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兒瞧着顧厚龍，心頭打顫。自己的雙腿，也跟着顫抖了起來。
“胡三兒，你不用害怕。二爺我還捨不得殺你，只要你以後乖乖的聽我的，我會好生待你的。”顧厚龍將自己柺杖刀刃上的血跡，擦乾淨了。擡起來，架在胡三兒的脖頸上頭。
胡三兒雙腿發軟，立即顫抖着，跪了下去：“二爺，你寬心……寬心。您吩咐什麼，胡三兒上刀山下油鍋，也會給您辦好的。”
二爺這才慢慢兒的將自己手上的柺杖收好，然後放在自己腳邊兒。從闊袖裡掏出一些銀錢，：“只要你好生聽話，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顧厚龍將手裡的幾張銀錢，撒在地上，慢慢兒扭動着自己不方便的腿腳：“今日，你做的很好。那一巴掌，打得也很好。”
“謝二爺，謝謝二爺！”胡三兒瞧着地上散落的銀錢，怕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瞧見這個麼的錢，在自己跟前兒。
胡三兒表面兒點頭哈腰的，答應着。瞧着顧厚龍一瘸一拐的背影，雙手緊緊的握着散落在地的銀錢：“以爲，我胡三兒是要飯的麼？早晚有一天，我要爲，我死去的兄弟報仇。”
馮木香在宅子裡，徘徊着。這一兩日，她都在尋思着，這剩下的刺繡，到底找誰比較好。
“二太太，奴婢瞧着，繡坊裡的阿青倒是不錯。西繡坊裡，幾乎是她撐着的。她繡的花兒，最是漂亮。似乎遠遠兒的，就能聞見那一股子清香味兒來。”越桃瞧着馮木香，進來爲這個事情，焦頭爛額的，立即幫忙着出主意。
二太太思忖了一會兒，“阿青倒是可以，不過她沉默寡言的。我怕是，她不會替我做事。”
“那就紅纓，二太太忘記了。您這些衣裳，袖口上的花樣兒，幾乎都是她繡的。我瞧着，她的手藝，也是相當不錯的。”越桃拍了拍手，拉起二太太闊袖上的花樣兒，一個勁兒的讚美。
馮木香低眉，眉頭一蹙：“好看倒是好看，不過她的蘇繡，針法太過單一。若不是我穿習慣了，我早就不想要她替我衣裳刺繡了。”
“紅纓在這些繡娘裡頭，確實算是最老的，也不大識字兒。所以呀，好些繡譜都看不大明白，她手頭上的那點兒工夫啊，都是自己還在閨閣裡的時候，跟着一些老媽子學的。”越桃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對馮木香的說法，表示贊同。
“大小姐的那副刺繡，我仔仔細細的瞧過。她用的都是反針和飛針，這些繡娘裡頭。雖然有會的，但是功力尚淺，怕是一繡上去，便會被對比出來了。”馮木香柳葉眉緊蹙，在自己內屋了，來來回回踱步遊走。
“二太太，奴婢瞧着。要不還是讓這個大小姐，給咱們繡完。雖然二太太是出手傷了她，但是她不也是傷了兩位少爺麼。上次，還讓二太太，破費了兩千銀元。”越桃心頭將這些繡娘們，都過目了一遍，大抵還是覺着，只有顧婉君最合適。
“你說的對，只是聽說。這個大小姐，暈了好幾次。我不就是打了她一個耳光麼，至於成這樣兒麼？”馮木香翻着白眼兒，坐在檀木椅子上頭，拿起旁側的玉扇，扇了扇發熱的面頰。
“依奴婢瞧着，這個江湖騙子，多半是在加大自己受傷的程度，然後將二太太一軍呢。”越桃瞧着馮木香的面頰，有些泛紅，慢慢兒的踱步過去。接過二太太手裡的碧色玉扇，輕輕地搖着。
“其餘的繡娘，怕是難以在三日之內，收針。周老爺說，還有五日便來驗收繡品。今天算是過去了，第五日就收針，中間只有三日的時日。怕是，只有去求她了。”馮木香站起來，瞧着外頭的太陽。虛白的陽光，有些刺目。
“二太太，要不。您就別去了，奴婢先去望望風兒，若是她還在氣頭上。怕是二太太又會受委屈的，若是她不怨恨咱們，那麼自然這幅繡品的後期，她便也會繡下去的。”越桃瞧着二太太，這麼着急。
馮木香倒是不怕事，伸手擋住了越桃，慢慢兒踱步出了內屋：“我就是要去會會她，越桃將上次，我去買的珍珠耳墜帶上。”
“這……這對兒耳環，二太太好喜歡的。放了好久，也沒有捨得戴的。”越桃站在旁側，有些不情願。
