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顧麗平和嚴建軍終於回來了,一家人聚一起吃過飯,嚴建軍去廚房洗碗,顧麗平在洗漱間洗臉做面膜,嚴朵匆匆回到房間打開遊戲,準備瞅一眼大宇還在不在線,若是還在說什麼也要把這個八卦給挖出來!
開機鍵還沒按足三秒,家裡門鈴突然響了,顧麗平臉上頂着面膜不方面開門,嚴建軍滿手的洗潔精更不方便,嚴朵只得把遊戲機重新藏好出去開門。
來訪者共有三個人,打頭的是小姑,後面的兩個……居然是大伯和大伯母,這兩位也不知道幾年沒上過嚴朵家的門了,嚴朵一時間連打招呼都忘記了。
小姑一把握住嚴朵的手,好一陣噓寒問暖,連聲問道:“朵朵啊,你沒生小姑的氣吧,我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待在那的……”
嚴朵糊里糊塗地說道:“我沒事啊……”
大伯母看見嚴朵,大聲招呼了一下:“朵朵啊,我和你大伯來看看你。”
大伯一臉嚴肅地衝着嚴朵點了點頭,然後進屋去了。
這陣仗嚴朵多少年都沒見過了,用腳趾頭都能猜到肯定是爲了上午的事。
進門後自然又是好一陣唏噓,待五個成年人坐定後,“沒有完全民事行爲能力”的嚴朵就被趕回了自己房間。
嚴朵翻了個白眼,把自己的房門關上。
什麼了不得的破事,還不讓聽!
其實一層門板也隔絕不了多少聲音,再加上嚴朵有“耳聰目明”技能加成,客廳裡的人哪怕刻意壓低了聲音嚴朵也照樣聽得一清二楚。
她乾脆坐在門口一邊刷遊戲一邊偷聽。
沒想到客廳裡好一陣沉默,沒過多久,還是大伯先開口了,大伯的第一句話就是:“咱爸今天心臟病差點又犯了。”
嚴朵心裡一陣突突,難不成是來興師問罪的。
客廳裡又一陣安靜,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此時此刻顧麗平和嚴建軍是什麼心情,看不到他們的表情,嚴朵心裡抓耳撓腮的。
這時大伯又說:“事情我們都已經知道,咱爸的確是有錯,但是他現在這個情況……”
“等一下。”嚴建軍打斷了他,“你們都知道什麼了?”
“什麼都知道了!”小姑無奈地說,“爸已經把他和朵朵說的話都告訴我們了,所以我們纔來找你商量的。”
顧麗平茫然地問:“都說了什麼啊?”
“你們不知道?”大伯和小姑都吃了一驚。
嚴建軍說:“朵朵什麼也沒告訴我們啊……”
客廳裡又沉默了,過了好一陣嚴朵才聽見大伯嘆道:“你閨女是個好孩子……”
正在偷聽的嚴朵默然:似乎發生了什麼天大誤會……
嚴朵的電腦今天一直就沒關,這時她的叩叩突然間響了,她在偷聽和瞅一眼電腦之間斟酌了一秒就迅速做出決定,先瞅一眼電腦吧,就一眼。
誰知這一眼……
雲飛揚:在嗎?
嚴朵:嚴海陽???
