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河!”
大早起來,半個郡城的狗都被沈寂溪吵得嗷嗷叫。
連着幾天,每天早晨起牀叫醒沈小河,抱他去尿尿,已經成了沈寂溪的習慣。今日不過是醒的晚了些,一睜眼人便不見了。
沈寂溪先探頭看了看牀底,沒人。
他趿拉着鞋子披散着頭髮便出了門,連自己寢衣半敞着露出了大片胸膛都沒發現。
風風火火的沈寂溪到了醫館的大堂,遠遠便望見了笑得像一朵花兒似的小混蛋,更可氣的是那小混蛋正親暱的坐在一個陌生人的腿上。
“沈小河!”沈寂溪氣勢如虹的打破了一屋子的融洽,二話不說上前一把抱過沈小河。
當事人倒是乖覺,摟着沈寂溪的脖子便叫爹。沈寂溪氣剛消了些,便見沈小河扒着他的寢衣道:“爹爹……露出來了。”
沈寂溪低頭一看,自己胸前的的確露出了不該露的地方,忙扯了扯寢衣蓋住。不經意擡頭,對上一張微紅的臉,心裡一滯,隨後便有些炸毛。
那紅着臉的陌生人,也就是方纔沈小河抱着的那人,是詹荀。
“你……”開口才想起來,不知道對方叫什麼,沈寂溪尷尬的攏攏衣服閉了嘴。
詹荀下意識摸了摸下巴,有些彆扭的避開披頭散髮袒胸露/乳的沈寂溪的臉,心道:還好,臉上的傷疤好的差不多了,應是不會留疤。
“進屋穿好衣服再出來好麼?孩子他爹。”沈長易出奇的沒有跟自己的算盤珠子呆在一塊兒,而是坐在沈寂溪最痛恨的地方搗藥。
開方子的沈喧瞪了自己不着調的兒子一眼,沒有說話,心道:胡鬧。
沈寂溪扯了扯嘴角,抱着沈小河去了後院穿衣服。
沈喧開完方子,夥計抓了藥遞給詹荀。詹荀道了謝,望了一眼通往後院的小門,隨後起身離開。
在他踏出醫館門檻的時候,沈寂溪抱着沈小河嘰嘰喳喳的出來了,可腳都邁出去了,萬沒有回來的道理。
“別老抱着他,當心長大了不會走路。”沈長易擡頭一臉笑意的道。
沈寂溪聞言放下沈小河,走過去看着搗藥的沈長易問道:“夥計呢?怎麼你自己幹這個?”
“過幾日咱們便要搬走了,左右沒多少事兒,我便把夥計辭了。”沈長易道。
搬走?剛離開幾步遠的詹荀,聞言一愣,便被人從背後抱住了腿,那人必是沈小河無疑。
“爹,別走。”沈小河一臉天真,完全不在乎對方的心理承受能力。
詹荀下巴差點掉到地上,擡頭便見沈寂溪衝了出來,吼道:“你管誰叫爹呢?白養你這麼大是不是?”
屋內的沈長易哈哈一笑,道:“你本來也沒養人家幾天,詹荀可是人家的同村,認識的可比你早。”
這人跟小混蛋是同村,這茬兒沈寂溪倒真沒想起來。
“爹。”小混蛋放開了詹荀,轉過來抱着沈寂溪的腿,道:“爹,我想奶奶,想爺爺。”
沈寂溪果然繳械投降了,只得邀請一臉彆扭的詹荀進屋再坐坐,以慰兒子的思鄉之苦。
詹村的事了結之後,詹荀果然跟着章煜進了軍營,不過回營後的第二日他便臉色不好,雙眼有些發青。營中的軍醫看過了,說是中毒,但是不知道是什麼毒,解不了。章煜知曉後,便放了他的假,讓他來醫館看看。
沈喧已經診斷過,詹荀飲了沈寂溪的血解了血疫,可那萬草丹雖然解毒有奇效,卻一次奈何不了天下所有的毒,於是沈寂溪體內有幾種□□進入了詹荀體內。
好在不致命,沈喧斟酌了開了方子,囑咐了對方先服幾日觀察觀察效果。
將藥放在一旁,抱了沈小河坐到腿上,詹荀倒更像個做父親的樣子。沈長易心裡默默想着,瞄了一眼一旁出神的沈寂溪。
原來這人叫詹荀。
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身邊人都死了個精光,只剩個同村的小混蛋,往後不如讓他多來走動走動,好歹是小混蛋的半個親人。沈寂溪母性大發,居然開始處心積慮的爲兒子的身心健康操心了。
“先生方纔說,要搬走?”詹荀問道。
“是啊,我們打算離開郡城,去中都。”沈長易捏了點兒藥沫,又放回去接着搗。
“中都啊,那麼遠。”詹荀面露黯然。
沈寂溪看了看沈小河,心道你唯一的老鄉也要和你分開了,我可憐的兒子。
“往後這幾天,你多來陪陪小河吧。”沈寂溪此言一出,屋裡所有人,包括沈喧都驚訝的長大了嘴,心道自己的兒子吃錯藥了吧。
沈長易聞言看了看詹荀,見對方一臉愣怔不答話,怕沈寂溪覺得尷尬,忙道:“詹荀剛入軍營,怕是訓練吃緊,走不開吧。”
詹荀回過神來,忙道:“沒有……不會……走的開。”
沈喧挑了挑眉,拉開藥櫃的抽屜,拿着清單開始清點藥材。
沈長易埋頭繼續搗藥。
沈小河抱着詹荀的脖子,呵呵的笑。
沈寂溪……爲了兒子,我真是拼了。
詹荀倒是個守信用的,此後每日都會來醫館,而且每次都會給沈小河帶些小玩意兒,逗得沈小河心花怒放的。
沈寂溪被沈喧逼着幫忙清點藥材,整日累的嗷嗷叫,沈小河有人陪,他倒少了個大麻煩。
沈長易今日不用搗藥,抱着自己的算盤珠子趴在櫃檯上,瞥着沈寂溪道:“你今日……怎麼收拾的這般整齊?”
