腰痠背痛的緩緩起身,來到廊檐邊看着樓下的衆人淡淡道:“若是一個月的工錢便能夠讓他們變了心意,這種人的價值也只值那點碎銀子,不要也罷。”
合歡依舊不是很理解莊一念的做法,但知她必然有自己的道理,便也不再多問,頷首一禮:“喏。”
莊一念樓上憑欄而望,見合歡按她的吩咐將銀子分發給衆人,衆人驚異不已,甚至有人不敢接。
如此這般的應徵,一直持續了整整三日。
得知這家店鋪的東家如此慷慨,還未做工便先分發工錢,更是爭相而來,若非因爲名額實在已滿,還會有更多的人前來應徵。
其中自然不乏合歡所擔心的那樣,拿了銀子最終且沒有來的,但也不過三兩人而已。
合歡爲此事憤憤難平,莊一念卻是不以爲然,認爲那幾兩銀子能試出一個人的品行,還是非常值得的。
到最後,一共留下了三十人簽下賣身契,成爲了這家店鋪的正式員工。
但此番應徵之事,亦是鬧得洛陽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紛紛猜測這家店鋪東家的身份同時,都巴望着店鋪開張之後究竟怎樣一番景象。如此,又一次爲店鋪造勢一番。
三十人確定之後,莊一念又請來了教習先生,同時教授這三十人詩詞歌賦,歌舞技藝,並命合歡教授禮儀規矩。
且言明隨時抽查考覈,若不及格之人,會酌情扣除一部分工錢,直到當月工錢扣光爲之。最後也會根據各人最終考覈成績,安排最終的職位,自然職位不同,工錢也是不同的。
三十人聞言,自然加奮發學習,沒有一人膽敢怠慢。
滿洛陽城去打聽,從沒有哪一家的鋪子會這般對待僕從,不但工錢高的讓人不敢相信,更是專門請來教習先生教授衆人文詞歌舞,這般待遇不知讓多少未能入選的羨煞不已。
生如一多日沒有露面,但是莊一念那鋪子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他自然想不知道也難。
這日得空,生如一與應南江一同來到莊一念的鋪子裡,入內便見店內裝潢一新,處處雕樑畫棟,色彩繁複豔麗,華美不輸皇宮內殿。
且店中上到瓷器字畫,下到桌椅板凳,甚至張掛着的絹絲薄紗,無一不名貴,可謂是奢華到了極致。即便是生如一這般身份,見了也不禁有些咋舌。
生如一緩緩道:“可真是應了琅環那句話,這裡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應南江在旁一時未語,打量着店中的一切,不禁長眉微蹙。
“應大人怎麼了?”生如一見他臉色有異,不禁問道。
應南江卻只搖了搖頭:“沒什麼。”
生如一笑着說:“我知道你想什麼。你節儉是好事,但這畢竟是開門做生意不可太過寒酸不是,即便如此……奢華,做生意也是無可厚非的。”
應南江聞言淺笑頷首:“王爺說的是。”
“王爺。”二人說話間,莊一念從二樓走了下來。
生如一含笑上前:“今日前來,可是打擾你了?”
莊一念近前對應南江含笑一禮,繼而回說:“王爺是在揶揄我嗎?”