……
雖然嚴家第二代的家庭會議把嚴朵排除在外,但是第二天顧麗平還是把昨天“會議”的內容統統轉述給嚴朵。
要把這件事說清楚,就不得不提到當年的事。
當初嚴建軍和吳淑君鬧離婚那會,嚴老爺子就是堅決反對的,老爺子的母親也是年紀輕輕就過世了,老爺子這輩子吃夠了後媽的苦,所以在他早就下定決心,有他在一天子女們哪個也不許離婚,爲了孩子,哪怕湊合也要湊合一輩子。
然而時代不同了,做父母的說話不頂事,很多人離婚就像吃飯睡覺一樣隨便,小兒子態度格外堅決,小兒媳婦也不反對,眼見這自己的寶貝孫子就要落得和自己一樣的下場,嚴爺爺急得日日吃不好睡不好。
最後他做了個決定,找前任小兒媳婦商量,如果她準備要孩子那在孩子成年前就不要再婚,否則他不同意孩子跟着媽媽。
吳淑君雖然覺得這個前任公公管得有點寬,但是她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所以就隨口應了下來。
孫子的母親搞定了,接下來就是嚴建軍了,嚴爺爺決定親自盯着自己的小兒子,不許他那麼早就再婚,就算再婚也不能再生孩子,否則自家寶貝孫子可真的就失去爸爸了。
然而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這個年頭戀愛結婚又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過多久嚴建軍和顧麗平就經人介紹認識了,兩個人很快就看對了眼,因爲年紀都不小了,所以戀愛沒多久就決定結婚。
這要是別人家的父母知道自家孩子總算不再是孤家寡人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樣,然而嚴老爺子是個天生腦回路與衆不同,他生了一陣悶氣之後想出了一個餿主意:故意給未來的兒媳婦添堵,一見面就冷嘲熱諷,最好把她氣跑了纔好。
據顧麗萍說,小姑說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別說嚴朵一家了,就是大伯母也氣得直罵:“感情他家孫子就是人,其他人都不是人,還說什麼不重男輕女,我可沒見老頭對我家佳佳那麼上心過。”
大伯母說話一貫都心直口快,嚴朵也早就見識過了。
嚴建軍更加鬱悶了,“老頭家孫子”是他親兒咂。
然而嚴爺爺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都做了,還是沒把嚴建軍和顧麗平分開,再見面的時候兩個人以閃電般的速度把結婚證給打了。
到這個地步嚴爺爺還是沒放棄,他也知道讓他們立刻離婚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商量商量叫他們遲一點生孩子,最好等到嚴海陽成年了再說。
然而天不遂人願,小夫妻倆新婚燕爾,感情特別好,還沒等他開口,嚴朵小海馬已經在顧麗平肚子裡落地生根了。
計劃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如果說之前嚴爺爺還只是個一心爲孫子謀劃的爺爺,到了這個時候他內心深處已經開始產生執念了。
從一開始嚴朵就不是在他的期盼中誕生的,所以至始至終他也沒對嚴朵產生一丁點喜愛之情,再加上一天都沒有相處過,他就更不在意了。每每看見嚴朵,他就會想起自己可憐的“失去”爸爸的孫子,心裡就一陣陣地刺痛,於是就越發厭惡顧麗平,越發漠視嚴朵。
他冒出一個極端的念頭:既然你們都不聽我的話,都不把我孫子當回事,那就讓我一個人去疼他!我的孫子只要有爺爺就行了,沒有爸爸也無所謂!
後面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爲了讓嚴海陽感受到自己的“疼愛”,爲了讓寶貝孫子忘記“失去爸爸的痛苦”,他做出了種種類似偏執狂的行爲。
人演戲一旦演得太投入了,就很可能無法齣戲,嚴爺爺就是那個入戲太深無法齣戲的“演員”,時間久了他幾乎真的以爲自己和自己兒子全家有深仇大恨,而孫子纔是自己生活的全部,每當孫子和自己一起抱怨嚴建軍全家的時候,他就產生一種“我果然沒做錯”的滿足感。
卻不知道他自以爲的疼愛已經在無形中傷害到嚴海陽的一生,在他的潛移默化下,嚴海陽險些變成了一個和自己相似的偏執狂,正如嚴朵說的那樣,嚴海陽這輩子還真得慶幸自己有一個性格豁達的媽。所謂的疼愛已經變質,變成了一種自我肯定的儀式,他已經沒辦法停下來,因爲一旦停止就說明自己一直以來都做錯了。
直到那天嚴朵和嚴海陽一起出現在他家……