沈喧聞言打量了一下對方,發現自己這位一貫不着調的兒子,今日總算脫離丐幫了。一襲青色廣袖長袍,頭髮整整齊齊的攏着,臉上的傷疤已盡數消退,倒真是賞心悅目的緊。
沈小河在一旁呵呵的笑,也不知在笑什麼。
詹荀如約而至,一進門見到沈寂溪愣了一下。自相識後,對方一直都是走凌亂美的路線,今日突然搖身一變成了翩翩少年,倒是有些讓人不習慣了。
“我爹是不是很美?”沈小河跑上前,搖着詹荀的衣襬。
沈寂溪:“……”
“嗯。”詹荀一臉彆扭的應了一聲,將手中的小風車塞給沈小河。
“你體內的毒解的差不多了,昨日我替你號脈已是無恙。”沈喧停下手裡的活計,又道:“我們明日便走,往後詹公子好生保重纔是。”
“多謝先生,晚輩謹記。”詹荀面目清俊,沒什麼戾氣,所以看着還算溫和。不過他素來不怎愛笑,表情也不豐富,顯得很淡漠,總是讓人有疏離之感。
沈小河拿着小風車,摟着詹荀一臉的依依不捨。
衆人各自忙活,一時無話。
不甘寂寞的沈寂溪,終於找了個話題。
“爹,王阿婆上回來說,李員外家的姑娘不錯,長得俊,又乖巧。”沈寂溪站在矮梯上,清點着高處藥櫃裡的藥材,眼睛也不看沈喧。
沈長易聞言別過臉看着沈喧,等着看他怎麼回答。
“嗯,你也不小了,等過個幾年該婚配了,咱們再回來。若是那李姑娘還沒嫁人……”沈喧一本正經的話沒說完邊聽道咣噹一聲,回過頭髮現□□上沒人了。
沈長易還沒回過神來,詹荀已經放下沈小河飛奔了過來。
沈寂溪捂着肩膀,一臉懊惱的爬了起來。
“你沒事吧?”詹荀隔着兩步遠問道。
“你猜?”沈寂溪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還能說話,多半是沒事。於是衆人都放了心。
只有沈寂溪滿腹牢騷。當初爲了這李姑娘,他半夜跑到深山老林裡找失語草,就爲了贏了沈長易,讓他勸老爹別娶媳婦。
早知道如此,自己也不用白白受一趟苦了。
“時候不早了,先生明日啓程,想必還有諸多事要歸攏,晚輩就不打擾了。”詹荀拱手告辭,目不斜視。
“寂溪,去送一送。”沈喧道。
於是沈寂溪拖着沈小河將詹荀送到了門口。沈小河是不知道離別意味着什麼的,所以他倒沒有依依不捨。
“等等。”沈寂溪突然叫住詹荀。
對方頗爲意外的回頭,站在原地等着沈寂溪發話,或者給個離別的擁抱什麼的。
然而沈寂溪只是問道:“小河原來的名字叫什麼?”
詹荀鬆了口氣或者是嘆了口氣,道:“我只知道他叫從之,姓什麼便不知道了。”
“哦。”
詹荀猶豫了片刻,從懷裡取出一個錦盒,道:“在路邊買的,後來發現給小河好像不太合適,給你吧。”說罷遞給沈寂溪,頭也不回的走了。
“爹,給我看看。”沈小河一臉好奇,全然不顧自己的爹爹莫名其妙的精彩臉色。
沈寂溪打開錦盒,裡頭躺着一個精緻的瓷瓶,瓶口塞着精緻的木塞,還雕了花紋,看起來應該是買了瓷瓶自己雕了塞子。與自己丟的玉瓶一般大,放藥丹整好。
次日一早,沈家一家三代四口人加上老六舉家搬走了。
“爹,醫館怎麼辦?那些藥材都不帶走,咱們是不是過幾天還回來?”沈寂溪在顛簸的馬車裡問道。
沈長易替沈喧答道:“醫館你爺爺會派人來看着,咱們不用操心。”
爺爺?沈寂溪一臉困惑,活了這麼久,才知道自己還有爺爺。
“爹,曾祖父不喜歡我怎麼辦?”沈小河代入感倒是挺強。
“呃……”沈寂溪剛想問沈喧,爺爺不喜歡我怎麼辦,這下着實被問住了。
沈喧終於開口了,道:“他不喜歡,咱們便再找個去處,又不是非中都不可。”
沈長易聞言一臉無奈,重重的嘆了口氣。天下所有的兒子,都是來找自己的老爹討債的。
“爹,我想尿尿。”
“沈小河!哎~敗給你了。六叔,停車。”
“……”