“只是聽聞你近來忙得很。還有這店鋪,不過幾日的時間,可是煥然一新,看來是費了心思的。”
“不做也罷,但做自然要做到最好。若我消極而怠,到時豈不是讓王爺和皇上看了笑話。”莊一念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說。
生如一笑着說:“說起來,昨日皇上還問起,聽聞你這裡弄的有聲有色,問我究竟如何。我今日便是奉命而來,明日也好有話回給皇上。”
“既然王爺將皇上都搬出來了,那琅環自然要帶着王爺查看一番了。”莊一念一笑,伸手比了個請的手勢。
莊一念與生如一二人一路有說有笑,似乎並不記得上一次二人見面之時的不歡而散。
有些東西,心裡清楚明白即可,不必整日掛在臉上,即便心中真的有了一道淺淺的縫隙,也要裝作不知。
一路向後院走去,應南江隨在生如一的另一側,一直沉默未語。
“應大人可是身有不適?”莊一念見他臉色有點不好,擔心的問。
應南江卻只清淺的搖了搖頭:“沒有。”
不似前次相見那般,應南江突然的冷淡讓莊一念有些摸不着頭腦,但畢竟與他不熟,想着也許是朝中何事讓他愁眉不解,便也未再多想。
後院中,三十人正在學習舞藝,自然男子與女子的舞技並不相同。
莊一念與生如一還有應南江站在廊內瞧着。雖然只是短短几日,但因着莊一念的賞罰制度,衆人已經開始學有小成,雖大多數算不上精進,卻已經是很不錯了。
生如一見了不禁道:“琅環是從何處招攬的這些人,各個容顏秀美,瞧着便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到真是難得。”
莊一念自得一笑:“重金之下必有才能者。”
生如一聞言,頓了頓忽然笑道:“我當初還擔心你銀子不夠,但現下瞧着,你這家底可與我這親王有一拼。”
只店中的那些裝飾擺設,就不是尋常之人或者普通貴族可以承受得了的。
莊一念早已料到生如一或者其他人會猶疑這一點,只淡淡一笑道:“當年我身爲莊太妃的貼身侍婢,又救下了太妃的性命,莊太妃可是賞了我不少的東西金銀,還有當年先帝封我爲監察使出使邢州之時,也暗中給了我……而我入宮之時,我莫家雖不比從前,但也不至於過於落魄,這裡的一切……可是用盡了我的全部家底了。”
莊一念說的看似有理有據但是實際上卻是模棱兩可。
若是當真有人查起,莊明月自然會向着她說話,而先帝早已入土,她已說是暗中,又如何去查,至於莫家,早已經沒了人,查也無處可查。
生如一聞言一笑:“你不過入宮兩年。可是沒少搜刮啊。”
莊一念只當玩笑一般說:“琅環這些銀子,可都是主子所賞,可不比貪官搜刮民脂。”
“那是自然。”生如一笑着點頭。
莊一念突然感覺到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含笑轉眸,應南江眼底的犀利還未來得及完全收回,被她看了個正着。
莊一念心裡一緊,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做未見,繼續與生如一說着話。但是心裡卻在思量,爲何應南江會用如此眼光看她?
那一閃而過的眸光中,有厭惡,有警惕,有許多她一時沒有看清的情緒。
總之,不是好的。
前頭正在練習舞技的一名少年,因着一個舞步沒有跳好而被先生一竹編抽在了小腿上,他卻咬着牙一聲不吭。
那少年脣紅齒白,生的極爲清俊,眸光有些微涼,抿着紅脣帶着一股子傲氣,身子站的筆直,倒是身旁之人嚇得“啊”了一聲。
莊一念本是冷眼瞧着,但見他那倔強的表情,忽然一聲輕笑,問身旁的春寧:“那個少年叫什麼名字?”
“回姑娘,那是靈淵。本是書香門第,但家中多年前因一宗案件受到牽連而家道中落,他年幼被賣去了青館,爲自己贖了身來了咱們這裡。”
“哦?”莊一念聞言,覺得這靈淵不但身世有意思,那一臉的倔強更是像極了千御,不禁心覺喜歡。
“莫姑娘這裡的人,還真是五花八門。”一直未有的應南江,突然不陰不陽有些冷的丟出這麼一句來。
莊一念顰眉看他,心說今日的應南江是吃了嗆藥不成。
本欲還口,但想着他畢竟救過自己又是生如一的朋友,便只淡淡道:“人的出身是無法選擇的。”
應南江皺眉,還想要說什麼的時候,生如一回頭看他一眼。他這才又看了一眼莊一念,終究未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