雖然以上內容有很大一部分是嚴朵以及全家人的猜測,但是實際上這些猜測已經十分接近事實。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接下來要說的纔是重點。
關於後面這一部分內容嚴朵知道得比顧麗平他們更加詳細,其中大半都是昨晚嚴海陽通過叩叩告訴嚴朵的。
暑假的那天嚴朵怒斥了嚴老爺子一番後跑了出去,面對孫女和麪對自己兒子的感覺終歸是不一樣的,兒子是自己養大的可以隨便怎麼罵也不會有心理負擔,孫女畢竟隔了一層,那一刻嚴老爺子終究還是產生了些許愧疚之情,當場失聲痛哭,嚴海陽考慮到爺爺年紀大了所以最終選擇留下來陪着爺爺沒有去追嚴朵。
這一陪就陪出麻煩來了,嚴老爺子當時心裡很亂,但是看到孫子還是向着自己的心裡就舒坦多了,總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沒白費。
沒過幾天,嚴海陽又來看他,習慣性地向爺爺抱怨自己被嚴建軍給罵了,老爺子一時忘形就說漏了嘴,邀功一般把這幾年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爲其實就是爲了偏袒嚴海陽的事給說了出來。
嚴海陽當時沒說什麼,只是一臉震驚地說:“可那也是我爸和妹妹啊!”老爺子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覺得孩子一時間太過驚訝沒反應過來也很正常,但自己對他那麼好,他終究是要知道感恩的。
當天嚴海陽走後,又過了半個月,嚴爺爺漸漸覺出不對來了。
嚴海陽以往只要放假每個星期都會來看自己,然而這一回嚴海陽離開後,他等了一個星期嚴海陽卻沒來,他只當這孩子臨時有事也沒多想。
然而又等了一個禮拜嚴海陽還是沒有來,嚴爺爺開始有點急了,猶豫了兩天後,他給嚴海陽打了個電話,問問他最近是不是特別忙,得到的答案卻是:不忙。
已經習慣了嚴海陽每週探望的嚴爺爺就有點不樂意了,不忙也不過來看看,而且連個招呼都不打,他就忍不住小小地抱怨了幾句,這一抱怨就把嚴海陽的火氣給抱怨出來了。
電話中他忍着怒氣解釋道:嚴朵已經徹底不理他了,爸爸也在責怪他,現在連媽媽也責備他,這幾天他很煩惱。
然而嚴爺爺依然沒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反而安慰他:“他們不理解你有什麼關係,不是還有爺爺在嗎。”
他們不理解你有什麼關係……爸爸、媽媽、妹妹,雖說是不在一起生活的父親、同父異母的妹妹,可是這輩子除了未來的妻子和孩子,還有比這三個人對自己更重要的人嗎?!
就這樣一句看似親近的話令原本理智尚存的嚴海陽徹底崩潰了,突然間在電話裡大聲喊道:只有你有什麼用,那是我親爸,是我親妹!他們都不理解我,我還要其他人理解幹嘛!你做那麼多事根本就不是爲我好,你就是爲了自己!
說完嚴海陽就失聲痛哭起來,電話驟然掛斷了。
嚴老爺子知道壞事了,再打電話過去嚴海陽的手機已然是關機狀態,當他再火燒火燎地趕往嚴海陽家裡時,吳淑君卻告訴他嚴海陽已經回學校了(其實是回姥姥家了)。
嚴老爺子徹底六神無主了。
近二十年來唯一的孫子就是自己的全部,突然間孫子不再需要自己而且還開始躲着自己,老爺子覺得自己的人生彷彿頃刻間失去了目標。
他彷徨了數日之後,跑到嚴朵所在的附中門口漫無目的地晃悠,誰也不知道他來這裡晃悠的目的是什麼,或許一開始只是想爲自己和孫子的關係做一些補救,又或許是希望嚴朵能幫忙勸勸嚴海陽,也有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到這裡來。
結果誰也沒料到,他晃着晃着居然就把自己晃到醫院去了。
昨天嚴朵走後,小姑和大伯輪番着把嚴爺爺罵了一頓,考慮到他現在有冠心病,又不敢狠罵,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身爲兒女兄妹倆無奈還得幫他解決問題。
問題出在嚴海陽身上,嚴海陽說到底還是嚴建軍的兒子,偏偏這幾年嚴建軍已經和嚴老爺子鬧到多年沒有登門的地步,老爺子擔心嚴建軍不肯管,結果大伯和小姑又不得不親自上門來找嚴建軍。
嚴建軍比他們更加鬱悶,自己難道真的就是個無情無義的人,難道他不想當個好兒子,可是那個腦回路有問題的爹不給他機會啊!
今天嚴建軍一大早就跟大伯去醫院了,顧麗平反正是不想管這茬事,要她說她只想給嚴爺爺一個字“該”。
至於嚴朵,只想他給兩個字“活該”。
不止是顧麗平和嚴朵,其實小姑和大伯全家心裡想的也和他們差不多,沒人同情這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