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病,師傅,多少錢?”我從口袋裡摸出了五十塊錢,先遞給了這個開車的師傅,表示自己身體沒毛病。
我哪兒有什麼毛病啊,百分之九十是被自己嚇出來的。大概只有親自走進去外科樓確認了林宛雲的情況,我的症狀可能纔會稍微好轉一點。
司機師傅接過五十塊錢之後,一邊低頭給我找錢,一邊就說道:“三十塊錢,晚上過了十點要加收服務費。”
“這個我知道,辛苦您了。”我平時做事雖然大大咧咧,但是基本的禮貌還是懂的。接過他找給我的錢,打開車門,走進了醫院的正門。
晚上十點鐘以後,整個醫院都變得安靜寂寥起來。
外科樓的樓下只有一個值班的小護士,她披着外套睡眼惺忪的看着手機上的韓劇,看起來馬上要睡着了。
不是林宛雲,看來輪班並沒有輪到她。
我緩緩的走進去,她似乎感覺到有人進來。
狀態十分萎靡的擡起頭,站起身打了個呵欠朝我遞來一支筆,“過了九點進出入醫院都需要簽名登記,你是幾號房的病人家屬,我看看病人狀態可不可以訪問。”
“我……我是易醫生的家屬,我……想問問林宛雲……”我其實就想打聽林宛雲的事情,只是腦子在一瞬間反應的時候,還是覺得先亮出可靠的身份。
那值班的小護士好像一下從瞌睡中醒了,上下打量我一眼,打斷了我說話,“我記起來了,我在婚禮上見過您,您是易夫人吧。您卸了妝,還是那樣的光彩照人。”
這馬屁拍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回她。
“沒有的事,哪有你年輕漂亮。”我紅着臉謙虛了一下,掃了一眼她掛在胸口的名牌,在周蘭。
還是比較秀氣的一個名字,跟她秀氣的長相也挺配的。
她指了一下表格簽名的位置,示意讓我簽字:“易夫人,你來找易醫生的話,找我跟找宛雲是一樣的。聽說您的指紋能開專用電梯,我送你上去吧,易教授就在樓上。”
易凌軒就在樓上,這是我比較意外的。
之前給他打電話也都是不在服務區,沒想到他就在這所醫院裡。
小護士周蘭個性熱情主動,在我往訪客單上簽字之後,她就領着我去稱作專用電梯送我上九樓。
我有意無意的提了一下林宛雲,“今晚怎麼沒見到宛雲值班?上次我來就是看見她的,也是她帶我上樓的。”
“哎!宛雲三四天沒來上班了,一直都是我代班,累死了。”周蘭十分鬱悶的抱怨了一聲,,好像對林宛雲沒來上班的事十分不滿。
我心頭一凜,林宛雲竟然這幾天都沒去上班。
這也不難理解她爲什麼沒有去參加婚禮,腦子裡立刻出現鏡子裡林宛雲渾身帶血的身影。這個小妞不會真出了什麼事吧?
心臟在胸腔裡亂跳着,卻還要故作鎮定的繼續詢問,“請假了嗎?”
“應該是沒請假,她無故曠工護士長很生氣,還說要開了她呢。”周蘭的關係似乎跟林宛雲並不十分密切,提起這件事,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電梯門一開,我還在低頭想事情。
周蘭的聲音忽然變得靦腆起來了,“是你啊,紫教授,我帶易醫生的夫人上來。”
“找易凌軒?他不在。”電梯門口迎面就站着一個面色冷淡的男子,一雙深棕色的眼中沒有半分的情感。
低眸看我們的時候,隱約之中還帶着一絲桀驁不羈的氣質。
周蘭這個妹子一眼看過去也就是和我差不多年紀,有的護校從初中畢業就能讀了,算是正值花一般的年紀。
她似乎有些意外會遇到電梯門口的整個男子,整張臉都羞澀的紅了起來。
是瑾瑜。
他根本就不顧醫院禁止吸菸的規定,嘴裡叼着一根菸,看到我們以後才輕輕的掐滅,“顧星,跟我來吧。你一個人,我怕你又遇到午夜列車。”
說完就十分自我的轉頭而去,一副我上來了就要跟着他的樣子。
我其實很想說我只是過來詢問林宛雲的情況的,易凌軒既然不在這個地方,我差不多也該回家。
或者繼續從別的地方,打探林宛雲的消息。
也許在其他人看來林宛雲的生死跟我並沒有關係,可我的骨子裡還是有最起碼的血性。看不到她完好無缺的活着,老子這心就是放不下。
“瑾瑜,你不是要下樓嗎?怎麼又把我往裡面領……”我看他要走遠了,爲了給他面子還是跟上去了。
他轉頭停在原地等我,等我走到他身邊了才拉住我的手,“手術遇到難題了,本來想下樓吹吹風。有時候真不想給鬼看病,想把它們統統殺掉。”
