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聽了那個小太監的話，放下手中的蓋碗，站起身，帶着嫣紅出了裡間屋子。
錢華正在陪太皇太后差來的那個小太監說話，那小太監一見瀲灩出來，肅容道：“婕妤，太皇太后娘娘宣婕妤過去呢。”
瀲灩忙答了一聲“是”。
那小太監這才上前給瀲灩請安，瀲灩對嫣紅使了一個眼色，嫣紅會意，從衣袖中摸出一個二兩銀子的紅封，遞給了那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滿臉堆笑，雙手接了，道：“奴才謝婕妤賞賜。”
青杏拿過瀲灩慣常穿的斗篷，嫣紅服侍瀲灩穿上。瀲灩這才搭着錢華的手臂，一行人出了麟趾宮。
冷風撲面，哈氣在空氣中凝結成了白霧。瀲灩的臉色有些凝重，心中一直在揣摩太皇太后此時召見自己的用意。
永信宮到了，瀲灩肅容立在階下，等着守門的小太監通報。
太皇太后差來的那個小太監忙道：“婕妤，娘娘吩咐了，婕妤來了，無需通報進去就是。”
瀲灩含笑道：“有勞。”
那小太監早已打起了紅氈簾子，瀲灩緩步上了臺階，一進門，只覺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屋內靜悄悄的，瀲灩解下斗篷，交給了嫣紅。
陶嬤嬤從裡間屋子出來，低聲道：“婕妤隨奴婢進來吧。”
瀲灩看了陶嬤嬤一眼，見她頭上戴着攢珠勒子，將額上的傷遮蓋了。瀲灩忙略略整肅了一下衣裳，就隨着陶嬤嬤進了裡間屋子。
屋內更加溫暖，空氣中瀰漫的藥氣因這溫暖而越加濃郁。
瀲灩忙在牀前的大紅跪墊上跪了，道：“臣妾請太皇太后娘娘安。”
“你起來吧。”牀幃半卷，蒼老的聲音從牀幃後傳來，這聲音聽起來竟是那樣的無力。
瀲灩又磕了一個頭，就站起身來。
“你過來坐，我也好和你說說話。”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加上這蒼老而無力的聲音，瀲灩只覺得脊背有些發涼，不禁有些猶疑。
陶嬤嬤攜着瀲灩的手，將瀲灩拉到牀邊。
瀲灩這纔看清太皇太后的容顏，幾日不見，太皇太后面色蠟黃，雙頰凹陷，目光呆滯，已不復往日的精明狠厲。
陶嬤嬤拉着瀲灩在牀邊的繡墩上坐了，太皇太后伸出手，一把拉住了瀲灩的手，那隻手乾枯而削瘦。
瀲灩見了，心中頗有幾分感觸，神色間已帶了幾分憐憫。
太皇太后喘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說道；“我派人見你過來，是有一事相托。”
瀲灩聞言，心中大爲納罕，忙笑道：“太皇太后娘娘言重了，娘娘有事儘管吩咐就是。”
太皇太后注目了瀲灩一會兒，突然說道：“我死後，你千萬要保全臨川。”
瀲灩不由大吃了一驚，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因此只是怔怔的坐着。
太皇太后扭頭吩咐陶嬤嬤：“扶我起來。”
陶嬤嬤忙上前扶起了太皇太后，瀲灩拿過一旁的繡枕，替太皇太后墊在身後，只覺得太皇太后身上瘦得只剩了一把骨頭。
太皇太后喘了好一歇才平復，這才低聲說道：“自古皇室兄弟相殘，數見不鮮。我以前一味的想獨攬大權，錯了主意，造成皇上和臨川不和，如今悔之晚矣！如今他們兄弟不和，一旦我有個萬一，只怕皇上定要爲難臨川。”說到這裡，太皇太后的眼中滾下了幾顆渾濁的眼淚。
瀲灩從剛纔起心中就轉了七八個念頭，見太皇太后如此說，忙要說話。
太皇太后示意她不要說話，瀲灩只得罷了。
太皇太后又接着說道：“你怕我是試探你，所以想說些場面話兒。”說到這裡，太皇太后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我如今離黃泉路近，早就沒有了那般心思，你只當是一個孤老婆子求你罷。”
瀲灩聞言，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道：“太皇太后娘娘折殺臣妾了。”
陶嬤嬤忙扶起瀲灩，扶她依舊在繡墩上坐了。
太皇太后看着瀲灩道：“我雖病着，可心裡還不糊塗。皇上待你情重，你的話只怕他還聽得進去。臨川那孩子面冷心熱，他待你如何，你心中自是清楚。你又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定能設法保全臨川，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臨川了。”太皇太后說到這裡，聲音中已帶了幾分悽楚。
瀲灩見太皇太后言辭懇切，又見太皇太后絕口不提昨日之事，知道自己此時如果一味推脫，反倒不妥，因此站起身，深施一禮，道：“太皇太后娘娘的話臣妾一定牢記在心。”
太皇太后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你這樣說，我就放心多了。你回去罷，我也累了。”
陶嬤嬤忙扶太皇太后躺下，瀲灩站在一旁，看陶嬤嬤弄妥了，才又行了一禮，躬身退了出去。陶嬤嬤忙送了出去。
瀲灩低聲問道：“嬤嬤的傷可好些了？”
陶嬤嬤忙答道：“勞婕妤垂問，不礙的。”
瀲灩含笑道：“嬤嬤受苦了，昨日匆忙，也沒派人來問問嬤嬤的傷勢。”
陶嬤嬤聽了，已明白瀲灩的用意，壓低聲音道：“昨日陛下派來公公來問奴婢話了，奴婢只說奴婢帶婕妤到屋子裡坐坐，不想後來殿下也進來了。奴婢年歲大了，不想滑了一跤，見了血，殿下和婕妤擔心奴婢，所以說話的聲音略高了些。”
瀲灩低頭一尋思：臨川王自幼由陶嬤嬤撫育，兩人感情甚深，楚曄想必也知道此節。陶嬤嬤這樣說，雖然看似撒謊，意圖維護臨川王。可這樣才更可信，楚曄纔不會心疑自己和臨川王有私情。
瀲灩想到這裡，謝道：“我全靠嬤嬤保全。”
陶嬤嬤道：“婕妤聰敏，才能化險爲夷。”
瀲灩不再說話，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帶着嫣紅和錢華出了永信宮。
瀲灩因見時候已經不早了，也就順路去了壽康宮和坤儀宮。韋太后見了瀲灩，還是異常的熱絡，瀲灩奉承了一番也就告辭了。因高皇后和大長公主去了御花園賞梅，瀲灩也就回麟趾宮了。
瀲灩用過了午膳，因冬季日短，也不敢歇午，就捲了早上看的那本宋詞，倚在牀上閒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外面一陣嘈雜，錢華進來稟道：“婕妤，陛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