“只要這幅刺繡，能順利的瞞天過海。那麼，以後咱們穿金戴銀，便再也不愁了。”馮木香手一擡，越桃點點頭，踱步過去。在妝案下頭的檀木櫃子裡頭，取出了一個紫色的錦布盒子。打開一看，裡頭的一對兒珍珠耳墜，閃閃發亮，溫潤飽滿。
“二太太，真的……真的要送過去麼？”越桃還是有些捨不得，這對兒耳墜。馮木香怕是放了半年了，每次都是拿出來瞧瞧，然後又放了進去。
“這次啊，我就算是陪陪理去。”馮木香奪過越桃手裡的錦盒，關上後，便搖着柳葉腰朝後院兒去了。
這子臺鎮的天氣，是越發的好了。馮木香走了一會兒，便覺着有些燥熱。站在樹蔭下頭，“今日，怎麼這麼熱？”
“二太太，你瞧瞧，四太太今日倒是新鮮，還露了個臉兒。”越桃努了努嘴，馮木香順着越桃的雙眸，徐徐望去。陰錦蘭，正站在翠雲橋上。瘦的厲害，才三個月的孕肚，甚是凸顯。
“瞧着她那”一股子狐媚樣兒，好像誰不曉得，她以前是個戲子似的。還大搖大擺的，在顧宅到處挺着肚子游走。馮木香扇了扇發熱的面頰，紅脣白齒間，口水泡沫飛的老遠。
“二太太，咱們要不要過去，教訓教訓她？”越桃面頰通紅，眼看着內湖裡，嫩綠色的荷葉，便轉爲了碧青色。
“我倒是想過去，將她推進河裡。但是不敢明目張膽的做，她肚子裡頭，那一雙少爺，可是很得老爺的恩寵啊。”馮木香用力的搖晃着，自己手裡的真絲蜀錦帕子。
“正因爲，是一對兒少爺，所以我們才擔心呢。老爺這麼喜歡這個四太太，難免她的孩子，會蓋過咱們的兩位少爺啊！”越桃眸子漆黑，閃爍着狡黠的目光。
“走吧，暫時怕是沒有時間動她了。我倒是不怎麼擔心，就算四太太再得寵。她生的也是一雙少爺，但是怕是二十歲之後，老爺已經是不在了。這個顧家，還不是我那一雙兒子，說了算。”馮木香別過頭，“咱們往着頭走！”
“二太太，別忘了。眼下府裡除了大少爺，又來了個大小姐。”越桃小心翼翼的攙扶着馮木香，馮木香因爲裹腳的原因，走起路來，格外費勁。
“大少爺我倒是不擔心，家裡的郎中都說了。大少爺活不過三十，至於這個大小姐麼？她若果是真的，那麼也畢竟是個女人。待老爺和太太一回來，也該說門親事了。她和那個周家的少爺，不是早就定了娃娃親麼？”馮木香擡起頭，瞧着前頭，便是後院兒了。
才這點距離，馮木香硬是走了一刻鐘，“二太太說的在理，是奴婢糊塗了。這個大小姐，我瞧着，就是個江湖騙子。”
馮木香擡起左手，擺了擺手：“我看不然，有時候我瞧着她是真的大小姐。有時候呢，我又覺着她是個江湖騙子。有的時候，我甚至想起了十七年前，懷疑她就是自己送出去的……”
“二太太，細聲些。”越桃瞧着已經到了後院兒的門口，立即提點二太太。
馮木香抿了抿脣，低頭瞧了瞧自己手上的錦盒：“進去吧！”
馮木香第二次來到後院兒，門開了。裡頭滿是梨花兒腐爛的氣息，瞧着空蕩蕩的，碧色的芭蕉葉，長得倒是極好。
“是二太太麼？”馮木香躺在梨樹下的椅子上頭，聲音低沉。
馮木香嚇一跳，她順着聲音，才瞧見了梨樹下的椅子上頭，躺着一個人：“你是鬼麼，你怎麼曉得，是我？”
“二太太的嘴，還是這般不饒人。整個顧宅，只有二太太是裹過小腳的。這腳步的聲音一聽，便曉得是你。”馮木香躺在椅子上，清瘦得很，若不是馮木香熟悉這裡，還以爲是鬼魅的聲音呢。
“看來，咱們的大小姐。在尼姑庵裡，學的東西倒是不少嘛。”馮木香重重的嘆息，瞧着梨樹下的搖椅，碎步過去。
“二太太，你大駕光臨，是來和我鬥嘴的麼？”顧婉君聲音有些微弱，依舊躺在椅子上頭，不起來。
“大小姐誤會了，我……我這次來，是專門兒道歉的。上次在繡坊，我出手傷了你。”馮木香站在椅子對面兒，瞧着顧婉君將手絹兒遮住自己的面頰。
“二太太，是怕婉君，會丟棄那副繡品麼？”顧婉君晃悠着椅子，面頰上依舊被手絹兒蓋住。
“大小姐果然喜歡開門見山，我今日一來麼，是爲了那副繡品。二來麼……”
“你走吧，我明天就去繡坊，將它繡完。”顧婉君話音一落，馮木香寬心了：“既然大小姐不歡迎，那麼我便回去了。”
顧婉君沒有說話，待聽見馮木香的腳步聲出了後院兒的門。伸手摘下了面頰上的手絹兒，清瘦發白的面頰上，流淌着雙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