統統殺掉……
這傢伙煩躁的時候,果然是想毀滅世界的,真是個變態佬。其實我也有這種黑化的時候,高一的時候還沒分班,我物理考試考了十八分。
當時老子就想着,老子要是有原子彈,就把這個世界炸了。
我嘴角一抽,用力就把手從他的手裡抽出來,心情不好就心情不好。隨便動手動腳就不對了,老子這小手可是隻給易凌軒拉過。
跟顧彬湘頂多就是勾肩搭背,從來沒做過拉小手這麼娘們的事情。
誰知道這個王八犢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用力的就攥住我的手,不肯鬆開,“給我按摩,手僵了。”
“你不早說。”我鬆了口氣,原來只是握手術刀久了,手部肌肉僵硬罷了。
一開始……
一開始我還以爲,這傢伙要佔我便宜呢。
把話說開了,我就大大咧咧的擼起他的袖子,一邊走一邊幫他摁手上的那些穴位。要知道爺我可是跟屯子里老師傅學的手藝,別說是給他摁摁手裡那些穴位。
就是捏腳摁腳,咱也也不在話下。
很快,我們就走進了他們辦公的那間實驗室。
他腳尖點地身子輕盈的坐上了辦公桌,我立在他的跟前,低頭給他挨個的放鬆手中。他的手指頭冰涼,指節確實比普通人要僵硬。
而且指腹處有繭子,那是長時間握手術刀的結果。
這個男子低眉看了我一會兒,忽然開口了,“他去陰間找屍香魔芋了,那東西長在冥泉裡,要些時間。”
“那……那樓下的小護士怎麼說他在九樓?”我突然發現給鬼做手術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瑾瑜的手毛病很多,而且常年都沒有保養。
真是醫者父母,給他揉捏的時候,竟然體會到了一絲心酸。
也能理解他內心深處躁鬱的地方,要是老子這種急脾氣,早就炸毛甩手不幹了。
瑾瑜的眼眸更加的落寞灰暗,淡淡的說道:“九樓這裡有近路,其實陽間有很多陰氣重的地方,都能和陰間聯通。我記得……你們大學門口有一條街……就是和陰街相連,如果陰氣重的人會誤入陰街的。”
聽他提起這個,我纔想起來,老子在校門口差點因爲吃一碗牛肉麪而喪命。
給他摁着摁着我也有點手痠了,也不知道他手部的疲勞緩解了沒有。又抓住他另一隻手,想擼起袖子,給另一隻不拿手術刀的手順便也摁摁。
他卻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臂,“不累嗎?”
“是有點累,那就歇會兒。”我順勢抽回手臂。
身子卻被他順手拉進懷裡了,他雙手都把我摟住了,“別動,讓我抱一會兒,我只是有些累了。”
此時此刻瑾瑜身上的疲憊,是讓人能夠通過肢體接觸感受的到了。他身體似乎超過了一定的負荷,心理承受力也徹底被擊潰。
在那種狀態下,根本就沒法懷疑他有多餘的心力吃老子的豆腐。
我低聲說道:“今天還有病人嗎?”
“是啊,今天的病人還有點棘手,一會兒還要繼續給它手術。”瑾瑜的聲音淡淡的,卻似乎能讓人聽出來他有點想躲避這件事。
他的這種狀態和易凌軒截然不同,易凌軒是醫者父母應有的忍耐和承受。瑾瑜反倒像是剛入門的孩子,因爲過大的負荷,而讓自己有些吃不消了。
我問他:“那……那不能明天做嗎?”
“不能,顧星,我真想把它殺了!!而不是給它做手術。”瑾瑜在煩躁之下咬牙切齒,可是聲音慢慢輕了,將我摟的更緊了,“我知道我來晚了一步,你喜歡上他了。可是要早知道得到你的身子,就能得到你的心,我一定會上你。”
上……
上我。
我雙手用力一推他的胸膛,面紅耳赤,“毛!睡了老子,就能泡到老子,這什麼邏輯!!!”
“他就是那樣得到你的!”瑾瑜擡手控制住我的下巴,棕色的眸中帶着複雜之色,“要是你陪在我身邊,我永遠都不會覺得累。”
我眉頭蹙緊了,“我看你是缺個捏手的按摩師吧。”
誰知道這傢伙和我對視了一會兒,眼睛裡閃過了一絲光亮,竟然捏住了自己的下巴低頭想着,“也可能是……這樣吧……”
忽然之間,我嘴角就有種石化裂開的感覺。
瑾瑜這傢伙怎麼給人的感覺,是心智還未成熟的小屁孩?
低頭想了想,他張開手臂,轉過身背對着我,“替我換手術服,你做我的助手,顧星。這場手術,我真的很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